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還是空的,但是多出了一條上山和運輸的“石路”。


    但是。


    關於山民會指地成鋼,還有化泥為石的傳說迅速傳開了。


    或者說已經算不上是傳說,因為那塊坡地就在城外,所有人去都可以看到那片一夜之間化為了“岩地”的荒野。


    山民們守衛在坡下,還在附近紮了營帳,禁止任何人上去。


    去往江邊的路也設了木欄,有人在巡邏。


    不過。


    他們並沒有阻止人來觀望。


    當有人上前,山民便會嗬斥。


    “來人止步。”


    雖然沒有說擅入者死這般可怕的話語,但人們畏懼那傳聞裏掌握著巫覡之術的山中之民,一個個不敢上前,隻能遠遠眺望。


    “真的變成石頭了。”


    “這地方我來過,之前可是啥都沒有。”


    “我的娘誒,活見鬼了,怎麽一夜之間荒地變成石頭了。”


    “下麵好像還有著一層石子,不過都融為一體了,莫非還真是將泥巴變成了石頭。”


    “這是什麽法術?”


    而這個時候,人群之中道人也仔細看著那些山民。


    雖然換了衣服蒙著麵,拿上了奇奇怪怪的工具,穿上了桶狀的鞋履。


    但是,山民的特征還是沒有變的。


    而聽其口音,更是入耳便知道其來曆。


    鼇道人長長鬆了口氣:“原來不是倀鬼,而是山民。”


    鶴道人則仔細地打量著那些山民,發現這些山民的鞋履之上都沾染了和那灰色“石頭”一模一樣的東西,立刻若有所思。


    鶴道人開口說道:“他們衣服上沾染的是什麽東西,似乎和那灰色的石頭一模一樣。”


    鼇道人點頭:“的確很像。”


    陰陽老道:“如此看來,昨日夜裏就是這些山民施法,將這片山地變成了石坡?”


    而這個時候山民動了起來,紛紛聚集到了一個營帳前。


    營帳拉開簾子,隱隱看見裏麵坐著一個虎頭人,龍盤虎踞的姿勢,一看上去就有一股煞氣。


    眾山民紛紛行禮,對其頗為尊敬。


    而周圍的老百姓看到那簾子拉開後裏麵有著一個虎頭人也嚇得夠嗆,紛紛後退,有人不敢再看直接轉身就跑。


    陰陽老道三人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就是昨天他們遇到的那個操控著“倀鬼”的虎妖,立刻上前幾步,緊緊地盯著那虎頭人看著。


    虎頭人開口說了些什麽,似乎在發號施令,但是隔著太遠他們聽不太清楚。


    不過他們聽到了那山民唿喊那人的名字,聽上去有些耳熟。


    陰陽老道:“他們叫什麽?”


    鼇道人側耳傾聽了半天,沒有聽到虎頭人說什麽,但是山民口中重複高唿的兩個字倒是聽清楚了。


    鼇道人:“好像,是劉虎?”


    鶴道人:“劉虎?”


    陰陽老道:“那虎頭人是劉虎?”


    雲真道的道人們又看向了那虎頭人,雖然帶著神異至極的虎頭紋鬼神之盔,但是身形三人一看就立刻和記憶裏的劉虎對應出來了。


    道人們立刻作出了判斷,八九不離十,應該就是他了。


    鼇道人一驚:“這小子不是西河縣的差役麽,怎麽帶著一幫山民跑到這裏,還作這副打扮。”


    鶴道人遠遠看著那劉虎的裝扮:“這可不像是人間之物,你看這劉虎頭上的虎頭,隱隱有神巫的神麵的感覺,他不會是得了什麽機緣吧!”


    而陰陽老道深深地看著那帳內的虎頭人,尤其是對方頭上戴著的鬼神之盔。


    不由自主的,他想起了那夜的夢。


    他夢見自己於生死一線之時魂遊地府,穿過那黃泉之河,遠遠看到了一座掛滿了招魂幡的橋,橋後麵便是幽都城。


    城上的小鬼戲謔地看著他,大聲嘲笑道。


    “沒有鬼神之麵,也想當鬼?”


    “我呸!”


    “你也配。”


    陰陽老道看了好一會,突然高聲喊道。


    “劉虎,劉役頭。”


    “劉役頭!”


    “劉虎!”


    但是那被山民包圍著的人沒有任何反應,看都沒有看向這邊。


    似乎,他已經不再叫劉虎了,更不再是一個差役。


    不過在鼇道人看來,人家這是今非昔比攀上高枝了,變得對他們這些舊識不以為然。


    而且,鼇道人還記得當初劉虎兇神惡煞地將他們趕出縣署大門,更是沒好氣地說道。


    “嘿,這時候就裝作不認得咱們了。”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鶴道人:“或許是有別的原因,不過劉虎祖上是山民,會和山民一同來此處,也不奇怪。”


    和道人們這些祖輩是從北邊遷來的不一樣,劉虎可是地地道道的雲壁山西河人,和山裏的山民與巫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道人們沒有想到,山民這個身份還有這樣的便利。


    隨著那“虎頭人”下達了號令,那些山民休息了一會又開始動了。


    他們掀開了營帳,隻見帳內有著一個又一個挖好的大坑。


    坑洞裏麵是一團團神秘泥漿。


    這些山民那神秘的漿泥取用出來,接著當著所有人的麵接著幹活。


    他們用那奇奇怪怪的工具,配合著碎石石基,將泥漿灌入填充在山坡上。


    邊緣都以木板擋住,這樣泥漿就流不出去,再以工具抹平。


    半天之後,再將板子拆下。


    如此一來泥漿、石子、土地便和合成了一體,連一絲一毫的縫隙都沒有,徹底成了一處好像合成了一整塊大石頭的平台。


    甚至有山民檢查的時候,還上去踩了一下走了一圈。


    紋絲不動。


    原來,昨天夜裏鋪的隻是上坡的路和一些邊緣場地,現在以“化泥為石之術”做成的才是接下來的正活。


    周圍看到這一幕的人紛紛瞪著眼睛,大喊道,


    “石頭。”


    “真的是石頭。”


    “泥巴變成石頭了。”


    在眾人眼中,這些人就是半天時間製造出了一塊大得出奇的巨石覆蓋在了山坡上。


    “化泥為石之術。”


    自古以來除了和尚道士,掌握專業技術的群體同樣都有著各種神秘傳說,總說他們擁有著超越凡人的力量和法術。


    例如木匠,有著魯班的種種猶如仙術一般的機關術。


    例如石匠,至今還有著他們修橋修路的時候會獻祭人牲的秘聞。


    至於更不可思議和匪夷所思的傳說,也不盡其數。


    因為。


    那些技術本身在普通人眼中就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神秘感,一些未曾見過的技術,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所謂的法術,讓人生出種種聯想。


    三個道人看著這裏的景象,想著那可能掌握了指地成鋼、化泥為石之術的劉虎,越發心中燥熱。


    “這劉虎,肯定是得了什麽天大的機緣了。”


    道人們互相對視了一眼。


    心中已然有了盤算。


    ——


    昨天夜裏被嚇得夠嗆,且沒有看明白,休息了一會夜裏道人們又來了。


    這一次。


    三人多穿了件衣袍,還帶了披風。


    如此一來,夜裏也不至於被吹得鼻涕橫流。


    三人的位置還是那條溝壑。


    鶴道人來了之後,立刻說道。


    “快快快。”


    “藏起來,莫要被發現了。”


    鼇道人:“神巫若是在此,想要知道我等窺探,藏起來也無用啊?”


    陰陽老道:“一個劉虎,依我看是沒有這般大的神通的,我等藏好一些,是看不到我們的。”


    鼇道人有些慫,湊近了一下小聲說道:“但是神巫若是知道,甚至是雲中君看到我們這副模樣,會不會……”


    陰陽老道一把將鼇道人那張胖臉推到一邊:“不早就看到了嗎,我們三個就是要來學秘術求長生的,好像神巫和雲中君不知道我們三個是何人一樣?”


    鼇道人和鶴道人愣愣地看著陰陽老道,老道士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那你平時還裝模作樣的。


    陰陽老道:“非也非也,不是裝模作樣,常人麵前,老道我自然有以身作則莫要讓他人誤入歧途。”


    “仙聖麵前,我等自然要心誠不欺瞞。”


    他又說:“至少,在想要在想要學法術求長生這條路上,老道我是心誠無比啊!”


    大道理一堆又一堆,鼇道人和鶴道人也不知道老道士說的什麽是真的,想了一會那些言語也就如同風一般灌耳而過了。


    三個道人依舊在那看著,今天的月亮要亮一些,天上沒有雲阻擋。


    而那山坡上,也多加了幾盞油燈。


    不過又過了一個下午和傍晚,原本以“化泥為石之術”鋪平的廣闊石基邊緣,又用磚頭壘砌,修建起了一大圈高牆。


    上百名壯實山民一起動手加上早已準備好的“材料”以及化泥為石之術,效率高得讓人們覺得匪夷所思。


    三人悄悄摸摸地從溝壑裏走出,來到了牆下的一處死角,繞到了另一頭。


    陰陽老道看向鼇道人:“蹲下。”


    鼇道人一愣:“幹嘛?”


    陰陽老道:“背著老夫看一看裏麵。”


    鼇道人嘟囔:“怎麽不讓師弟幹。”


    話雖這麽說,但是鶴道人身材單薄,鼇道人力氣大又壯實,說完他還是蹲著扛起了老道。


    老道一點點升起,便看到了裏麵的景象。


    或許是入了夜,又或許是修了圍牆,裏麵的山民也不再遮遮掩掩。


    老道看到那些穿著打扮統一手持工具的山民,此刻正在調配著那種奇特的泥漿,他們將一種灰狀物倒入大坑之中,又加入了沙子、水和其他的東西,攪拌最後變成了施展化泥為石之術的神秘泥漿。


    那些山民們提著燈,一個個蒙著麵眼神凝重虔誠。


    看上去,就像是在作法一樣。


    鼇道人小聲問道:“看到了沒?”


    鶴道人隔著牆什麽也看不到,有些著急地昂著頭,但是也不敢說話,怕裏麵的人發現三人的偷窺行徑。


    陰陽老道看明白了,原來化泥為石之術需要用這些材料搭配,才能施展出來。


    “原來是這樣!”


    隻是,這些材料又是什麽,又從何而來?


    陰陽老道陷入深思,而鼇道人也氣喘籲籲地蹲了下來,老道便感覺視線一點點變矮,然後逐漸地被牆壁阻擋。


    陰陽老道:“怎麽迴事?”


    鼇道人喘著氣:“撐不住了。”


    而這個時候,鶴道人又發現了什麽。


    “看那,看那。”


    其他兩個道人看了過去,便發現遠處的另一處凸起的坡麵上,也有著人同樣在窺探著高牆之內。


    三人沒想到,就在旁邊竟然有著和他們幹著同樣的行徑。


    “誰?”


    看了半天,三人都不知道那是誰。


    但是月色下,隱隱看到一個蹭亮的光頭。


    “和尚?”


    和尚似乎早就知道他們三人的存在,看到了他們發現自己之後,轉過身來雙手合十朝著他們作了個揖。


    第三天夜裏。


    道士與和尚又來了,他們看到上百人的山民隊伍在那戴著鬼神之盔的劉虎的率領下,前往江邊聚集。


    “他們去江邊了。”


    “怎麽辦?”


    “我們也跟著去。”


    “跟著後麵過不去啊!”


    “江道那麽長,這邊的路走不通,我們從另一邊繞過去。”


    這一次他們小心翼翼地繞道前往了江邊,想要看看那施展化泥為石的材料是從何而來。


    劉虎於江邊的大風之中手持月影琉璃燈,燈盞隨風搖晃,明晃晃的光在黑夜之中是如此地引人注目。


    “他這是在做什麽?”


    “感覺有些眼熟。”


    “龍,他這是在喚龍前來!”


    道人們認出了劉虎這是在幹什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相比於什麽化泥為石這種秘術,喚龍而來這種力量,才真正地令人震撼。


    在道人們看來,這才是真正屬於仙神的神通。


    雖然劉虎並沒有喚龍之術,更準確地來說龍是神巫喚來的,他隻是負責到點在江邊為龍指引方向。


    這一次。


    因為沒有風雨陰雲,天上月光明亮,道人們鶴和尚看得更清楚。


    那入江的泥蛟龍種破開江麵而來,身體和背上的殼是灰白色猶如石頭,隱隱約約還能夠看到殼上如同碑文一樣的文字。


    然而,這樣如同石頭一樣的存在就這樣漂浮在江麵之上,簡直是匪夷所思,任由那湍急的波濤衝擊,依舊巍然不動,穩穩地停在江麵上。


    尤其是還如此輕易在江上來去自如,速度飛快。


    龍身上有著鱗片一樣的溝壑,在月光下隱隱折射出光,恐怖的頭顱在半黑之中顯得越發猙獰,讓人不敢直視。


    而緊接著,道人們瞪大了眼睛。


    “這是什麽?”


    龍張開嘴巴,噴出大量的東西堆積在江邊,化為了一座座小山。


    “龍吐出了那種泥粉!”


    然後,眾人又看向了其他的“小山”。


    “還有石塊,和沙子。”


    “化泥為石,指地成鋼要用到的東西。”


    道人們終於明白了,原來山民們用來施展化泥為石秘術的東西,竟然是那頭昔日泥蛟吐出來的泥沙。


    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格外合理。


    既然是來自山中的泥蛟,化泥為石之術來自於它,又有何出奇?


    “怪不得。”


    “竟然是泥蛟的神通。”


    “已經不是泥蛟了,這山中之蛟如今入江化龍,看那身上的甲殼,還有背上的碑文。”


    “那就是霸下。”


    他們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霸下。


    道人們遠遠眺望著,雖然知曉了這山民秘術的源頭,但是這化泥為石之術卻是他們學不來的,隻能望江興歎。


    ——


    第三天夜裏。


    除了運來的新化泥為石的材料,還有著如山般的木材。


    大量的木頭堆積在了山坡下,不過這些木材不是原木,而是全部都是已經切割好了的。


    各種各樣的形狀都有,結構也是千奇百怪。


    但是。


    劉虎戴上鬼神之盔望去,從他的視角便能夠看到那些木頭上麵飄起無數個篆字編號。


    而他隻要仔細凝視,更是能夠知道那每一根木頭需要用在哪裏,作用又是什麽。


    按照劉虎所看到的,根本不需要任何他們做多餘的事情,隻要他們以各種工具將這些材料拚接在一起便夠了。


    更何況,劉虎這裏還有圖紙。


    劉虎從大氅裏麵拿出一大疊圖紙,攤開之後眾多山民上前觀看。


    “都來看看,放下手中的活計。”


    “接下來將東西都分類好,明天天一亮,我們就開始動工裝起來。”


    “這可是神巫的命令,若是弄砸了,別怪我翻臉無情。”


    山民根本看不懂,但是劉虎帶著幾個木匠和會營造法的山民,在一旁監督指揮著。


    在劉虎的號令下,山民們剛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漸漸地便一點點熟練了起來,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


    “這個,這個,搬到那邊去。”


    “這是主梁,這個是這邊的柱子,要放在這裏。”


    “都看好,莫要弄錯了。”


    戴著這鬼神之盔,劉虎當真感覺自己猶如鬼神附體一般,


    種種不可思議之景象顯現在他眼前,種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號令下辦成。


    在劉虎的指揮下,將這些木頭拚湊在一起,安裝在原本就留好位置且打好樁的地基上。


    就算是有什麽問題,出了什麽差錯。


    山民隻要和劉虎一說,劉虎用那鬼神一般的雙眸穿透虎頭盔一看,便明白問題出現在哪裏。


    “不是這樣的,要這般……”


    就這樣,一座擁有一間大殿兩間偏殿,多間房屋的廟宇,便輕易地落成。


    而到了第五天。


    山民們對於工具的使用,還有營造之術越發地熟練了。


    更是在一天一夜之間又以準備好的木頭零件,組裝起了一座可以眺望到江麵的七層高塔。


    塔身主體為木頭,輔以其他材料。


    一百多人前赴後繼,攀爬在竹子做的腳手架上,就好像搭建積木和樂高一樣將這座寶塔給拚了起來。


    不過這隻是個開始。


    他們真正所做的未曾做過的事情,也不過是打地基和修了一條簡陋的水泥路、幾堵水泥磚牆。


    其他的部分,更像是之前部分人做過的木匠瓦匠和挑夫,而且木瓦匠也還隻是負責最後拚裝過程,難度還不如外麵的普通木匠。


    這個所謂的五天內修起一座廟的事情,更像是一個為天工族安排好的,練手的入門任務。


    畢竟。


    以後用得著他們的地方多著呢!——


    又一日。


    江對岸又有了新的山民趕了過來,來到了劉虎的麵前。


    篝火前。


    劉虎頭戴鬼神盔披著虎皮大氅,在所有人注視下將一頂竹盔戴在了來人身上,仿佛在進行著莊嚴肅穆的儀式。


    “戴上這頂盔,你便是天工了!”


    “啥叫天工?”


    “為上天做工。”


    “啥,天天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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