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那生而知之之人如今的住處?」


    跨越風雨而來。


    天剛亮,金鼇道人便跨越了長江黃河到了燕陽。


    一路上,有的地方天上打雷,有的地方刮風下雨,然而當抵達燕陽的時候大日和白雲從天盡頭一同向他走來。


    那畫麵實在是震撼,金鼇道人也算是體會了一下仙人的感覺。


    初時。


    他以為這就是他們要找的那人住處,然而卻並沒有見到那人。


    而麵前的女子,便是那個昔日據說跟著貨郎跑了的女兒。


    他有些失望。


    一路驚心膽戰落了下來,還以為此番一過來便能夠找到目標,但是轉念一想,能夠找到對方的女兒或許也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然後他便聽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情,忍不住發出聲。


    「你家大郎說,他便是你阿爺。」


    女子用手抹著眼淚,對著金鼇道人說道。


    「道長不知,定然是我那遠在萬裏之外的阿爺怨恨我,報應在了我家大郎的身上。」


    「我已經十幾年沒有迴去了,也不知道家中如今變成了什麽模樣。」


    「老父怕是遭了什麽事,魂魄不得安寧,所以才作祟出現在了我家中。」


    金鼇道人聽說了紙筆鋪鋪主一家的事情之後,也忍不住不斷張望向一旁的白衣人,但是對方卻好像魂遊天外一樣,進來之後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但是金鼇道人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那個生而知之之人果真是有大問題。


    鬼他見得多了,陰間的不少鬼神還是他的徒子徒孫。


    而麵前紙筆鋪鋪主夫妻二人所陳述的那人,卻絕非鬼魂附身的模樣。


    「這人,莫非是上古時候的仙神或者是妖魔?」


    「他用的什麽神通,竟可在這人世間以這般方式在自己的子嗣血脈之中長生不死。」


    金鼇道人這才知道原來此人並不是隨機在人間輪迴,他依靠的是在自己的血脈的繁衍之上,不斷地重生。


    這神通簡直是不可思議,也令人毛骨悚然。


    隻要一想到。


    一個人既是麵前這個女子的兒子,也是她的阿爺,甚至還是她的先祖和祖祖輩輩。


    他一次次地生下自己的兒孫,然後又讓兒孫生下自己。


    金鼇道人便覺得這怕不是什麽正道仙人的傳承,怕是些旁門左道的法術,不過那上古的妖聖,怕是不會忌諱這麽多。


    而這個時候金鼇道人也想起了,之前鄉人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我那時年幼。」


    「隻聽聞說,他說自己要去北方?」


    「然而還沒來得及走,第二天就病死了。’


    金鼇道人更覺得寒毛直豎了,對方哪裏是什麽沒來得及出發就病死了。


    此時此刻,他不是真的來到了北方了麽?


    隻是他來的方式匪夷所思得讓人難以置信。


    身旁的白衣仙人有著能夠乘青鳥跨越山海的神通,而這人也同樣也有著自己的方法飛越那長江黃河。


    但與此同時,金鼇道人也算是開了眼界。


    「世間,竟然還有這般長生之法。」


    金鼇道人覺得那上古之時真是一個令人向往的世代,那時的神仙妖聖當真是有著萬般玄妙的手段,令他無比憧憬。


    而這個時候,一直靜靜聽著那女子訴說的白衣人開口了。


    白衣人目光穿過麵具,落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他沒被什麽鬼纏身。」


    「你知道的,他就是你的阿爺。”


    「你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隻不過你不願意接受罷了。」


    白衣人看向了屋子裏周圍的陳設,很多看起來不起眼的細節,都透露著一些秘密。


    「有些事情不是現在才開始的,在他剛剛出生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他和常人不一樣。」


    「你們知道他身上有著秘密,知道他是一個不同於凡俗的人。」


    白衣人開始的時候還在看著那女子,然後目光轉向了那中年鋪主。


    「你們真的希望他還能迴來麽?」


    「就算他迴來了,你們還能和他相處麽?」


    「隨著他一天天長大,你們和他的隔闔也越來越深,就算今日他不離去,終究有一天他還是待不下去的不是麽?」


    或許那人也明白,所以才在這個時候選擇離去。


    女子愣愣地看著白衣人,尋常大多數人考慮一件事情的時候不是這件事情的對錯,不是這件事情的本質是什麽,而是被情感和本能和操控。


    女子哪怕早已經察覺到了那人的不對勁之處,但是還是選擇了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她無法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還有「失去」自己孩子的事實。


    「不,你胡說。」


    「我家大郎明明是因為鬼作祟,所以才變成這樣的。」


    「我請你們來,是請你們驅鬼的,不是讓你們胡說的。」


    「你們給我出去,給我出去。」


    女子急了,站起來大聲喊道。


    中年鋪主卻攔住了女子,勸說對方說道。


    「算了,算了。」


    「此事就到此為止吧!」


    「就當是———-就當是養了個討債鬼吧,算了,就這樣吧!」


    白衣人站起身來朝著外麵走去,金鼇道人也立刻跟著一起,匆匆跟了上去。


    站起來的時候,白衣人問了一句。


    「我會找到他的,可以替你帶句話給他。」


    女子漸漸停止哭鬧,淚眼婆娑的看著白衣人,嘴巴張開又合上,半天都沒有說出來。


    最後看著白衣人漸漸走遠,突然追出來喊了一聲。


    「幫我告訴他,若是經過家門口的時候記得迴來看看。」


    走遠了之後。


    這個時候,金鼇道人說。


    「您想要帶句話給他,是想要通過他或許唯一在乎的女兒,來想要讓他迴心轉意?」


    在金鼇看來,麵前的白衣人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找到對方的弱點。


    白衣人迴頭看了看那紙筆鋪,那便是對方又一次成長的環境。


    但是,從那裏的各個細節處來看。


    一個長生之人,就算再怎麽嚐試著,也很難融入到凡人之中去。


    凡人永遠不會理解他,他也或許很難再共情到那些凡俗之人的想法。


    白衣人也看了一眼金鼇道人,眼中同樣帶著那種少年人看凡俗之人的類似目光。


    最後什麽也沒有說。


    黃河邊上。


    一白衣人和一道士站在河邊,眺望著這北方最大的河流。


    他們並沒有去尋找那人,而是早早地就等候在這裏,似乎十分篤定那人一定會從這裏經過。


    「此人真的會經過這裏麽?」


    「上仙,這周圍還有其他幾個渡口,要不要也去那邊看看。」


    等了久了,金鼇道人有些按捺不住,


    雖然仙人能夠演算天機,但是他總擔憂會不會錯過了。


    而這個時候。


    一群人從身前的河灘上走過,前往不遠處的渡口。


    人群之中,有著一個背著包袱的少年人。


    剛開始的時候金鼇道人也沒有在意,畢竟那少年人看上去普普通通,身形雖然健碩高大,但是皮膚黑粗糙,看上去也不像是他想象之中那種仙肌玉體的仙人,亦或者天生異相的妖神。


    然而這個時候,一直站著的白衣人突然扭頭看了過去。


    而視線注視在那少年的身上的時候,對方也立刻條件反射一般地看了過來,


    並且迅速停下了步伐,從行走的那群人之中脫離了出來。


    隻是一瞬間,雙方都發覺了對方的不尋常之處。


    兩人站著一動不動。


    兩人之間的氣勢沒有緊張起來,但金鼇道人卻頓時緊張了起來。


    這兩個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是凡人的存在若是在這裏鬥起法來,他豈不是要瞬間化為灰灰了。


    「聽說,你是一個長生不死的仙人。‘


    少年一開口就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不像是老成,而是一種好像生來淡漠的冰冷感,沒有太多的情緒。


    白衣人這樣一問,對方便理所當然地解答。


    「我活了兩千多年,也可以稱得上是長生了吧!」


    「至於不死,我已經死了很多迴了。」


    白衣人點了點頭,告訴對方。


    「我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不過勉強也能算得長生吧,也應該沒有死過,這一點倒是比你要幸運一些。」


    少年人打量著白衣人,他從未見過對方。


    「你到底是何人?」


    白衣人換了另一套語言,那語言和如今的語言雖然大致相通,但是不論是讀法還是語法都有著很大的區別,至少尋常人根本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些什麽。


    「我叫江晃。」


    「月神氣象空間站管理員。」


    江晁本來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判斷對方的來曆。


    但是少年聽完之後,卻一臉茫然,似乎根本不知道江晁在說些什麽。


    江晁看著少年,他注意到了對方雖然茫然,但是不是茫然他在說些什麽,而是不知道他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江顯?」


    「什麽月神,氣相空寂又是什麽?」


    江晃本來拔得很高的預期,漸漸地落了下來。


    「看來,你不知道。」


    不過隨後江晃便話語一轉,問起了對方的來曆。


    「那你又是誰呢?」


    「從何處而來?」


    少年認真地打量著麵前的白衣人,他感覺對方可能知道很多東西,甚至有可能解開他心中的疑惑。


    甚至於,結束他這持續了兩千多年的輾轉徘徊。


    少年問對方:「我有很多個名字,也從很多個地方而來,不知道你問的是哪一個。」


    白衣人直接點明:「兩千年前最開始的那一個。


    少年人被江晁這麽一問,徹底明白了對方應該是知道很多事情的,至少很清楚地知道他來自於兩千多年前。


    而被對方這樣一問,他的意識也瞬間迴到了兩千多年前。


    少年人問對方:「你為什麽想要知道這些事情?」


    白衣人迴答:「找到了你的來曆,我或許就能夠知道這片大地上的秘密,你難道不想要知道你身上的秘密嗎?」


    少年人低下頭,過了一會重新抬起,看著白衣人說道。


    「那時候我叫馮一。」


    「距離現在,是兩千兩百三十多年前。」


    那不是什麽上古。


    如果硬要說,應該說是蠻荒時代,因為那個時候人才剛剛或者還沒有完全誕生。


    馮一是和人族一同誕生的,隻是和普通的人族不一樣,他生來就被賦予了一種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態,而且與生俱來腦海之中就注入了大量關於「將來」的記憶。


    一片黑暗中。


    馮一的意識剛剛誕生,便聽到冥冥之中傳來了聲音。


    「基層現實網絡登錄權限賬號注冊:f0001!」


    「開始寫入任務代碼程序。」


    「開始傳輸曆史文件——”


    馮一他什麽也看不見,隻能夠聽到聲音。


    中間有的時候還會徹底陷入黑暗之中,但是每一次意識複蘇,腦海之中就會多出了大量的信息。


    有人告訴他三皇五帝將會開啟人族的文明,一個名字叫做啟的人則會建立曆史上第一個朝代,然後是商和周,之後便進入春秋戰國時代。


    最後,伴隨著一句。


    「文件傳輸中斷,網絡連接中斷!」


    之後,馮一便睜開了眼睛。


    馮一醒來之後,便出現在了昆侖山腳下的一個大部落之中。


    周圍全部都是和他「一模一樣」的人,至少從外表上看起來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


    黃河的邊上。


    馮一說起了他的過往,白衣人靜靜地聽著。


    「有人告知於我將來之事。」


    「而我觀那將來之事,得知人族當有天命,煌煌大勢不可阻擋,當為這人間的主角。」


    「初時,果如其言,三皇現世。」


    「吾見三皇,心中甚慰,與之交談,覺其與吾心中所想無異,所行之事也皆如那聲音所言。」


    「鑽木取火,結繩記事,織網捕魚,燒製陶器,男婚女嫁,一切皆似吾之所料。」”


    馮一看著白衣人,忍不住說道。


    「你可知道那感覺?」


    「此情此景,實乃妙不可言也。」


    「不消多時,人族即可脫離這蠻荒之地,在九州大地之上建立真正的人道盛世王朝。」


    「隻要按照天命一步步走下去。」


    但是說到這裏,馮一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然而,自此之後,事事皆與願違矣。」


    說到這裏,馮一痛苦非常,就好像腦袋上戴著一個緊箍一樣,箍得他難以忍受。


    「對不上,對不上。」


    「完全都對不上。」


    白衣人傾聽了半天,看著馮一說到這裏停下來了,於是問了一句。


    「是從何時何處開始對不上的?」


    最開始的時候,是兩千二百年前,


    「三皇五帝的五帝開始對不上了,不僅僅是上古帝王的名諱稱謂,連數量都對不上了,一連出現了十幾個帝。」


    「而且五帝還並列而出,代代傳承下去。」


    「天命有變,讓我不知所措。」


    白衣人看著馮一,似乎看出了什麽。


    「所以,你做了些什麽?」


    「或者說,其實從一開始你就做了些什麽。」


    馮一點了點頭,也沒有遮遮掩掩。


    「天命有變,我當讓天命走向正途,如果這樣變下去,誰能知道這人道將會變成何種模樣。」


    「我既身負這天命而出現在人間,自然應當做些什麽。」


    「如若不然,我馮一長生於這世間還有何意義?」


    馮一對著白衣人說。


    「當天命發生變化的時候,我便知曉這天命和人道秩序是要有人來更正的,


    一旦其誤入歧途的時候。」


    白衣人又問道:「所以,你更正成功了麽?」


    馮一說到這裏更痛苦了:「沒有,全都亂了,一開始亂了,後麵怎麽補都補不上,我也隻能勉力為之,讓人道秩序的大勢不變吧!”


    白衣人:「什麽是大勢?」


    馮一說:「例如,周天子分封諸王,例如當有人一統天下建立書同文車同軌的製度,例如——..—”


    白衣人:「所以這一樁樁一件件也都和你有關係,你不斷地穿梭在這人世間,就像是凡人撲向這滾滾河水之中,想要阻擋住這黃河改道。」


    說到這裏,白衣人話語一轉。


    「但是最後,你還是擋不住。”


    說到這裏,白衣人沉默了。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原本應當由北朝一統天下的「天命」如今已經被武朝所替代。


    原本應當是人道的人間,如今變成了人神妖鬼亂舞,讓他再也看不清這方天地的本來麵目。


    白衣人聽完了馮一的講述,他那從兩千兩百年前一直到現在的久遠經曆。


    哪怕隻是一個概述,等到他講完的時候也已經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刻了。


    這是一個沒有頭的故事,至少連馮一也不知道一切是怎麽開始的。


    但是白衣人聽完之後,卻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


    「我大概知道,你是做什麽用的了。」


    這句話很奇怪。


    不是馮一是誰,也沒有說他的任務是什麽,而是說他是做什麽用的。


    馮一聽完立刻目光鎖定了白衣人,忍不住問道。


    「你知道為什麽天命和人道秩序會變成這樣了?」


    白衣人卻沒有直接迴答,而是站起身來朝著下一站走去。


    「不過隻是一種猜測,也有可能猜錯了。」


    「我確認過後,會來告訴你的。」


    白衣人站起身來,遠處有著青鳥落下,前來迎接著對方。


    「琴娘說,讓你有空迴去看看。」


    「或許你應該聽他的。」


    言外之意,就是說馮一不應該將歲月繼續消耗在所謂的修正曆史之上。


    馮一看向了對方,忍不住問道。


    「你到底是誰?」


    「你和那些憑空出現,擾亂了天命的龍、妖還有什麽鬼神,應該是一起的吧!」


    白衣人融入夕陽,坐著青鳥飛入雲端。


    「這裏的人叫我雲中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是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曆史裏吹吹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曆史裏吹吹風並收藏我是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