改了國名換了王的東原並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仿佛它自始至終都是秦國,國君自始至終都是容宣,“東原”二字和薑妲其人好像隻是在夢裏出現過。


    朝堂之上沒有出現想象中辱罵容宣為亂臣賊子的爭吵聲,朝官各司其事、各盡其事,隻是有些人比以往更沉默了些。草野間也並沒有出現討伐奪位佞臣的振臂高唿,也許他們都早已習慣了國號與君的頻繁更迭,改朝換代於黎庶而言隻是遙不可及的市井傳言罷了,不過前日西夷、昨日東原、今日秦國而已,明日又不知會是誰家的天下。


    容宣沒有舉行登基亦或稱王大典,如此費時費力又勞民傷財的活動他並不感興趣。他繼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廢了東原和西夷不知從何處學來的一堆亂七八糟的官製,有原本自帶的二十例功爵,有湯邑三公,有齊楚軍製……甚至還有百越和孤竹遺留下來的官職,林林總總大雜燴,同職者數不勝數,官吏同軍隊一般冗餘人數眾多。


    容宣琢磨了一個多月,與明義在舊秦製的基礎上製定了新爵位等級與官職。朝中官職平級填補,同職者以考核論資質,勝者填補敗者降級,仲夏之前仍未入列者或是外放或是罷官。若有閑職也可暫時空置,待諸事妥當後再頒布“秦求賢令”著人填補。


    至於東原與西夷留下的那些貴族,有才者可授官職或從軍掙取軍功爵,無才者領基本俸祿,爵位僅保留一代,子代若仍無功績則貶為庶民。


    盡管明義等人辦事利落,這一番事物也正正卡在孟夏邊緣大致辦妥。待處理完朝官,下一步便該重新打理軍政,龍行先前提出的改編計劃雖已正式施行但仍有所殘缺,需得再做思量。


    但眼下令容宣甚是煩心的並非國事政務,而是後宮殘留的那些內命婦,俱為武王時期留下的宮妃,年長年少者皆有,足有二十餘人,他實不知該如何處理。是放出宮還是重新賜婚都不妥,著實令人為難。


    今日思及此處容宣又歎一口氣,他想不通東武王占據如此眾多的女人到底有何用,若非綿延子嗣,不過是浪費土地與財力。


    正想著,容恆小跑進來,低聲提醒說,“君上,少上造與五大夫覲見。”


    “傳。”容宣置筆,扭頭卻見容恆彎著腰,他不禁有些疑惑,“阿恆最近可是腰不好嗎?”


    “沒有啊。”容恆摸了摸自己的腰,比容宣還疑惑,“君上為何這般問?”


    “那你為甚跟那老寺人似的佝僂著脊背?”


    “啊這……難道不是規矩如此?”容恆以為大王身邊的寺人低頭哈腰是宮規所致,也沒有人教過他侍奉國君的規矩,他便學著拿來用了。


    “低頭哈腰的像甚樣子!”容宣沒好氣地瞅了他一眼,感覺這孩子好像腦殼有點病,遂讓他端正儀態後再傳兩人進殿。


    龍非與鍾離邯二人並無甚要緊事,隻是那夜之後政務纏身來不及與容宣閑敘,今日特來“逼供”。


    “君上著實過於心急,殊不知觀星台會如何撰寫君上行徑。”鍾離邯遠比容宣關心他的個人聲譽,私以為哪怕容宣起兵造反,誤殺薑妲於宮闈,也比隻身手刃來得名正言順,好在容宣準備全麵,鋪墊良久,否則國君驟薨還不知會引起多大的亂子。


    “隨便。”容宣對此不以為然。這才哪兒到哪兒,日後觀星台還有的是閑話可寫。


    龍非忽然舉起手,“君上可知魏吳兩國的使臣前些日子跑路了,君上要不要打他們一頓?我們秦王登基不趕緊前來朝聘便罷了,還敢悄沒聲兒地跑了,他們這是什麽意思!依臣下看他們就是欠揍!”


    容宣抬頭瞄了他一眼,“你手底下那些蘿卜坑了可都補好了?”


    龍非聞言一傻,悻悻縮迴手,“沒有。”


    “距離五月隻剩五六日,你手底下是想換一批新人不成?”容宣吹著茶湯上的浮葉,不禁語重心長,“東原元氣大傷,秦承之,你多少安分點兒,少些動作。”


    他說著突然靈光一現,“你倆若當真閑著無事可做便去將墨蒙喊來,一道去趟承德宮。”


    龍非忙說,“君上,軍中要事纏身,眼看時限臨近,請恕臣下先行告退。”


    容宣點頭允他離開,轉而看向鍾離邯。


    鍾離邯甚是為難,“先王後宮,臣下去……屬實不大合適……君上不如等先生迴來……讓先生去?”


    “這般瑣事也要麻煩先生不成!”而且蕭琅未必有法子。容宣隻得擺擺手,打發鍾離邯也離開,他再想想別的辦法。


    先王留下的女人個個身嬌體弱,皆公主貴族出身,留在新王宮裏確實不合適。但貿然打發出去更不合適,亂世人心險惡,她們手無縛雞之力又無營生技藝傍身,隻怕早晚會流落至妓坊供人玩樂。其人何等無辜,怎能坐視不管。


    “阿恆,承德宮可有王姬?四國公族貴女與公主可還有?”


    “臣下記得好像見過一卷名冊……”容恆聽他這般問忙在架上翻找,很快便找到一卷裝在紅色錦囊裏的竹簡,“東武王時期共有三名王姬嫁來東原,如今隻剩一位無嗣的嬉七子。魏公主剩大魏嬴和小魏嬴,趙公主剩殷夫人,燕國公主有一位暄太後,吳國未有聯姻關係。”


    “公族尚存的都送迴母國聽憑嫁娶,暄太後暫且留下,西夷宮婦有幾人在?”


    “西靈王下葬時,煬王將內命婦一並縊亡殉葬,包括生母喜。”


    容宣未曾想到季子桑會如此幹淨利落,“倒是當真不負他煬王的諡號。”


    容恆惋惜太息,“唉,可惜煬王生的一副好相貌,連先生那般不甚在意容貌之人都誇過他好看,就這麽死了。”


    “嘁,好皮相她最是在意不過,若非寡人長得……”容宣忽然警惕地豎起了耳朵,“她何時誇過煬王好看?”


    “私下裏跟沉蕭阿姊誇過,隻一句。”容恆連忙給他順毛,“死者為大,君上切莫同死者計較。”


    “她還誇過誰皮相好看?”


    “再無旁人!”其實蕭琅還誇過很多人,但容恆不敢說。


    容宣頓時冷笑,“好一個再無旁人,果然家裏的再好也不如野的好。”


    容恆盯著地麵上銅馬枝形燈盞投下的隱綽亮光,假裝自己是個啞巴。


    而後未幾,東海郡郡守百裏加急送來文書,稱東海郡昨日某地似有山崩與地動,山崩無人傷亡,地動傷數人,恐有妖邪作亂。


    容宣本想派人前去查看實況,然一看“妖邪作亂”四字立時明白又發生了什麽,遂問容恆最近的文書中可有沉皎的一份沒有。


    沉皎在容宣的繼位第二日便隻身去了東海郡,是因師弟傳信稱蕭琅事畢,得知容宣已順利登基,便請沉皎去東海郡隨她一道處理些瑣事。走時容宣還請他幫忙問一問蕭琅何時能迴家,誰知這一去數月杳無音訊,反而又傳來了壞消息。


    容恆翻了半天,確定並無沉皎的消息。那人將蕭琅傳信用的藤鳥帶走了,應當不存在消息比公文還要延遲一日的情況,許是囿於某事抽不開身。


    如此,兩人更加肯定山崩與地動一事與蕭琅有關。對此容宣已有經驗,當即決定指派可信之人前去調查,以免又如上次一般傳出謠言。這迴嬴涓這般“外人”不在,沉皎等陰陽家弟子的話隻怕是說服力不夠。


    容宣思忖良久,這個可信的人選甚是難挑。他手底下同蕭琅相熟之人並不多,龍非脫不開身,鍾離邯即將成婚,明義對蕭琅過於敬畏,墨蒙則完全不認識蕭琅……難不成要找夫子借人?


    容恆卻是突如其來地向他請命,“君上,不如讓臣下去罷。”


    “不妥,宮內尚無人可代你行事。”容宣撚指琢磨了一會兒,寫了一卷帛書交給容恆,“著人送到墨蒙手裏,傳寡人口詔,若此事辦妥,他們兄弟四人隨時可以找龍非報到。”


    容恆有些許猶豫,“蒙蒙都不認識先生,此事於他而言怕是有些難了。”


    “豈不正好,體現他本事的時候到了。”容宣令他多傳一句話給墨蒙,“若是辦砸了亦或是走漏了風聲,寡人便送他迴燕國!”


    容恆得令趕緊去了,估計墨蒙聽到這話怕不是即刻便要啟程跑路。


    話說容恆還從未見過如墨蒙一般膽小怕事之人,上次不過是讓他見識了一場言語交鋒而已,誰知容宣將將登基那人便自請“放逐”至軍隊,說要參軍去,等有了功名再迴來容宣身邊。這話說的倒是好聽,還不是因為他心裏害怕,怕容宣嫌他知道得太多要了他的小命兒。


    容宣反而覺得墨蒙主動從軍的選擇甚好,正合他心意。


    “長熙軍”現已將東西兩國原本的重甲騎兵合並,欲同白謀所言精簡為六重三輕,但依舊遵循舊製劃分為“縱橫捭闔”四支最為精銳的騎兵。龍非與鍾離邯是當子繼父業,領一輕一重兩支,另有一輕暫由李白二人帶領。容宣本就有意讓墨蒙加入“長熙軍”,倘若墨蒙等人訓練卓有成效,便令他去領剩下的那一支重騎,墨蒙的重劍武學與重騎配合起來也許另有奇效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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