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開海,是大明皇帝朱翊鈞執意推行的新政,不包括在張居正新政之內。


    張居正的新政主要集中在處理內部矛盾,皇帝新政主要是對外開拓,開海、稽稅以及對外征伐,王崇古新政則是主要集中在以官廠團造、工兵團營生產力提高等方麵,萬曆維新囊括了張居正新政、朱翊鈞新政和王崇古新政三個方麵。


    三駕馬車帶領著大明從泥潭之中掙脫,當然有好處,但也有壞處。


    比如大明開海之後,勢要豪右、官僚發現,原來事情還能這樣做!泰西的貴族們,有一種沒有經曆過‘黃巢過境’的美感,讓勢要豪右、官僚們極為向往。


    籠罩在中原這片土地上,千餘年的陰影,世家政治,絕對不是黃巢一個人的功勞,他的確帶著人征戰數萬裏,物理意義上將世家埋進了土裏蓋棺定論,可對世家政治權力鬥爭,其實從東漢初年就已經開始,一直到科舉製度出現。


    但,黃巢過境是個標誌性事件,代表著世家政治的徹底結束。


    天街踏盡公卿骨,轅門遍掛權貴頭,就是世家政治的最後結局。


    現在泰西貴族活著的模樣,就是大明勢要豪右心馳神往的樣子。


    泰西可以公然搞外遇,情婦就像是空氣一樣的普遍,私生子甚至可以繼位,而在大明這就是生活作風有問題,道德問題在大明也在考成的範圍內,比如汪道昆到了鬆江府就被‘夜宿良家’,隻能納了妾,成就了一段風流韻事,勉強躲過了風波;


    泰西可以公然搞政治賄賂,紳士們居然能賄賂英格蘭的議會,縱容兼並圈地,而海寇們也可以賄賂,促成私掠許可證的頒布,但大明不行,大明搞貪腐,哪怕是天上人,也會被清算,比如前四川巡撫羅瑤,就因為三十四萬兩白銀的貪腐,被張居正搞成了楚黨的自我新陳代謝;


    泰西可以鼎建大工無一物,比如西班牙造船廠時至今日都無法仿造五桅過洋船,不是費利佩二世不想,他想,但是他知道巨大的投入最後都是空,因為拿了銀子不辦事是常態,但大明不行,晉黨如日中天,王崇古在宣大鼎建長城,沒有修,差點就被張居正給弄死了。


    出把肉倒一手,沾一層的油,和直接把肉給吃了,油都不剩,是兩種政治生態。


    泰西的政治生態,特有的鬆弛感,就是大明勢要豪右們向往的樣子。


    這也是絕對自由論能夠滋生並且廣為傳播,甚至和有限自由論形成分庭抗禮的原因,肉食者階級總是更加傾向於絕對自由論,而多數的窮民苦力,當然傾向於有限自由論,利用暴力,限製肉食者對下朘剝,窮民苦力才能喘一口氣,像個人一樣的活著。


    有些東西,一抓就靈,不抓不行。


    萬曆十三年春二月二十四日,大明皇帝朱翊鈞的儀仗,終於抵達了膠州,距離膠州灣不足三十裏。


    王一鶚在陛下登高望遠的時候,才開口說道:“萬曆九年起,膠州、萊州府、平度州等地所有城牆均已拆除,複設夾倉鎮、信陽鎮、南龍灣海口、古鎮、乳山寨、赤山鎮等等海防巡檢司五十六處,複設石臼寨、夏河寨、雄崖、大山寨、海陰等守禦千戶所十七所,複設靈山衛、鼇山衛、大崇衛、靖海衛等九個衛所。”


    “以海防巡檢為巡視報警,守禦千戶所為主要稽查力量,諸衛所為主要軍事力量的海防,在萬曆十二年悉數完成。共有軍兵巡檢三萬四千人,足以保障山東沿海安全。”


    “現在不需要姚光啟去拚了命的去保護漁民的海帶了。”


    姚光啟的臉上有道嚇人的疤,這道疤是他保護山東漁民的海帶留下的,現在不需要了,山東海防建設全部完成,海寇已經成為了指標。


    王一鶚告訴了陛下,為何山東地麵,有膽氣去拆除所有的城牆,除了大明水師在倭國築起的高牆之外,那就是山東本地的防衛力量的恢複。


    王一鶚繼續俯首說道:“整個陸上海防體係,都是由淩雲翼淩總督踐履之實,走過了海岸線,和戚帥往來溝通最終確定,淩總督去了河南之後,由臣循跡而行,將其完成。”


    淩雲翼走過海岸線這件事,其實就是走個過場,是一種政治表態,主要是為了安定人心,拆除城牆,倭寇來了怎麽辦?


    主要工作則是由測定水文的五經博士們,將各處測繪清楚,送到了京堂,講武學堂進行了優化,最終確定了這九個沿海衛所、十七個守禦千戶所,五十六處海防巡檢的位置。


    “你們做得很好,真的很好。”朱翊鈞放下了千裏鏡,十分肯定的說道:“大開大合卻力中見巧,羚羊掛角亦力可拔山,妙至毫厘,當真巧妙。”


    朱翊鈞的軍事天賦為零,但他還是從堪輿圖上看到了其巧妙,戚繼光就是再有本事,軍事天賦再高,他製定出來的防衛再嚴密,沒人去推行,在京師的戚繼光,也隻能讓防衛計劃停留在紙上,而淩雲翼和王一鶚一點一滴的將其實現。


    朱翊鈞稍事斟酌,才開口說道:“戚帥平治天下,畫策設謀、籌畫有功,功在社稷,茲當厚賞,蔭一子為錦衣衛千戶,特於例外,加賜蟒衣鬥牛各一襲、賜銀一百、紵絲四表裏、國窖三十瓶。”


    “淩雲翼、王一鶚推行有功,爾等所為斐然也,各恩蔭一子為中書舍人,令支從一品俸,特於例外,加賜蟒衣鬥牛各一襲、賜銀一百,紵絲四表裏、國窖三十瓶。”


    “其餘各級官員、工匠、軍兵等一體看賞十銀。”


    “少示優眷不必辭。”


    大明皇帝又一次爆金幣了,大明正在探索一條新的城市建設的道路,徹底拆掉城牆,代表著大明必須要拒敵於國門之外,否則沒有了城牆的防衛,就是無險可守,這代表著大明開海的滾滾大勢,已經勢不可擋,即便是日後反攻倒算,開海也隻能繼續。


    這就是開海之後大明的變化,也是沉沒成本的體現,你要說閉關鎖國,就要裁撤水師,那海疆安全靠什麽保證?城牆已經拆掉了。


    “臣等叩謝皇恩。”戚繼光為首、山東地方官員叩謝皇恩,大明皇帝拿出了真金白銀來,就代表著陛下真的很滿意山東方麵的工作。


    幹得好就該誇,幹的差就該罰。


    “沒人反對嗎?”朱翊鈞有些好奇,淩雲翼和王一鶚似乎從來沒有跟皇帝抱怨過執行過程中的困難,山東防衛體係的建立,就得到了所有人擁戴嗎?


    王一鶚一臉古怪的說道:“當然有,山東的勢要豪右詢問淩總督,說淩總督就不能不那麽強硬,放軟一些身段,傾聽一下民意,不那麽急迫嗎?淩總督沒理會他們,後來臣到了,臣倒是放軟了身段,但他們反而不樂意了,要請淩總督迴來。”


    “說實話,臣都不曉得他們到底要什麽,臣已經放軟身段了,他們反而不滿意了。”


    王一鶚的手段不如淩雲翼直接簡單暴力,但軟刀子殺起人來,總是不見血,痛苦期實在是太長了,和廣東、廣西的勢要豪右碰到糊塗王家屏一樣,山東的遮奢戶無不懷念淩雲翼,至少淩雲翼光明正大,光明磊落,雷厲風行。


    王一鶚搞得立碑,真的是讓勢要豪右頭皮發麻。


    “其實,臣和淩總督都知道一件事,我們都是流官,都是山東的過客,不是本地人,所以不在局中,我們看得很清楚,密州市舶司、山東,甚至整個大明,就隻有這一次機會,衝上去了,密州市舶司如火如荼,盤活整個山東,大明涅槃。”


    “衝不上去,也就如此了,被淘汰了,曆史不會再給我們機會。”


    這個我們,包括了王一鶚、淩雲翼、殷正茂,也包括了大明皇帝在內的所有大明人,曆史不會再給大明一個機會了。


    矛盾說是起起落落,那是將時間線拉長,但將時間線拉短到眼下,開海的東風就這麽多年,錯過了,就隻有落落落了,世間從無兩全法,淩雲翼殺人,王一鶚立碑,固然讓一些人恨得咬牙切齒,但密州富了,山東富了,這就是結果。


    這就是政治決心和政治擔當,該當機立斷的時候,絕不猶豫,因為這樣那樣的事兒去扯皮,扯來扯去,最後一事無成,該抉擇的時候就要抉擇。


    朱翊鈞登高望遠,看著膠州城,空氣的能見度不高,朱翊鈞沒有看到大海,但他看到了連綿不絕的工坊,圍繞著海貿建立了無數的工坊,道路四通八達,車輛絡繹不絕,人雖然很多,但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朱翊鈞看到了李成梁,這個寧遠侯又去逛窯子去了。


    等到李成梁迴來的時候,海瑞特別不滿的找到了李成梁,讓他注意一下影響,畢竟李成梁是扈從陛下南下,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李成梁逛窯子,到最後損的都是陛下的麵子。


    “我又不是不給錢,瞧你這話說的,跟我不付錢一樣,我跟你說啊,這倭國來的遊女,是真的賣力啊,她們弄了根繩子,綁緊了踩到上麵,坐在上麵,不停地彈到空中,然後做各種動作,引得陣陣喝彩。”李成梁說起了這次逛窯子的經曆,這是全新的體驗。


    膠州最大的青樓,正中間的戲台上綁著七根繩索,由一個力夫,將身段柔軟的遊女舉到繩索上,繩索有一定的彈性,遊女就彈到空中去,各種各樣的動作,讓李成梁大開眼界。


    “海總憲覺得這七根繩子上有多少個遊女表演?”李成梁眉頭一挑,笑著問道。


    “七個?”


    李成梁連連擺手說道:“不不不,我跟你說,是二十八個,每根繩上,就有四個遊女,動作整齊劃一,當真是功夫了得!厲害,厲害!”


    現在青樓競爭也很激烈,沒點才藝,根本吸引不來顧客,畫舫因為在海上沒人管,玩的都比較兇,而地上的青樓為了吸引顧客,真的是手段盡出。


    競爭大,創意就多,才藝就多。


    李成梁的意思也很明確,他的確是去逛窯子了,但他多數時候都是在看才藝,他這個年紀,也沒有那麽多世俗的欲望了,這是一種姿態,自己沒有王天下的德行,不用打他的主意,無論是誰。


    海瑞聽明白了,他思考再三,才搖頭說道:“那一定要付錢,可不能鬧出笑話來,到時候青樓裏的老鴇追錢追到了宮裏去,那實在是有損國朝威嚴。”


    “曉得,曉得。”李成梁笑著說道:“我跟你說啊,這樓裏,還有好玩的,比如…”


    “寧遠侯自己玩吧,我還有事兒。”海瑞打斷了李成梁的話,選擇了直接告辭,他對青樓裏的才藝不感興趣。


    “送海總憲。”李成梁打了個哈哈,送別了海瑞。


    “侯爺,遼東來信。”一個家丁從陰影裏走了出來,將一封信送到了李成梁的手中。


    李成梁臉上的嘻嘻哈哈盡數褪去,他檢查了火漆後,將書信盡數看完,才麵色凝重的說道:“沐浴更衣,去麵聖。”


    遼東有情況。


    而此時馮保正在燕雲樓裏,低聲的跟著陛下說著什麽,說的就是遼東來了封信,送到了李成梁的手裏。


    李成梁離開了遼東,所有的活動都在東廠番子的眼皮子底下,遼東來信之事,馮保當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必管,寧遠侯自遼東長大,又在遼東建功立業,朕相信,他比朕更愛遼東。”朱翊鈞的手指在桌上敲動了兩下,選擇了置之不理,這也算是一種信任,李成梁人都走了,他要是給新任遼東總兵王如龍下絆子,也有這個本事,但沒有收益。


    真的要體現遼東離了他玩不轉,那他就不該主動離開,大明皇帝反複幾次讓李成梁迴去,是他自己選擇留在京師,扈從南下的。


    燕雲樓,是大明皇莊在膠州的產業,和燕興樓、燕正樓一樣,算是連鎖的酒樓,這大酒樓不光是買酒,也做點別的生意,但接待皇帝的時候,自然不會做哪些礙眼的買賣。


    “陛下,寧遠侯求見。”一個小黃門匆匆的走了進來,俯首說道。


    “這說到就到了?宣。”朱翊鈞笑了起來,他笑是高興,自己的信任沒有錯付,李成梁沒有瞞著皇帝做什麽小動作的打算。


    李成梁來了,戚繼光也趕了過來,畢竟要對遼東戎事進行定奪,他這個大將軍還是必須在場的。


    王如龍剛到遼東,有些人不信任王如龍,畢竟王如龍沒有帶著他們勝利過,但李成梁作為老上司,有情況奏聞李成梁,算是一種習慣。


    王如龍需要證明自己,給他機會,他自己要中用。


    “臣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李成梁沒有廢話,直接將書信交給了馮保,轉遞陛下。


    “朝鮮國王,真的是好膽!”朱翊鈞看完了書信,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朝鮮國王李昖父子,在曆史上戲耍了萬曆皇帝,明明請大明出兵,說好的播遷到大明內附,萬曆皇帝下旨準許,到了戰爭結束,李昖玩了一出金蟬脫殼,禪讓給了自己的兒子,說當年說的話不算數,大明剛剛打完抗倭援朝,已經無力承接,被迫接受了這一苦果。


    “陛下,臣之錯也。”李成梁再拜,聲淚俱下的說道:“陛下啊,臣在遼東,沒有恩威並施,才讓蕞爾小邦輕視我大明,臣罪該萬死。”


    “寧遠侯,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演技真的很差?你這幹哭不掉淚,多少有點欠缺誠意了。”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起來說事,別動不動就學賤儒那套,罪該萬死,有罪的又不是你。”


    李成梁在遼東有土皇帝之名也有土皇帝之實,他不需要跟誰演戲,所以演技差很正常,硬要把朝鮮的不恭順,歸罪到李成梁沒有宣威朝鮮,是賤儒行為。


    和戚繼光的判斷一致,朝鮮國王的聯袂遼東諸部成功了,但這種成功,多少有點讓人啼笑皆非,是一個極為鬆散的聯盟,本來按照朝鮮的規劃,應該是要挑一個人當先鋒,進攻大明,試探下大明的虛實。


    但聯袂卡在了這一步,沒辦法繼續向下推進了,誰都不願意當那個排頭兵,這完全就是送死,各部認為朝鮮起的頭,朝鮮第一個做,朝鮮卻無論如何不肯,大明又沒打他,出師無名搪塞了過去。


    大明軍不好惹,誰都知道,造反之前,口號可以喊得震天響,說,誰都會,但真的到了實事上,要實踐的時候,就開始扯皮了。


    “聯軍?一盤散沙。”朱翊鈞看著書信裏的內容,即便是沒什麽軍事天賦的他,也能看得出來,這一盤散沙,根本沒有什麽成功的可能。


    “不過是為了爭取一些籌碼,跟大明扯嘴皮,真的扯旗造反,朝鮮是不敢的,但是借著造反的名義,搞點小動作的膽子還是有的,而且很大。”李成梁眉頭緊蹙的說道:“還是要下令讓王如龍小心戒備,畢竟吉林在長城以外,出危險,一定就在吉林。”


    “戚帥以為呢?”


    李成梁詢問戚繼光的意見,現在遼東總兵是王如龍,李成梁還過問遼東之事,看似是有點手伸得過長了。


    “寧遠侯久在遼東,所言有理。”戚繼光在這件事沒有多嘴,而是采信了李成梁的說辭。


    打仗這種事,贏就是贏,輸就是輸,贏才是關鍵,事後分配軍功,那是內部矛盾,打輸了,那全都要倒大黴。


    大明不好惹,人盡皆知,但番夷的事兒,誰都說不清,他們有的時候,有些決策不太擬人,真的讓正常人類看不懂,比如莽應裏進攻大明這種決策。


    “寧遠侯也少逛點窯子,多關注點遼東的情況,也多跟王如龍書信來往,告訴他遼東的一些經驗,戰爭,從來都是贏家通吃。”朱翊鈞看著李成梁,還是決定讓李成梁多給王如龍一些建議,至於誰的人不誰的人這種問題,那是打贏以後論的,打不贏一切都是扯犢子。


    “陛下,臣有個主意,斷了遼東互市的鹽。”李成梁眉頭一挑,低聲說道:“陛下,沒鹽就沒力氣打仗,王如龍本身就是曆經大小戰陣五十多場,再加上斷鹽,那遼東的局麵,臣不敢說穩如泰山,至少也是固若金湯。”


    “哦?”朱翊鈞看向了戚繼光,戚繼光也是驚訝的看著李成梁。


    李成梁略顯尷尬的說道:“和戚帥那種堂堂正正不同,臣打仗,都是無所不用其極,贏了就好,至於怎麽贏的,臣不管,臣通常都會在要動手的半年前就開始斷鹽,抓私鹽販子,等到打仗的時候,他們就虛弱無力。”


    “臣眼裏就隻有輸贏。”


    “陛下,一個不想贏的將軍絕不是好將軍。”戚繼光趕緊為李成梁找補了兩句,想贏,為了贏不擇手段,在軍事衝突中,不是什麽缺失大義的行為。


    “斷鹽這招,妙啊!”朱翊鈞由衷的說道:“寧遠侯這招好的很。”


    怪罪?哪有怪罪,隻有稱讚。


    大缺大德?戰爭的時候,誰跟你討論這個?日後的批判是日後的事兒,打輸了,那是滿盤皆輸。


    根據皇家格物院、解刳院的聯合研究,在自然界,動物界往往要為了鹽要去拚命,鹽堿地是鹽堿地,鹽堿地不是食用鹽,吃了肝腎功能衰竭,在自然界就是找死。


    放牛郎熊廷弼曾經對朱翊鈞說,每天放牛的時候,都要飲牛,就是給牛準備一桶水,裏麵要專門撒一把鹽,有的時候,熊廷弼自己會偷摸的喝好幾碗,才給牛喝。


    大明賣給草原的商品裏,有一種叫做舔磚,就是用各種稻穀秸稈、青儲等物砌成磚,而後裏麵加鹽,也屬於大宗商品之一,沒有鹽草原的牲畜真的會死。


    而人因為豐富的汗腺,對鹽分的需求更大,戰爭更是一項劇烈的運動,沒有鹽,打仗?動都動不了。


    這一點,朱翊鈞深有體會,他操閱軍馬之後,如果隻喝水,反而會越喝越渴,隻有加點鹽加點糖,才不會,而且劇烈運動,很容易頭暈目眩,四肢無力。


    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都沒有獨立製造鹽的能力,而且朝鮮因為維度的原因,其製鹽能力,自己都不夠用,更別說給別人了。


    這就是物理手段限製了東夷的戰鬥力,為大明軍戰勝敵人,增加了籌碼。


    “還有什麽手段,寧遠侯盡管言來,吉林不能出事,大明好不容易才開拓到了吉林,無論是誰,都不能破壞大明王化遼東。”朱翊鈞開始和李成梁討論遼東占據。


    比如遼東有一種冰牆的防禦手段,不是在城牆上灑水,而是弄個不太高的土坯牆,灑上水,基本就能保證營堡的安全,冬天越過這種一人多高的冰牆是一種巨大的挑戰。


    比如棉服,遼東都司所在的遼陽還好一點,但是到了吉林,那冬天活動,都得用皮草,可是皮草不夠用,就隻能退而求其次,若是真的為了懲戒性的減丁,就在互市減棉服供應,一個冬天過去,能凍死很多的番夷。


    這些小手端看起來不起眼,但是累計起來,對於東夷而言,每一件事都是極為致命的。


    “臣還有個想法。”李成梁猶豫了下,低聲說道:“陛下,朝鮮有西人黨和東人黨,西人黨有黃允古、領中樞府事金榮貴、右承旨申碟、及修撰樸東賢等主要骨幹,西人黨的主張是反對事大交鄰的國策,認為倭寇絕對不會入寇朝鮮。”


    “而東人黨則是李山海、金誠一等人為首,東人黨則是以事大交鄰的祖宗成法為主,認定倭寇必然侵犯朝鮮,要事事遵從大明的旨意,上次陛下要求朝鮮國王入京,東人黨一直鼓噪讓朝鮮王盡快前往,引起了朝鮮王的不滿。”


    “陛下,扶持西人黨。”


    朱翊鈞一愣,疑惑的說道:“等會兒?朕聽你的意思,西人黨親倭惡明,東人黨親明惡倭,怎麽要扶持西人呢?”


    李成梁麵色一冷,低聲說道:“陛下,大明朝裏有些人對朝鮮抱有幻想,以為朝鮮這個九章袞服的國王恭順有加,是孝子,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就是因為親明的東人黨存在,隻有東人黨徹底沒有了根基徹底消亡,我大明朝中大臣,才能徹底放下不切實際的幻想。”


    “兇狠的野獸露出了肚皮,藏起了爪子、獠牙和野心。”


    “朝鮮之事,從不在朝鮮本身。”


    東人黨在朝鮮不斷地式微,這和曆代朝鮮王刻意拉偏架有關。


    朝鮮的樣子,好像是孝子,但其實真的不是那麽的孝順,對於大明仍然是警惕大於恭順,之所以表現的如同孝子,不過是能從大明撈取到了足夠的好處。


    “陛下,當年東南倭亂,這倭寇裏麵,也有不少朝鮮的花郎。”戚繼光告訴了陛下他知道另外一件事,海寇的成分並不單一,大明亡命之徒、倭寇、紅毛番、黑番,還有朝鮮花郎。


    “有理,那就扶持西人黨。”朱翊鈞思索了片刻,認同了李成梁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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