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說庫林人要求大明用武器交換的時候,鄧子龍表麵極為平靜,他就知道,開拓金礦的過程不會一帆風順,通事沒有騙人,因為庫林人指指點點好幾次,甚至要鄧子龍的佩刀。


    鄧子龍的刀是他被授封石隆侯的時候,皇帝禦賜之物,是禮器,不是兵器,本身就是代表身份的裝飾物。


    “給他。”鄧子龍麵色平靜的將自己的禮器解了下來,交給了通事,並且商定好了貿易之物。


    在定海、鎮海、平海、大小金池兩個城池沒有建立之前,要先保持友好,防止庫林人的襲擾,造成營造的緩慢,哪怕是有個夯土城牆,也是遮風擋雨的家。


    而且最重要的是,大明對庫林人的了解十分有限,不知道其部落、族群究竟有多少人,有沒有什麽見血封喉的武器或者毒素,也不知道有沒有未知的疾病會損害大明軍的戰鬥力。


    貿然發生衝突,沒有城池的保護,大明南洋水師這些軍兵,被趕下海了,才是天大的笑話,鄧子龍實在是丟不起那個人。


    大明軍兵們都沒有特別在意貿易的情況,而是按照訓練,在安營紮寨。


    大明軍安營主打一個硬,拒馬坑洞、拒馬、丈高的營牆、炮位、瞭望塔、箭塔等等,這是來源於當初成祖文皇帝五次親征的經驗。


    沒有硬寨,就沒有勝利。


    貿易進行的並不順利,因為庫林人索要的武器不僅多,還索要火銃,他們見到過觀星艦上的衛隊,使用火銃殺死了鹹水鱷。


    鄧子龍看著五桅過洋船艦首那門三十六斤火藥的艦炮,幾把火銃有什麽用呢?


    就是大明給了庫林人足夠多的火銃,他們會用嗎?經過訓練了嗎?有火藥嗎?他們的火銃有大明軍多嗎?有火炮嗎?有作戰體係嗎?


    統統沒有。


    但庫林人堅決索要,通事就讓人拿了一把手銃,沒有給再多,顯然庫林人並不會使用火銃,搗鼓了半天,都沒看明白其中的原理,最終隻好把沒有火藥的手銃拿走了。


    沒有火藥的火銃,不過是一把燒火棍,庫林人以為需要什麽特殊的咒語才能發動天罰。


    庫林人將金色的石塊交給了大明軍,換了一些鹽巴、鐵鍋、長短兵,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參將張聰點點在了一份十分簡陋的堪輿圖上,麵色凝重的說道:“庫林人所說的金色平原,在大小金池以西將近三百裏的地方,庫林人說不清楚到底有多遠,隻知道從這裏出發,步行要走一天一夜,我們也是估算。”


    “將軍,我們要雇傭當地的夷人,前往一探究竟,他們有些過分的貪婪了,我們要小心當地的夷人。”


    鄧子龍看著簡陋的堪輿圖,麵色凝重的說道:“非我族類,必有異心,先開墾周圍的荒地,把我們的種子種下去,舟師、地師、農學博士,必須要保護好,金礦就在那裏,跑不了。”


    非我族類必有異心,是老祖宗的智慧;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也是老祖宗的智慧。


    老祖宗的智慧就是這樣,在你不知道如何做的時候,跳出來告訴你,不要怕,孩子,路我們走過了,走得通。


    而保護好人才,也是老祖宗的智慧,昔日齊國設立稷下學宮,引發了百家爭鳴;後來漢立察舉製,群賢畢至,大漢國祚綿延四百年;唐開科舉,宋崇文治,遂成貞觀之隆、汴京之盛。


    人才,立世之本,興邦之基;國祚昌隆者,莫不以聚才為要;凡文明鼎盛處,必以育賢為先。


    這都是經過了曆史長河漫長歲月檢驗,沉澱出的經驗,曆久彌新。


    鄧子龍就是這麽一個守舊的人,十分相信老祖宗的智慧。


    他從一開始都對夷人抱有警惕之心,甚至他希望這些夷人的族群規模足夠大,這樣一來,就不缺少礦工了,甚至可以凝聚金池總督府漢人的凝聚力。


    先紮營、築城、墾荒,雖然降雨量很大,但這裏不是熱帶雨林,金池城周圍的土地,仍然以平原為主,蒼梧河的兩岸,都是良田,甚至不需要伐木。


    大明在金池總督府的開拓正式開始了,大幕拉開,用元緒群島的反賊窩祭旗,航路已經完全打通,沿途探明了一些適合作為設立明館的港口,大明朝對絕洲的開拓正式開始。


    一個月後,大金池城的夯土城牆已經修好,土地也墾荒出來,慢慢耕種即可。


    而這段時間,墩台遠侯,也探索清楚了周圍的情況,庫林部一共有三個部落,最大的一個部落隻有三萬丁口,最小的一個部落有三千三百丁口。


    “我們一個海防巡檢帶隊,去金山探查的時候,被夷人給偷襲了,幸好海防巡檢一行六人,身手了得,才退了迴來。”參將張聰,麵色凝重的奏聞了情況。


    衝突已經開始了。


    庫林人堅決禁止大明軍進入金色平原,因為這裏的金礦,是異鄉人來到這裏的唯一目標,雖然庫林人不知道這些金礦對大明有什麽意義,但它非常重要。


    “殺雞儆猴,最大的部落阻攔了我們進入金色平原,那麽我們就打掉他,殺一儆百!”鄧子龍看著探明的堪輿圖,點在了金色平原的入口處說道:“張聰。”


    “末將在!”


    “帶一千五百牙兵蕩平這裏。”鄧子龍派遣了任務,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雷霆。


    如果,庫林人不表現出他們的攻擊性,不襲擊大明軍的墩台遠侯,鄧子龍也樂意保持更久的和平,甚至願意付出一些貨物來雇傭夷人來做力役。


    但庫林人非常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進攻性,大明軍就決不能慣著他們。


    鄧子龍打仗,從來都是踹瘸子完好的那條腿。


    庫林人是夷人,相比較大明人而言,他們就是瘸子,金池總督府的第一次出兵,就是最強的那條腿,最大的那個部族。


    開礦是需要人手的,鄧子龍帶領的漢人數量不多,他需要一批力役,開礦、修建官道驛路、修建馳道、修建城牆、官廠,這一批庫林人足夠用了。


    張聰帶著一千五百牙兵,向著金色平原開始進軍,戰爭持續了十三日的時間,庫林人最強的部落,大敗虧輸,大明軍進入了金色平原。


    這一戰大明軍擊潰了庫林人最強部落,找到了金礦的位置,占領了山口,俘虜了三千五百人的俘虜。


    金池總督府最重要的目的,金礦已經落入了大明軍的手中。


    鄒迪光等一幹人犯被押解入京的時間,是萬曆十五年十月末。


    西北的寒風唿嘯,吹過了居庸關,吹過了西山煤局的大煙囪,吹過了繁忙的京綏馳道,吹到了通和宮龍池,掀起了陣陣的漣漪,龍池已經有了一層薄冰。


    今年又是一個寒冬,綏遠、陝西、山西奏聞,出現了暴雪,在臥馬崗甚至出現了白毛風。


    “鄒迪光!”朱翊鈞看完了殷宗信的奏疏,麵色一變,重重的歎了口氣,朱翊鈞一直以為,鄒迪光已經死了。


    朱翊鈞搖頭說道:“枉費鷹揚侯一片苦心,他在泗水城當他的大城主不好嗎?朕還能把他怎樣?還是鷹揚侯、泗水侯、石隆侯能拿他怎樣!”


    “蠢貨!好好的士大夫不做,去做海寇!有今日這般下場,死有餘辜!”


    三都澳私市有個循吏叫劉漢儒,晉黨以前有個骨幹叫範應期,這都是朱翊鈞痛心疾首的人才,時至今日,朱翊鈞依舊耿耿於懷。


    其實不光是張居正,期盼著大明一些被流放的士大夫,能夠迷途知返,連朱翊鈞也希望如此,周良寅再多也不算多。


    人才難得,讓大明再次偉大,需要更多的人一起砥礪前行,眾人拾柴火焰高。


    鄒迪光真的迷失在了爪哇的叢林裏,他還能作為開拓的先烈被人銘記,而不是以罪犯的身份出現在奏疏之中。


    “斬首示眾吧。”朱翊鈞朱批了殷宗信的奏疏,他沒有把鄒迪光扔進解刳院裏活剮了,是因為解刳院內的案犯,已經人滿為患了,不缺這麽一個標本,同樣,也給士大夫們留下了一絲臉麵。


    殷宗信的奏疏裏,沒有關於金池總督府的消息,天高水長,朱翊鈞祝福鄧子龍一切順利,如果當地的夷人,非要惹大明軍,那就把三寸團龍貼帶好,一切罪孽,朱翊鈞來承擔。


    人頭都算他的。


    “這個徐成楚。”朱翊鈞拿起了一本奏疏,徐成楚到了都察院就開始勤勤懇懇的工作,在海瑞的帶領下,查找到了一個貪腐案,大名府天雄書院的教諭,宋善用。


    宋善用是一名舉人,在天雄書院做教諭已經十八年有餘,這人不太擅長站隊,次次都選錯,始終沒能升轉做縣令,就在這個教諭的位置上,幹了下去。


    但宋善用遭人恨。


    天雄書院是大名府的官辦書院,這官辦書院弄得好,學子們都到官辦書院裏上學,這私塾就沒了學生,沒了學生就沒了束脩,這些個私塾自然恨宋善用恨到咬牙切齒,欲除之而後快。


    而且這書院,考中的舉人、進士越多,名氣越大,優秀的學子就會越集中在這家書院裏。


    甚至一些山西的學子,不遠數百裏之遙,也要到天雄書院讀書,一時間,天雄書院,當真對得起他門上的對聯:文光射鬥士子如林;儒風甲第冠蓋如雲。


    這一下就更招人恨了,你一個宋善用,憑什麽把大名府的文脈自己個全都占了去?就開始有人找宋善用的麻煩,宋善用不會選邊站隊,確實沒什麽背景可言。


    但宋善用弟子多啊!


    十六名進士,哪怕算不上忠君體國,但沒有一個反賊,都能幫得上恩師,而且近百名舉人們,那也是在地方把持了權力,宋善用的日子,過得順風順水。


    這今年,終於被挑出了錯來,這麽些年,宋善用一共收受了各種賄賂五千四百兩白銀,主要是有些學生入學要送銀子,有些學生希望宋教諭能夠額外關照下自己的孩子,也送銀子。


    宋善用這十八年斷斷續續收了這麽多的銀子,這事被捅了出來後,地方衙門,隻能奏請了都察院,走彈劾程序。


    而大名府的勢要豪右們,則要求立刻罷免宋善用的教諭之職。


    徐成楚核實了實際情況後,確定了貪腐事實成立。


    但這件事麻煩就麻煩在:宋善用,他收了銀子,沒有揣自己腰包裏,而是用在了天雄書院上,修了校舍、宿舍、食堂、還打了一口水井、買了最新的迴風爐給學生取暖。


    這五千四百餘兩受賄來的銀子,宋善用真的一厘都沒花!


    天雄書院的帳,盤了十多天才盤清楚,宋善用本人,還搭上了一百二十兩銀子,修了個後山小花園,弄了個聽雨軒,讓學子們定期舉辦詩會。


    這案子在都察院查清楚後,呈送了皇帝朱批。


    都察院的意思是:得罰,按製應該奪了宋善用的功名,罰沒所得,但看在都用在書院上了,這也就不罰沒了,讓他歸家依親便是。


    “徐成楚啊徐成楚,糊塗蟲。”朱翊鈞拿著奏疏說道:“都察院的禦史們,在排擠他,這麽個棘手的事兒,推到了他的手上,不辦,他徐成楚哪裏還有骨鯁正氣?辦,得罪人了。”


    都察院的禦史就是得罪人的,畢竟是稽查百官之責,但徐成楚顯然是吃了沒有經驗的虧。


    宋善用門生廣眾,而且他銀子又沒自己花了,都用在了書院,在讀書人眼裏,這不是貪。


    可《綱憲事類》規定就是規定,貪腐是個行為,隻要拿了銀子,就是貪墨,不看用處。


    嚴懲,立刻得罪宋善用的門生,不嚴懲,若是輕縱,那是不是隻要是為了所謂的公事,就可以隨意拿銀子了?那公事和私事的界限就會極度模糊,最終貪腐橫行,政以賄成。


    一般來說,這種一看就出力不討好的案子,是沒有禦史會辦的,因為呈送皇帝朱批,會非常的麻煩,皇帝懲罰和不懲罰,都有損聖名。


    宋善用拿銀子是人情往來,你不拿,家長們還以為你要給孩子穿小鞋;他把銀子用到了公事上是道德崇高,不損公門肥私利,大明官員都這個樣兒,大明何愁不興?


    一般而言,都察院的司務會處理,就是打迴重問,打迴兩次,地方就不會再奏了,地方要真的非要彈劾,就自己奏聞吏部、陛下,自己走彈劾程序。


    顯然,有人要給徐成楚這個愣頭青上點眼藥,讓他知道這官場的厲害,沒有按照慣例,把地方的奏聞打迴去,而是交給了徐成楚。


    “讀書人這點彎彎繞繞,用在辦差上,什麽事兒都能辦成了!整天閑的沒事幹,就知道勾心鬥角,實在是閑得慌,就去上林苑種土豆去!”朱翊鈞拿起了筆,簡單的思索了下,開始朱批:


    [宋善用私納銀錢,其行當罰;然十八載育才之功,其德可彰。著革去教諭之職,留舉人功名,改任國子監典籍,專修書院育才之法。]


    [另賜內帑三千銀,補天雄書院營繕,立碑錄其門生名錄於聽雨軒——朕不賞其受賄之汙,但惜其育才之明。]


    革教諭之職位,是罰,是為了維持組織紀律;


    而留功名和改任國子監典籍,則是來自皇帝的私宥,也就是特別赦免,想獲得皇帝的私宥,可沒那麽簡單,連遠在萬裏之外的殷宗信都知道,皇帝愛殺人,得辦出點實事兒來,才能獲得如此殊榮。


    宋善用貪墨這三千銀,皇帝替他代繳罰款,則是平賬,這件事到此為止,日後也不是宋善用的汙點;


    而刻碑文,則是記錄、褒獎這種清高的行為,告誡宋善用的弟子、天下士人們,做好事皇帝會幫著兜底。


    好人有沒有好報,朱翊鈞不知道,他隻知道,事情到他這裏,就該惡人有惡報,好人有好報。


    “陛下聖明。”馮保吹幹了墨跡,交給了小黃門,送內閣下章禮部。


    世宗皇帝曾有言:清流濁流皆可用,帝王禦下,非黑非白,唯在製衡耳。


    這案子,就是典型的端水行為,陛下有偏向性的端了一碗水。


    “朕怎麽覺得朕活著就是湊數的呢?!”朱翊鈞猛的站了起來,看著麵前的奏疏,有些驚疑不定的說道。


    “啊?”馮保一愣,有些疑惑的問道:“怎麽了?”


    “馮伴伴啊,你說,這天才的世界,和咱們這些凡人的世界,就這麽不同嗎?”朱翊鈞看著麵前的奏疏,愣愣的問道。


    “臣才是湊數的。”馮保瞄了一眼奏疏,看到是來自格物院,立刻認慫,他能跟那些個士大夫過幾招,在陛下的支持下,他偶爾還能耀武揚威一下。


    但是這些格物院的怪物們,實在是有些恐怖。


    格物院的奏疏,有些時候,馮保根本就看不太懂,前麵部分馮保看懂了,說的是蒸汽機很爭氣。


    升平六號蒸汽機的馬力,在沒有增重的情況下,最大馬力飆升到了一百八十匹,而中間馬力是一百五十匹,最小穩定馬力為一百三十匹。


    按照格物院的定性,升平六號的馬力是一百五十匹馬力,而且單衝程架構仍然有提升的空間,新的多衝程架構已經有了草案。


    大明馬力的速度正在穩定有序的增加,大明對於馬力的需求是沒有上限的,而今年過年前,第一批升平六號鐵馬一共六台,就可以交付,而明年六月之前,形成年產量超過千台的生產規模。


    大明格物院一共就吃了內帑兩百萬銀,但換來了不可計量的龐大收益。


    後麵的內容,馮保就看不懂了,一大堆的圖形設計草稿,還有六個公式,這六個公式,是總結的經驗公式,皇帝陛下花費重金打造的風洞,有了成果。


    關於浮力、沉浮、孔口出流、滑翔機翼的升力係數等等方麵,讓皇帝驚訝的是,大明格物院已發現了流體的尺度效應。


    不是等比例縮小實驗完成之後,就能夠等比例擴大付諸於實踐,效果就能一模一樣,這裏麵有一個相似性。


    尺度放大後,並不能達到完全相似,需要經過經驗和實踐的修正,這是一個漫長的工程問題,需要總結經驗,經驗越多,修正的越準確。


    “朕這一百萬銀,花的值。”朱翊鈞朱筆了奏疏,褒獎了格物院格物博士,希望他們再接再厲。


    總結出來的公式、經驗、觀察到的尺度效應,對當下大明,看起來似乎沒有太大的意義,但朱翊鈞仍然認可這種研究,管他有用沒用,先研究出來再說,說不定日後就能用到。


    朱翊鈞始終堅信:氪金就能變強!


    而且也不全然無用,格物院設計了新的螺旋槳,並且已經移送鬆江艦船設計院,將會在飛雲號上進行實驗,飛雲號已經被改了好幾次,逐漸成為了一個綜合實驗平台,格物博士們有什麽想法,都會用在飛雲號上進行驗證。


    飛雲號已經忘記了當初自己要成為大明第一戰艦的野望,現在不斷的掛載各種設備進行實驗。


    氪金的確可以變強,鬆江府造船廠也傳來了喜訊。


    鬆江造船廠設計製造了一條新型的觀星艦,是快速帆船改裝的觀星艦,可以快速航行,從鬆江府新港出發,在一個月的時間內,抵達椰海城,三個月的時間內,抵達吉福總督府。


    如果大明可以再找到一個支點,這條快速帆船搭建的觀星艦,就可以抵達泰西進行常態化觀測,更好的觀察到水文地理,而這條觀星艦的第一站,是前往北美洲。


    在與北美洲夷人交易時,大明水手獲得了一塊被夷人珍藏的天然塊金,但這些夷人也說不清楚來源,所以觀星艦將前往北美洲進行觀星。


    “這趟航行來年春天再去,先去呂宋、元緒群島一帶觀測。”朱翊鈞否決了鬆江府的觀測計劃,仍然不準勇敢的船隊,在冬天依靠北太平洋洋流,前往北美洲。


    北太平洋的冬天,一點都不太平,濃鬱的大霧和狂暴的海浪,會吞噬掉一切的挑戰者。


    舟師認為,是太平洋的暖流和極北的寒流、寒風複雜作用,導致惡劣天氣的爆發的非常突然且頻繁,根本是無法通過觀測進行規避,稍有不慎,就會被卷入風暴之中。


    人類的勇敢,在大自然的偉力麵前,有些過於渺小了。


    朱翊鈞沒坐過海船,也沒有那個機會,他沒見過數丈高的大浪如何翻湧,光是想一想,就非常的危險。


    陳璘率領船隊定期巡遊倭國,從倭國以東海麵穿過的時候,不止一次感受過那種狂躁,每到冬天,水師船隊總是更加靠近海岸線航行,防止迷失方向和卷入風暴之中。


    大明皇帝一如既往的處理著奏疏,奏疏不過夜,是維持大明官僚係統高效的手段之一。


    剛剛坐班結束的徐成楚,離開都察院,迴全楚會館去,剛出都察院,就被一群士大夫給堵了。


    宋善用的十六個進士弟子裏,有三名是京官,還有幾個舉子。


    “徐禦史好大的官威!恩師十八載栽桃育李,何日得罪於你?十六進士,十六柄玉笏立朝堂,九十六舉子,九十六杆朱筆鎮州縣!”為首的翰林,前踏一步,厲聲喝道:“爾隻見那五千兩醃臢銀,怎不見大名府文脈大興旺!”


    “什麽骨鯁之氣,不過是沽名博清譽而已。”


    宋善用是恩師,百般不會,隻會教書育人,深受其恩的弟子,理應站出來,為老師辨明是非,若宋善用真的貪也就罷了,可那五千四百兩醃臢銀,沒有一厘進了他自己的口袋!


    “國有國法!拿了,就是拿了,錯了,就是錯了!你們若是有理,為何不敢等到下月三日大朝會,捧笏出班,替貪墨罪官鳴冤!”徐成楚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他被數人圍著痛罵,一時慌了神,隻知道用國法分辯。


    “荒謬,太祖欽定獬豸牌,就是給你這等言官,如此耍威風用的?綱憲何在?”一個郎中站了出來,罵道:“天下那麽多的貪官你不抓,偏偏要抓君子,有何道理可言?”


    獬豸牌是都察院的禦史的腰牌,代表都察院身份,稽查百官之責。


    “再說一遍,我恩師收的是束脩,不是髒銀,我恩師不是貪腐!不是罪人!你怎麽不問問大名府,為何十九年未撥半兩書院膏火銀!”另外一名在京謀生的舉子,從袖子中抽出了一本賬冊,砸在了徐成楚的腳下,又狠狠地啐了一口。


    宋善用被皇帝私宥,隻有罪人才要被赦免,等於說宋善用有罪。


    這些人圍著徐成楚一頓臭罵,徐成楚就一張嘴,根本無法還口,待眾人走後,徐成楚才麵色漲紅,將地上的賬冊撿了起來。


    賬冊很清楚,大名府的確十九年來,沒有給過一厘的膏火銀,都挪作他用了,一條一條十分清楚。


    海瑞站在都察院的門前,靜靜地看著徐成楚被圍攻,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當年的影子。


    “是不是很難受?做事,就是這般,得了這頭兒,顧不得那頭兒,陛下總是說,世間從無兩全法,凡事都要問一問代價。”


    “怎樣,經曆此事,你還要做素衣禦史嗎?這一路上,不知要吃多少苦頭。”海瑞等圍攻結束,才走了過去,詢問徐成楚的想法。


    徐成楚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十分堅定的說道:“要做!我選的這條路,我一定要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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