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可以理解費利佩的動機,費利佩太羨慕大明皇帝的權力了。


    同樣作為君王,大明的權力比泰西的更加集中,費利佩學習大明的權術,這個動機,其實非常容易理解,但想要實現,其實非常困難,因為無人可用。


    大明的帝王術移花接木,無論內閣製、司禮監、東廠、西廠、內行廠等等實踐,首先需要的就是人,新的組織架構,要對上忠誠,最終在製衡之間,所有人都必須更加忠誠,才能分配到更多的權力。


    這是梨樹上長出的梨,泰西這棵桃樹長不出這種梨來。


    而泰西的政治,發展比較幼稚,唯一能讓大明多看一眼的,反而是尼德蘭地區的新興資產階級運動。


    所以,費利佩打算用大明的流放犯,來完成這種集權。


    “陛下,費利佩二世已經在泰西實踐過了,是可以實現的。”高啟愚的眉頭緊蹙的說道:“他招募了一群來自法蘭西的貴族,平衡朝堂上的權力,但是這有個缺點,那就是西班牙離法蘭西太近了,這些拿到權力的人,就有了別的想法。”


    大明人是很難理解泰西人的想法,比如泰西很多皇家衛隊,都喜歡招募外邦人,來保證自己的安全,這裏麵最典型的就是奧斯曼王國,奧斯曼的近衛軍不是迴迴教徒,而是基督教徒。


    費利佩聽從了黎牙實的建議,聘請了法蘭西人作為秘書,進展十分順利,但最終費利佩放棄了,因為距離的原因,這些法蘭西人,對費利佩不夠忠誠,成為影響決策的秘書後,法蘭西人總是傾向於向本國利益輸送。


    費利佩把主意打到了大明這邊。


    一些不便處死、而且就近流放會有隱患的棘手案犯,可以送到泰西去,他可以收容這些棘手的案犯。


    “而且這些法蘭西人,他們的道德實在是有點過於低下了。”高啟愚說到了費利佩探索失敗的另外一個原因,利益輸送也就罷了,既然要用,肯定早有預料。


    最終讓費利佩下定決心,把這些法蘭西人趕走的原因,是這些法蘭西人的惡趣味。


    在泰西有一個通行的法律,那就是平民和貴族對話的時候,絕對不許背對貴族,這被視為一種平民對貴族的挑釁,如果發生的話,貴族可以處罰這個平民,通常情況,就是用劍刺一下。


    而法蘭西貴族,有一個非常普遍的取樂項目,那就是四五個貴族青年,跑到街上,將一個平民團團圍住,而這個時候,貴族們一起說話,這個平民就違反了不得背對貴族說話的律法,會獲得處罰。


    這樣反反複複的戲弄,用劍不斷地刺出,直到平民在哀嚎中被刺死,貴族青年才會心滿意足的離開,這些法蘭西人,就以平民的哀嚎為樂。


    正是這種讓西班牙人無法接受的惡趣味,讓費利佩不得不趕走這些法蘭西貴族。


    當初費利佩偏愛侏儒,後來因為反對的人太多,費利佩不得不把所有的侏儒驅逐,這次也是一樣,這些法蘭西人做的太過分了,以至於費利佩不得不趕走他們。


    “陛下,這聽起來有些離譜,但直接原因,的確是這幾個貴族,當街刺死了數名西班牙平民,讓費利佩焦頭爛額。”高啟愚看著陛下目瞪口呆的樣子,隻好解釋了一下。


    這些法蘭西人敢在大明這麽幹,陛下一定會把他們千刀萬剮,最起碼大明君臣,還把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掛在嘴上。


    “的確,大明將其視為蠻夷,也不是大明本身的傲慢,大明的文化已經非常強調謙遜了。”朱翊鈞由衷的說道。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悖禮犯義了,必須要出重拳!


    朱翊鈞明白了為何費利佩會如此執著,其實理由很簡單,大明的流放犯,其道德依舊在這些泰西貴族之上,新的組織架構成員,不能因為道德問題,被廣泛反對。


    “容朕緩思。”朱翊鈞沒有馬上答應下來,而是讓高啟愚寫成了奏疏,送到內閣,經過廷議後再做決策。


    高啟愚離開之後,朱翊鈞繼續處理著各種各樣的奏疏。


    陳天德率領的一百二十名海防巡檢,在大明進入義州的時候,就已經撤離,這些海防巡檢,沒有脫離戰場,依舊在海岸線上活動,而且墩台遠侯開始深入戰場深處,為大明搜集各種各樣的情報。


    這些情報非常的龐雜,情報首先會交給前線的平倭大將軍戚繼光梳理,最後形成一本關於日寇情報的塘報冊,而朱翊鈞看到的就是整理後的塘報。


    “這還是人嗎?”朱翊鈞看著手中的塘報,愣了許久說道,法蘭西那幫貴族已經夠不是東西了,這些倭寇一樣沒有任何做人的底線。


    馮保倒是一點都不奇怪的說道:“陛下,倭寇在不做人這件事上,向來不做人。”


    朝鮮戰場上出現了一種不該出現的東西,悍不畏死的花郎協軍。


    悍不畏死和協從軍,是格格不入的,畢竟擅長逃跑的協從軍,無論如何都和悍不畏死沒有關係。


    但就是這麽南轅北轍的兩個詞,湊到了一起。


    倭寇用了一種十分血腥的手段,任何時候花郎協都會編成兩個戰鬥隊,哪一隊死戰不退,就會得到賞賜,提拔為武士,而另外一隊即便是表現的已經極為悍勇了,但仍然會被編為敢死隊,執行更危險的任務。


    在這樣的篩選之下,在和大明的不斷衝突中,倭寇得到了一大批願意用同胞的血,染紅自己官帽子的花郎,並且迅速填補到了戰線,給大明軍造成了一些困擾。


    “戚帥似乎對這種悍不畏死的花郎協,有些輕視了。”朱翊鈞總覺得戚繼光有點大意,戚繼光並不打算做出什麽應對,而朱翊鈞總覺得這種戰場上的變數,有些危險。


    “陛下,戚帥這麽覺得,一定有他的道理吧。”馮保和陛下一樣不懂,為何戚繼光對這些花郎裏的異類,並不是特別的在意。


    戚繼光的理由非常簡單,他對協從軍的定位,是十分清楚,不需要有太強悍的戰鬥能力,能組織起來運糧草,那就是已經燒高香了,如果實在運不了,就讓他們種地去。


    哪怕是種地,也不要讓他們上戰場搗亂,而且協從軍,絕對不能有戰鬥力。


    悍不畏死的花郎協,一旦人數變多,最先遭殃的絕對是倭寇。


    基於恐懼而非信念作戰時,這些悍不畏死的家夥,就成了軍隊最大的不穩定的因素,他們很有可能在關鍵的時候,反戈一擊,拿倭寇的腦袋當投誠的籌碼。


    道理很簡單,跟大明軍拚命是拚命,和倭寇拚命也是拚命,為什麽不挑個軟柿子捏?


    在軍隊,軍令如山,強調的就是軍隊無論任何時候都要聽話,接到命令就要執行。


    悍不畏死的花郎協,這種隨時都有可能背刺的戰鬥力,不過是磨一把注定捅向自己的刀。


    很快,朱翊鈞收到了前線的一些戰報,證明了戚繼光說法的正確性。


    這些悍不畏死的花郎協,給大明軍帶來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麻煩,給倭寇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大明軍現在是全火器作戰,子彈不會跟你講抵抗意誌,抵抗意誌並不能防彈,大明軍現在作戰方式,見麵就是一輪線列陣齊射,再悍不畏死,看著身邊的人如同割韭菜一樣倒下,也會心生畏懼。


    這些花郎協因為作戰英勇,開始索要待遇,一旦無法滿足他們的待遇,他們真的會嘩營甚至是臨陣倒戈。


    臨陣倒戈真的發生了。


    在馬山館爭奪中,大明參將楊元領兵一千,擊破了洶湧而來的花郎協,花郎協把手中的武器對準了加藤清正的物見隊。


    物見隊是由四十名倭國武士、一百一十名倭國足輕組成的作戰單位,而一個物見隊通常會帶領一千一百名的花郎協從軍配合作戰。


    在馬山館的爭奪中,花郎協從軍被大明軍的火器擊退後,這些協從軍一不做二不休的衝向了物見隊。


    鎮守馬山館的三支物見隊,被花郎協從軍全部殺死後,這些花郎協從軍,快速奔向了其他的物見隊。


    大明軍拚命,大明軍有無數的火器收割生命,可是倭寇沒有,很快從三支花郎協從軍臨陣倒戈,發展到了花郎們的大規模嘩變。


    花郎協臨死反撲,被倭寇給強力的鎮壓了下去,但依舊重創了馬山館的倭寇,大明以極小的代價占領了馬山館。


    參將楊元在戰後反複確認,就有至少十二個物見隊全軍覆沒,被花郎協從軍殺死,馬山館這一仗,花郎協從軍殺死的倭寇,比大明軍還要多得多!


    當然,大明皇帝是不會給花郎協從軍記功,這些功勞都會記在大明軍的身上。


    讓奴隸真的拿得起刀來,這對倭寇而言,決計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來自羅斯國的特使伊萬·佩特森正在寫遊記,記錄自己的見聞,迴到自己國家時,呈送君上。


    伊萬是一個哥薩克人,而且是哥薩克人軍團的統領之一。


    哥薩克人是悲慘逃亡者,就是一些斯拉夫人無法忍受殘酷壓迫,被迫逃亡出走,流落他鄉,脫離了金帳汗國的野蠻統治,成為了自由民。


    殘酷的生存環境,造就了哥薩克人的能征善戰,從伊凡四世開始,哥薩克人軍團成為了沙皇手中的一把利刃。


    而這些哥薩克人,普遍被被認為是韃靼人,就是當年蒙古西征留下的後代,羅斯國並不把哥薩克人看作是自己人,種種因素之下,伊萬·佩特森就是在貧窮中長大,在軍隊中不斷地成長為了統領。


    這是他第二次充當使者,乘船來到了遙遠的大明,而這一次,他終於摸清楚了大明皇帝的喜好,從泰西帶來了蛔蒿,成功獲得了單獨覲見的殊榮,並且為羅斯國爭取到了友邦的待遇。


    在覲見的前一天,伊萬在燈台下,快速的書寫著:


    “大明皇帝所居住的城池——大中國城,非常的龐大,不算城牆外的民坊,僅是四方石牆,繞城一周就需要徒步四日之久,每個城角、每個城門都有高大的城樓,他們稱之為五鳳樓,城樓上有鏤花簷板,他們用極其珍貴的漆,將簷板漆出各種顏色。”


    “作為一個哥薩克人軍團的統領,我無法理解大明人的決策,他們正在拆除那些看起來無法被攻破的城牆,大段大段的城牆被拆除,城池和外麵的鄉野民舍,連成了一片,城市的規模空前擴大。”


    “在這個龐大的大中國城內,居住了超過三百萬的平民。”


    伊萬停筆,思索了片刻繼續寫道:“或許吧,他們是對的,因為大明擁有一種很神奇的建築材料,他們被叫做石灰的材料,非常堅固,城外的民舍,每一條街,都是一道城牆。”


    “大明皇帝的秘書們,說服了大明皇帝,再堅固的城堡,也無法阻擋三百萬平民衝擊城堡,所以,皇帝需要更高的德行,讓平民信服皇帝的統治。”


    “這聽起來比拆除城牆,還要讓人難以理解,僅僅依靠道德就可以維持統治的話,還要城堡做什麽?但這種事,在大明切切實實的發生著。”


    伊萬到大明這些日子,有很多事,他都無法理解。


    比如拆除城牆、比如用德行而非暴力統治如此龐大、人口如此眾多的帝國,追隨皇帝的聖堂勇士戰鬥力極為強悍的同時,卻和哥薩克人軍團的道德完全是兩個極端。


    哥薩克人軍團讓人聞風喪膽,因為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用最血腥的暴力展示自己強悍的武力,讓人畏懼,這也是伊萬的信條。


    當他聽說大明京營,也就是黎牙實所說的聖堂勇士,每一個都擁有崇高的道德時,伊萬嗤之以鼻!


    軍隊擁有崇高道德,要麽是戰力極低,要麽就是偽善。


    軍隊,是研究如何最快速、最高效的把人殺死的暴力本身,這種暴力機器,不需要道德,也不可能有道德。


    當伊萬親眼看到的時候,對自己過往一生,都產生了由衷的懷疑。


    因為一些曆史遺留問題,大明京營軍兵,每個月都會抽調出兩個步營運煤,這是為了保證煤炭的分配。


    一個步營,前往西山煤局,將煤局運到煤市口;一個步營,將煤市口的煤,運到各個坊市的火鋪,以六文每斤的價格賣給百姓。


    讓伊萬懷疑自己一生的是,他親眼看到,一些坊市平民的孩子,不止一個,隻有四歲左右的孩子們,坐在聖堂勇士的肩上,不斷地吆喝著,平民聽到吆喝會從家裏出來,購買煤炭,而聖堂勇士、孩子、平民的臉上充滿了笑容。


    這在伊萬看來,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兒!


    他為羅斯國征戰了半生,從平民、孩子的眼中,他隻看到過恐懼,沒有別的情緒,平民更不敢靠近任何軍隊,因為屠刀在下一刻就會落下。


    “或許大明人用蠻夷去形容大明之外的人,並不是一種傲慢,而是事實。”伊萬寫完了遊記的最後一句話,合上了遊記本,放好了鋼筆,這是皇帝禦賜的禮物之一,非常好用,結構極為精巧。


    大明的見聞,讓他震撼,甚至連帶有明顯歧視的蠻夷二字,他都可以接受了,在大明甚至可以不用信奉任何宗教,至少明麵上管理如此龐大人口的儒學士們,都要把‘子不語怪力亂神’掛在嘴邊。


    伊萬很快就準備好了覲見,單獨覲見的地方,在通和宮,那是大明權力最高天,而覲見的地方在龍池旁的觀龍亭。


    伊萬十分鄭重的見禮,鴻臚寺的官員非常嚴格,連磕頭的時間,都要精確的計算,但非常溫和的大明皇帝,似乎並不在乎這些,伊萬很確定,大明皇帝的眼神,沒有從麵前的書上離開過,直到他行禮結束。


    [大明皇帝根本不會花哪怕一點點精力,去關注使者的禮節是否完美,因為皇帝並不在意,但服務於大明皇帝的官僚,就必須要盡職盡責的做到完美。]


    這就是伊萬在磕頭的時候,在想的東西,他會把這段話寫到遊記之中。


    “坐下說話。”朱翊鈞笑著說道:“不必緊張,朕會用拉丁語。”


    “朕要告訴你一個很不好的消息,雖然你們一再強調,你們是第三羅馬,但經過閣臣們的商討決定,大明並不承認你們和東羅馬帝國的繼承關係。”


    “尊敬的東方皇帝,請問大明承認神聖羅馬帝國和羅馬帝國的繼承關係嗎?”伊萬有些緊張的問道。


    朱翊鈞非常明確的迴答道:“一樣不承認,在大明看來,奧斯曼、神聖羅馬帝國、羅斯國,都不是羅馬。”


    “對我們而言,這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伊萬鬆了口氣,都不承認這是可以接受的,一旦大明這邊承認了某一個是羅馬的正統繼承人,就會非常難受了。


    這個問題非常非常重要。


    伊凡四世還在世的時候,第一次送往大明的國書,就希望大明能夠承認明確繼承關係,也就是羅斯國第三羅馬的身份,這樣一來,羅斯國就能獲得皇帝位了。


    這是整個泰西唯二的合法皇帝位,一個是現在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位,繼承於西羅馬;另外一個是東羅馬帝國的皇帝位,而羅斯國想要獲得的就是這個皇帝位。


    大明不承認羅斯國是第三羅馬,也不承認奧斯曼,這就足夠了,畢竟羅斯國和奧斯曼為了誰是正統,打的血流成河。


    但比較奇怪的是,大明居然也不承認神聖羅馬帝國。


    “朕聽聞,十四年前,伊凡四世戰勝了克裏米亞汗國的可汗,傑夫列特·格萊,成功折斷了奧斯曼之鞭,至此才獲得了泰西諸國的普遍認可。”朱翊鈞說起了國書中另外一件事。


    羅斯國和奧斯曼國,為了誰是羅馬正統,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武力交流,雙方大打出手。


    克裏米亞汗國是成吉思汗長子術赤後裔建立的一個汗國,位於克裏米亞半島,在術赤建立的金帳汗國逐漸衰亡之中,克裏米亞汗國的可汗成為了奧斯曼人的附庸。


    在爭奪羅馬正統繼承人的戰爭中,這個奧斯曼之鞭,一直鞭笞著羅斯國。


    直到隆慶六年的莫洛季戰役,伊凡四世終於將奧斯曼人趕出了東歐。


    伊萬極為鄭重的迴答道:“那一戰是極為慘烈的,傑夫列特可汗帶領六萬人,占領了莫斯科,並且把十餘萬人口劫掠而去,在離開的時候,將莫斯科焚毀,我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追隨伊凡殿下複仇。”


    十四年前的那一場血戰,羅斯國連首府都丟了,韃靼人和奧斯曼人的聯軍,占領了莫斯科,展開了血腥的屠掠,伊凡四世迴到莫斯科的時候,目之所及,都是殘垣斷壁。


    也是在這一仗,哥薩克人軍團,才正式成為了羅斯國極為重要的武裝力量。


    “對於克裏米亞半島的歸屬問題,路途太過於遙遠了,大明對此不做表態。”朱翊鈞給了羅斯國特使一個模棱兩可的迴答,以距離太遠為由,拒絕明確表達大明的立場。


    伊凡四世在國書中,希望大明能夠承認克裏米亞歸他們所有。


    克裏米亞汗國隸屬於金帳汗國,金帳汗國是大元的附屬國之一,所以克裏米亞歸屬,無論從哪個角度去講,大明都有權力、有資格去表態。


    大明承認了元朝正朔地位,承認了元朝的正統性和唯一性,大明取而代之,獲得了元朝所有法理,理論上,大明擁有對四大汗國即金帳汗國、察合台汗國、窩闊台汗國、伊利汗國的宣稱。


    四大汗國的可汗是元朝皇帝冊封,是直接隸屬關係。


    到了萬曆年間,黃金血脈的宗主大汗土蠻汗,現在在大明京師養老,土蠻汗成為了大明皇帝冊封的懷義王,並且改名為了包圖。


    土蠻汗這個宗主大汗入京,代表著大明和元朝、北元汗廷戰爭的最後結果,大明也在萬曆九年,徹底完成了王朝構建的最後一環,二王三恪。


    二王三恪是賓禮之一,就是曆代王朝皆封前代王室後裔爵位,這樣一來,代表著新朝承繼統緒,為正統地位。


    用祖上也闊過這種事去主張領土,是不切實際的,大明的手,還伸不到那麽遠的地方,但讓大明放棄宣稱,也是不可能的,窮則爭議,達則自古以來,這是必要的靈活性。


    使者伊萬有點心灰意冷,承認第三羅馬地位和承認克裏米亞歸屬,是這次邦交最重要的兩件事,但看起來一件也無法達成了。


    “大明的表態,對羅斯國在泰西的處境,沒有任何的幫助,不是嗎?”朱翊鈞放下了手中的奏疏,坐直了身子說道。


    伊萬趕忙迴答道:“的確如此。”


    “朕覺得,我們應該談一點更加具體的事兒,你獻上了蛔蒿,獲得了朕的友誼,而現在你們羅斯國最大的困境,不是來自奧斯曼,也不是來自於神聖羅馬帝國,而是來自於王國的內部。”


    “更加明確的說,你的君主,現在處於極度危險之中。”朱翊鈞明確了迴複了國書上兩個法理上的問題後,談起了具體問題。


    特使伊萬的迷茫和疑惑,他和大明鴻臚寺官員說了很多。


    伊萬·佩特森,是哥薩克人四大軍團長之一,他忠誠於沙皇伊凡四世,也忠誠於伊凡四世的兒子費奧多爾一世。


    但現在新繼位的費奧多爾一世,遇到了一個巨大的危機,那就是羅斯國出了個司馬懿,名叫鮑裏斯·戈東諾夫。


    李昖非常羨慕大明皇帝的幸運,文有張居正,武有戚繼光,不謀朝篡位,還為了幼稚的理想,讓大明再次偉大團結在了皇帝的周圍,支持皇帝的一切決定。


    不光是李昖羨慕這種幸運,朱翊鈞其實也挺羨慕自己的。


    新繼位的沙皇顯然沒有那麽幸運了,他遇到了權臣,而且是那種一看就很像是司馬懿的權臣。


    “我從宮廷藥劑師那裏得知,鮑裏斯在我王的飲食中添加了水銀!”


    “我王在繼位之前,有一個女兒,但我王繼位之後,就再也沒有了任何子嗣的誕生,鮑裏斯還拒絕任何大臣覲見我王,我頂撞了鮑裏斯,所以被作為使者派來大明了。”伊萬麵色帶著憤怒的說道:“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朱翊鈞麵色凝重的說道:“如果注定要結束,站著死,未嚐不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中國有句古話,叫先下手為強,你們這些忠於伊凡四世的舊臣,遲遲不肯動手,是等著鮑裏斯徹底完成布局,殺死你的王嗎?然後把你的王塑造成一個廢物嗎?”


    “等鮑裏斯殺死你們的王,你們這些先王舊部一定會被清算。”


    “他真的會那麽做嗎?我是說,他真的要殺死殿下嗎?”伊萬愕然的看著大明皇帝,大光明教反複渲染,把大明皇帝渲染為了智慧的化身,而現在陛下這番話,讓伊萬認為是某種預言。


    朱翊鈞搖頭說道:“朕離你的國家數萬裏之遙,朕不知道會發生什麽,隻是基於你的描述,合理推測。”


    “朕隻知道,先生從來不會阻攔朕見朝臣,而且還恢複了祖宗的製度,讓朕接見外官,這個習慣持續到了今天。”


    “這個鮑裏斯阻攔大臣覲見你的國王,給國王下毒,還把支持國王的波雅爾(大貴族)給流放了,他的目的,不會是大權在握那麽簡單。”


    其實伊萬·佩特森自己心裏早就已經有明確答案了,隻是有些無法肯定。


    伊萬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跪在地上,誠懇的說道:“懇請陛下的幫助,我的實力,不足以殺死他。”


    “你能給朕什麽迴報呢?”朱翊鈞平靜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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