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鏐的多重指向法,真的很好用,再加上緹騎的查案給力,大明朝最大的一起勾結倭寇,圖謀大明水肥的細作案,終於水落石出。


    水肥由西山煤局工匠魏有山發明,也是偶然發現了水對煤煙進行淨化的時候,能讓水草豐茂,而後根據觀察到的現象,逐漸利用煤矸石進行製作,改良技藝,若說原理,其並不複雜,但其製作工藝,在不斷地改進中,產量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而水肥製作工藝和大明蒸汽機並列為大明最大的機密,比皇帝吃幾碗飯還要高的機密。


    而朱翊鏐破獲的就是這樣一起案例。


    為首之人,名叫陳繩,字伯台,閩南人,讀書不成,棄儒從商,自隆慶二年開海,就活躍在了月港市舶司,他不是亡命之徒,而是閩南的勢要豪右之家,世代海商,隆慶開海後,大明仍然禁止船隻前往倭國,但是這船出了海,就管不住他去哪裏了。


    萬曆三年起,陳繩接觸到了倭國的戰國大名,毛利輝元,作為倭國‘逐鹿天下’的重要人物,毛利輝元和陳繩這些海商,一拍即合,來往密切,陳繩開始攜帶大量的違禁之物,送往倭國,而掌握了石見銀山的毛利輝元則給了陳繩無數白銀的迴報。


    萬曆五年,陳繩入京,創辦了連雲書坊和雜報,開始了在京師活動。


    朱翊鏐發現陳繩、連雲書坊有問題,是次次都有他,京城因為煤煙導致霾災,連雲雜報就會搖旗呐喊,鼓噪西山煤局停工;大明修馳道連雲雜報就會鼓噪聲勢,大興土木亡國指日可待;大明焦鋼煤鐵專營,連雲雜報狺狺狂吠,聚斂過甚天下窮困;


    最關鍵的是,連雲書坊喜歡說皇帝的不是。


    偷竊大明水肥的製作方法,連很少露麵的德王朱載堉都驚動了,可想其惡劣。


    “孤想不明白,他不是閩南人嗎?倭寇襲擾東南,孤在鄭王府都聽到了東南之慘烈,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這個陳繩,他為何要幫助倭國,偷竊我大明的水肥製作?”朱載堉十分不解,要是別的地方,朱載堉也就不問了。


    可這陳繩,是閩南人。


    要知道倭患荼毒東南,尤浙江、福建最為慘烈,其罪行可謂罄竹難書,徐渭、孫克毅、陳天德、浙江九營馬文英等等,東南人、自東南出仕者,無不滿腔悲憤,誓報血仇。


    可這陳繩,居然投倭。


    “為了銀子,毛利輝元開價三百萬兩白銀,隻要陳繩能夠弄到,就可以得到三百萬銀。”少司寇陸光祖迴答了這個問題,金錢對人的異化。


    三百萬兩白銀真的很多了,萬曆三年以前,皇帝的金花銀就隻有一百萬兩白銀,隆慶帝的陵寢滿打滿算就50萬兩白銀,等同於六個先帝陵寢了。


    “原來如此。”朱載堉看向了台下的案犯。


    如此重案,隻有十三個案犯,這就得提到朱翊鏐這個混世魔王,帶著九斤火炮去抄連雲書坊了。


    朱翊鏐跑去抄家那天,正好是以陳繩為首的犯罪團夥聚集之日,趁著皇帝離開,搞點小動作,製造一些聲勢輿論,進而渾水摸魚,一切都計劃好了,結果還沒執行,這朱翊鏐就打上門去了,他讓緹騎把連雲書坊整個圍了起來,還把火炮拉出來。


    案犯十三人,數量如此之少,是因為在炮轟的過程中,緹騎們下手有點過重了,當日就死了一百三十餘人,之所以搞不清楚,到底是三十幾人,是因為有些被開花彈正麵擊中,屍體實在是拚不全了。


    到了公審之日,陸陸續續又病死了一百二十三人。


    所以就剩下這十三個人接受審判了。


    隨著提刑千戶趙貞元不斷地宣講,一件件證物,被抬到了大刑堂上展示,百姓們都看得很清楚,證據是真正的鐵證如山,比如陳繩給毛利輝元的密信,就是由織田信長的妹妹織田市親自作證,並且拿出了毛利輝元的書信進行了字跡比對,鑒定為真,書信是毛利輝元本人所寫。


    案犯陳繩等一十三人在不停地磕頭。


    除了陰結倭寇竊取崇古進步獎的成果之外,這些案犯的其他罪行也是許多,聯袂商賈、豢養糞霸、水霸、砂霸、米霸等等哄抬物價,朱翊鏐抓到的秦天霸就是陳繩的走狗之一;偷設人牙行拐賣、販賣丁口;不遵朝廷號令,廢賤奴籍後令簽賣身契等等,趙貞元將自己查辦到的內容,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陳繩,你還有話要說嗎?”陸光祖將一應案宗留檔,看著陳繩,厲聲問道。


    陳繩被綁著,他的姿勢叫‘大鵬展翅’,他雙手背在身後必須要用力的向上抬,否則脖子的繩索就會收緊,身子必須用力前傾,頭要用力的往上抬,否則公審還沒結束就得勒斷氣了,整個人的姿態,說不出的滑稽。


    這是朱翊鏐的藝術,繩藝。


    朱翊鏐再一次告訴世人,萬國美人從來不是他的擋箭牌,他真的很喜歡和萬國美人玩些趣味,畢竟折騰大明人,皇帝真的會揍他,但是折騰萬國美人,真的沒人管他。


    陳繩不能掙紮,他大聲的喊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就是說了幾句皇帝的不是,就被你們如此羞辱嗎?!當真我是軟骨?哼!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剛才還在磕頭的陳繩,突然硬氣了起來,大聲的吼著,如此證據之下,陳繩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索性弄個臨死不屈的壯烈場麵,讓人記住他,順便給皇帝潑一盆無論如何都洗不清的汙水!


    “哦?是嗎?你確定要翻供嗎?”陸光祖倒是頗為平靜的說道:“認罪態度極差,出爾反爾,當堂翻供,兒戲公堂,戲弄本官,解刳院最近很少進新的標本了呢。”


    陳繩本來臨死不屈,甚至大義凜然的模樣,戛然而止,因為是個大明人,都很清楚,死不可怕,進了解刳院才可怕,一屋子這個計量單位的可怕,隻有落在具體某個人身上的時候,才會體現的淋漓盡致。


    陸光祖的話很平靜,在萬曆年間做司寇就是這麽輕鬆寫意,如此鐵證還要用死汙蔑朝廷這種事,萬曆年間無法發生,因為一定會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解刳院裏做標本,還不如去一頭撞死。


    “我不翻供!我認罪,我有罪,我勾結毛利輝元意圖竊取水肥製造,我有罪!別把我送解刳院啊!少司寇饒命,饒命啊!”陳繩人都傻了,他忘記了解刳院這茬兒,以詭異而扭曲的姿勢不停地磕頭。


    台下的百姓本來還覺得這件事另有隱情,但一看到陳繩這般求饒,立刻引發了一陣陣的哄笑,這就是臨死的潑髒水,主要是樣子實在是滑稽,跟個大公雞啄米一樣的怪異。


    這是朱翊鏐的‘化畜術’,用繩索將其變成了這般模樣,再加上陳繩的行為過於好笑,才有了這樣的節目效果。


    陸光祖從簽筒裏抽出一張簽令,扔了出去,頗為平靜的說道:“你不翻供,也會被送到解刳院,沒想到吧。”


    “啊?”啄米的陳繩愣在了原地。


    “哈哈哈!”人群中再次爆發出了哄笑,陸光祖這個人看起來就很嚴肅,但是審判的時候,還能把案犯折騰到這種地步。


    “送解刳院。”陸光祖不再跟陳繩廢話,而是選擇了判決,這四十七個案犯,刑部已經部議,隻要是沒有新的情況,比如新的證據、案犯新的立功表現等等,就會按照部議去判決。


    有的會被送解刳院,有的會被送菜市口斬首示眾,有的則是流放臥馬崗挖煤,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既然部議早已經確定了判決,那公審公判的意義在哪裏?


    其實很簡單,圍觀的百姓們行使了監督的權力,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原先對於百姓而言,律法根本就不存在,對律法也漠不關心,因為根本用不到,但現在公審讓百姓參與到了其中,哪怕是隻有一點點,都是法的巨大進步。


    這一點從不百姓的反應也能看得出來,訴諸於律法來保護自己,似乎也是一種選擇。


    朱載堉站起身來,對著朱翊鏐笑著說道:“那既然判下來了,百姓也無異議,並沒有群情激奮,那我就迴皇家格物院了,賢侄啊,好多人托關係跟五經博士說,你在胡鬧,我閑暇的時候,也稍微看了下,你做得很好,你哥真的很辛苦,我不懂政治,但我懂人心,你不是給你哥找麻煩。”


    “好好幹,莫要落了咱老朱家的臉,精神些。”


    朱載堉沒有稱孤道寡,而是以皇叔的身份肯定了朱翊鏐做的事兒,並且給予了支持,他是皇帝聖旨裏的監國,但他不管庶務,有人請他出山,壓一壓朱翊鏐囂張氣焰,朱載堉忙於萬物無窮之理,今天既然看到了,索性就直接表態。


    “謝皇叔。”朱翊鏐也沒想到對政務漠不關心的皇叔,居然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支持他的行為。


    “陛下有句話說得好,你不關心政治,但政治會關心你,政治嘛,人集體決策的活動,影響到了所有人,雖然我不關心這些,但我知道你做的是對的,鏐兒,大膽的做,真的把天捅破了,就是我縱容你的,出了事,讓陛下怪罪我就是。”朱載堉可不是空口白牙的支持,而是做了擔保,攬下了罪責。


    天下罪之,就找他朱載堉的麻煩,小孩子不懂事闖了禍,可不就是他這個叔叔擔責任?


    朱載堉走了,讓寄希望於德王從格物院裏出山,製裁朱翊鏐的賤儒們失望了,朱載堉已經在公審現場,明確表態。


    幹得好!繼續幹!精神些!


    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人不能脫離社會而獨立的活著,隻要活著就有關係存在,有人托關係讓五經博士請朱載堉出山,朱載堉也有點煩,四十八匹馬力的蒸汽機要試車,作為格物博士,朱載堉非常忙,這麽一表態,就沒人來煩他搞研究了。


    四十八匹馬力的蒸汽機順利試車成功,這個好消息伴隨著公審試點的結果,送到了南巡的皇帝手裏。


    “不是,皇叔整天研究些啥?”朱翊鈞看著手裏的奏疏,一臉古怪的對著坐在另外一側的張居正說道:“皇叔居然說,一個人等於1.28匹馬?”


    一馬力的定義非常明確,一匹馬連續幹四個時辰,共將七十二萬斤水提升了一丈,朱載堉找了五十個壯勞力,經過試驗,得到了一個人等於1.28匹馬。


    “整個論證是非常嚴謹的,人比馬匹耐力更足,人力賤於畜力。”張居正看完了朱載堉的奏疏,對於四十八馬力的蒸汽機試車成功,張居正由衷祝賀,對於朱載堉論證人到底有多能幹活,張居正也表示了肯定。


    一個滑輪,一個大水桶,除了吃喝拉撒,人一拉就是四個時辰,幹的是馬的1.28倍。


    “陛下要去濟南府嗎?”張居正詢問皇帝下一站,陛下順著馳道來到了青城縣。


    現在大明皇帝有兩個選擇,從青城沿著馳道向東,過青州府至膠州灣密州市舶司,第二條路線則是入濟南府,向泰山、兗州入徐州,這兩條路線都有準備,就看皇帝陛下本人的意誌了。


    “去密州市舶司。”朱翊鈞也沒有多猶豫,直接告訴了張居正他的選擇。


    “陛下,山東巡撫王一鶚,是陛下一手提攜,當時所有人都因為他是徐階門下,不認可他,是陛下力排眾議,將其升轉到了山東做巡撫,這不入濟南府,是不是有點太傷他了?”王崇古說出了張居正想說的話。


    王一鶚是帝黨,而且是鐵杆,在順天府丞幹了十年,終於撈到了升轉的機會,現在過山東,不到濟南,這就是不信任,王一鶚日後在山東,想做什麽,都有點束手束腳了。


    “陛下,山東巡撫王一鶚到了。”一個小黃門匆匆走了進來,俯首奏聞。


    “這說曹操王一鶚就到了,朕可沒宣他來見。”朱翊鈞露出了一個笑容,說道:“宣。”


    大明皇帝無論是北上還是南下,都不會進濟南府,當年靖難之戰,鐵鉉差一點就把朱棣用千斤閘壓死這件事,到現在都是個禁忌,武宗南巡的時候,也沒過濟南府。


    大明皇帝不去濟南府,但山東巡撫可以來青城迎駕。


    按照皇帝臨行前的聖旨,各級官員不得為了迎駕離開轄區,王一鶚為了迎駕跑到了青城山腳下的青城縣,就有點擅離職守了。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王一鶚甩了甩袖子,行了個五拜三叩首的大禮。


    “王一鶚,你可知罪?朕有明旨,不得擅離。”朱翊鈞佯裝憤怒的說道。


    王一鶚再次俯首說道:“臣不知罪,陛下經行即為禦道,臣為京官自當隨扈左右,既然不是外官,就沒有擅離職守之說了。”


    “巧言令色!倒是會給自己找理由,勉強說得過去,免禮吧,坐下說話。”朱翊鈞手一引,示意王一鶚坐下。


    這也不算是理由,王一鶚的官職全稱的確是副都禦史巡撫山東,他的確是京官,巡撫隻是派遣,不在地方官的範疇,和浙江巡撫吳善言一樣,和當地勢要豪右沆瀣一氣的結果,就是死罪難逃。


    “陛下,臣有一個件趣聞。”王一鶚坐下沒有先談正事,而是開始了閑談。


    “哦?”朱翊鈞好奇的說道:“是怎麽樣的趣事呢?”


    “青城縣的何員外有一個兒子,打小就比較懶散,仗著家裏有點家底,做什麽都沒什麽耐性,那是文不成武不就,這不是前段時間院試,要考秀才嗎?忽然,他這個朽木不可雕也的兒子,就成了天才。”王一鶚開始講這件趣事。


    何員外是青城縣有名的大戶人家,家裏有個小兒子,叫何振言,十裏八鄉出了名的懶,不是笨,是懶,請的家學先生教不了,十裏八鄉聞達之士也教不了,再加上父母的縱容,何振言就一直廝混,這眼瞅著到了十六歲,到了婚配的年紀。


    門當戶對的女子,都不願意嫁過來受苦,向下找倒是能找到些貪圖富貴的人家,但何家又不樂意。


    萬曆十三年院試,這幹啥啥不行的何振言突然就成了天才。


    “怎麽個天才法呢?那算學就跟有了算心通一樣,隻要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而且一定對,七步作詩,十步成詞,當真是了不得,參加各種詩會,也是出盡了風頭,所有人都交口稱讚,說什麽文曲星下凡,浪子迴頭金不換,順便罵一罵科舉。”


    “這眼瞅著到了院試,這考完了,這何振言卻考的一塌糊塗,算學考了四十八分。”王一鶚笑著說道。


    “哦?滿分是一百分,考了四十八分,實在是有些低了。”朱翊鈞點頭說道。


    王一鶚笑著說道:“臣這一琢磨,就琢磨明白了,何家為了給孩子弄出天才的樣子來,估計沒少花錢買通別人,這要是落了榜,嘿,這不就是大明院試不公正嗎?事情也是這樣發展的,何振言的父母,就告到了縣衙,縣衙不讓何家父子無理取鬧,他們就告到了府堂來。”


    “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甚至都傳出了臣收了賄賂,不肯受理。”


    朱翊鈞問道:“那你是怎麽應對的呢?”


    王一鶚端著手,往前湊了湊說道:“臣就直接在府堂外擺了個圍三丈的空地來,把何振言單人單桌的放在了那兒,現場出題,結果一百分滿分,他考了二十三分。”


    “臣就在那地方,立了塊碑,上麵寫著:青城怠愚頑劣子,一朝頓悟智謀多,天才之名傳四方,一朝院試四十八,父母心急言不公,濟南府試二十三,天下奇聞!”


    “這何振言也無臉繼續在縣學讀書,直接就退學了。”


    這就是王一鶚的天下奇聞碑的來曆,他的拿手好戲就是立碑,跟他裏格楞,他真的會把人刻在石頭上,供人恥笑,一如朝陽門外快活碑林,都成了入京學子必去的地方。


    比較有趣的是,時至今日,依舊沒人打破徐階本人貪腐記錄。


    “陛下,要警惕勢要豪右對科舉選士的企圖覬覦之心。”王一鶚說起了自己為何要講這件趣事,山東從先秦稷下學宮開始,就是文教興盛之地,而現在有人在山東地界先改變科舉選士,或者說階級躍遷的規則,王一鶚處置了此事,並且奏聞了陛下。


    “王巡撫處置得力,事關國朝興衰大事,馬虎不得,這件事登邸報刊行四方。”朱翊鈞覺得王一鶚處置的很好,而且做得很對。


    其實何員外完全可以捐一個增生,也是有功名的,等同於秀才,當然舉人和進士就捐不了了,何員外之所以要如此麻煩,就是因為增生會被人笑話,尤其是在山東地界,買來的增生普遍不被人承認,甚至被人看不起。


    “陛下,臣還有事奏聞,近來,臣發現,山東有人走私米糧到倭國牟取厚利,倭國人多地狹,人地矛盾尖銳,糧食產量因為這些名田主亂戰累年降低,今年倭國米貴,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糧食上,要往倭國送糧,謀取暴利。”王一鶚說起了另外一件事,倭船到大明買糧,和大明部分不法海商走私到倭國。


    如果再加上陳繩聯合毛利輝元意圖竊取大明水肥法,其實說明了一個問題,倭國的米,真的不夠用了。


    “倭國為何缺糧?是地裏長的糧食,真的養不起那八百萬人了嗎?非也,是乃是戰禍頻繁,未有明主而已,而且隨著海貿興旺,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舍本逐末,城外都是流匪、敗兵,城中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王一鶚不認為倭國的土地養活不了倭國的人。


    倭國的人口在快速下降,八百萬的丁口,完全能養得起,戰亂破壞生產,隨著海貿的興亡,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土地,哪怕是沒有白銀流入,但繁榮的商貿,依舊讓倭國的生產結構發生了改變,倭國白銀在流出,但寶鈔在流入。


    這種改變,讓倭國變得更加危險了起來。


    “狗急跳牆?”朱翊鈞眉頭一皺,沒吃的,就搶,這是倭寇的慣性邏輯,三分人樣沒學會,七分獸性根深蒂固。


    “可能是朝鮮。”王一鶚是山東巡撫,離朝鮮和倭國都很近,他坐直了身子說道:“倭國人狗急跳牆的話,決不能因為朝鮮國王不肯入京,就置之不理,倭寇一旦拿到了對大陸的跳板,其野心就會看向大明。”


    大明和朝鮮也不是親如一家,有一些矛盾,但問題不算太大,國與國之間利益為先,但因為這些矛盾,就要把朝鮮讓給倭國,是一種很不明智,也不理智的做法。


    “他們想入寇朝鮮,除非織田信長死了。”朱翊鈞思索了片刻說道:“先嚴禁海商販糧東去倭國,此為要事,大明的糧食都不夠呢。”


    毛利輝元單獨入寇朝鮮,實力不足,織田信長也不能繞過毛利輝元進攻朝鮮,解決糧食危機,地緣的緣故,織田信長做不到。


    織田信長和毛利輝元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雙方已經打了這麽多年,織田信長要石見銀山,毛利輝元不給,除非織田信長死了,或者毛利輝元徹底戰敗,否則沒有和解的基礎,和解的話,雙方都無法對下屬交代。


    對於倭國的局勢,大明還是非常了解的,目前沒有形成合力入寇的能力。


    大明似乎什麽都沒做,就隻是開海,但是倭國還是因為大明翻動了下身子,變得更加動蕩不安。


    “陛下,大明開海遇到了困境。”王一鶚坐直了身子說起了正事,他從濟南府跑到青城縣麵聖,自然不是為了聯絡感情,而是他在地方做事的時候,發現了大明開海十二年進入了一個瓶頸期。


    “詳細說說。”朱翊鈞麵色嚴肅的說道。


    “陛下,這第一個困境就是海外市場的飽和,大明商品生產還在快速增加,但海外的需求沒有同時增長。”王一鶚談到了現在出海貨物飽和的現狀,其實還沒有飽和,但大明的生產如此增長下去,真的會出現一些讓人無法接受的局麵。


    王一鶚之所以得到了這個結論,是大明各地都還在如火如荼的設立各種各樣的工坊,但五大腹地市舶司的白銀流入增速,遠低於工坊增長數量。


    大明開海是以商貿為主導的,現在商貿主導這條路前麵是個死胡同。


    “陛下,短期內看不出問題來,長期來看,一定會造成一些亂象,密州市舶司已經有商品在庫房裏堆積腐爛,都不肯低價賣出了。”王一鶚發現了一個現象,不止一家倉庫裏的貨物,都已經被蟲子啃咬的千瘡萬孔,但依舊不肯低價賣出。


    一麵是物價隨著白銀的流入在緩慢增長,國內商品嚴重不足,價格騰飛,一麵是貨物在倉庫堆積如山,這種現象,看起來非常的矛盾,而且有些讓人匪夷所思。


    但它的確真實存在。


    朱翊鈞其實可以理解這種現象的出現,大抵就是:把牛奶倒進密西西比河裏,也不肯降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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