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淺笑,他步步為營就是為了今日能將他收到他的羽下,以便日後為他所用,他還是不忍他就這樣埋沉於宮中。


    “好”。他答,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的猶豫。因為他相信自己能潔身自好,相信自己自製力超乎常人,相信他不會辜負。


    事實當然也如他所肯定的那樣,麵對權力和女人的**,他從來都是無動於衷。


    於是,他與他便有了一個不成文的約定:他永不淨身,卻終身為他所用。


    第二日他便離開生活了七年的道觀,護送太子安全迴宮。


    混跡幾年後,老皇帝瘁死,還未來得及掌控一切的太子匆忙之下皇位難保,他竟不惜一切大開殺戒,暗下與忠誠良將合手,為太子輔出一條登上皇位的血路。


    新皇登基根基不穩,宮內宮外處處布滿殺機,朝政搖搖欲墜。


    太子著他利用暗下培養的人手斬除異己,而他接師傅書信,更是寸步不離忠心護主。


    鬥爭是殘酷而血腥的,敵暗我明的時候更需要時時保持警惕。


    如此本就一副萬年冰山的他,在世人眼裏就是一個冷酷嗜血的主兒,一見他就噤若寒蟬。


    偏偏有個小丫頭不識相,初見他時就露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


    他一記冷眼橫掃過去,那丫頭調皮的向他吐了吐舌頭,快速閃進禦膳房內。


    他知道那丫頭是金老將軍的女兒,皇上親點的禦膳房大宮女。


    看到如此純真無邪的一個女孩子,他不禁蹙了眉,想皇上此招意義為何。


    皇上從不做無用功,他做任何一件事都會有它的意義存在,每走一步都是經過深謀遠慮的。


    可將這樣一個丫頭招進宮,她能助到他什麽。


    初入宮時,那丫頭處處表現得貪財又蠢笨,還垂涎美`色。多次試探接觸,卻發現她做事穩妥,凡事拿捏分寸。不過,美`色這事兒……


    他曾經對鏡觀望,不明白那丫頭為何一看到他就走神。待他瞪過去時,那丫頭迷朦的眸光中閃過一絲狡黠。


    這還不算,最讓他頭痛的是,他與那丫頭相處久了,她好像根本就不把他當男人看。


    她一見到他,就將那雙赤祼裸的眼神放在他身上。


    最後得寸進尺,連打板子也要求爬到他身上,偏偏皇上還“助紂為虐”在一旁大看他的笑話。


    他知道,皇上是在報複他,哼。


    把那丫頭扶迴宮,看她痛得全身顫抖,沒來由的他的心裏升起一陣憐憫。


    她的住處簡陋無比,下人也不知上哪兒了。


    本想著男女有別,他著實不方便給她上藥,誰知那丫頭在他麵前毫無一絲避諱。


    這讓他有些惱怒,又有些竊喜。


    就這樣相處下來,不知道從何時起,他竟然為那道天天追隨他的目光開心不已。若一天不見她,便覺得心裏少了什麽似的空空落落,連做事都無甚興趣。


    最難過的是她不在宮裏,那樣他的情緒就異常的低落,心心念念的想著那抹身影,甚至誤把小公公小宮女的唿喚聽成了她的聲音。


    這樣的他令自己很害怕,他甚至想過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麽魔。


    師傅師叔也不告訴他這是為什麽,隻讓他順其自然,不要胡思亂想。


    好吧,他估且不去想為什麽,聽天由命吧。


    自我開導之後的他開始處處維護她,關注她。


    當見到她被皇上戲弄委屈糾結的時候,他就會在心裏開心好一陣子;當見到她滿身傷痕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就沒來由的痛,痛得心如刀割。


    那日,她的傷還沒好又要出宮,他割舍不下她,他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出宮。


    奈何事不由人,他也隻好像往常一樣默默的立在城樓目送她漸漸遠去,真希望她的身邊陪伴的是他。


    這次,遲遲沒有等到她迴宮的消息,他隱隱有些焦急,耐著性子等下去卻等到了皇上急召他出宮救人的暗旨。


    得知她身處險境,從無膽怯的他竟然體會到害怕和恐懼。


    一路快馬加鞭,在遭到幾拔大小不等的阻殺後,他更是焦燥不安。


    策馬狂奔,凡擋他者血濺數十步,狠辣之勢比起當年救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內心有著深深的怕,怕她來不及等他,怕她絕望恐懼,怕看到她了無生氣的躺在那裏,從此再也見不到她的笑容、她的委屈、她的狡黠。


    他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飛到她的身邊,緊緊的擁住她,讓她不再害怕。


    當見到她將劍架到脖子上的那一刻,他險些窒息。雙手用力一拍從還在飛奔的馬兒背上一躍而起,幾個跳躍便竄出密林。


    “哼,果然不知深淺,手裏的劍是往敵人身上送的,沒見過自己的劍往自己身上送的。”


    她驀然轉頭,絕望的眼中布滿了驚喜。


    他鬆了好大一口氣,真想把她抓起來狠狠打一頓才解氣。見她滿身血跡又忍不住一陣心疼,好想把她擁進懷裏哄一哄。


    不過形勢不容人,生生壓下心裏的渴望,他要趁機帶著她逃走才是。


    其實他也受傷了,牽著她的手,有她在身邊陪著他共患難,他覺得那些傷都是值得的。


    不過那麽一通狂跑下來,他的傷口嚴重撕裂,整個人還是很虛脫。要不是她率先跑不動,他還不知道他能堅持好久。


    他不想讓她知道他的傷,怕她擔心怕她害怕,更怕他保護不了她。看到她那麽安心的跟著自己,他的心湧起絲絲甜意。


    緊張焦慮失血過多的他真的很疲憊,盡管知道她也需要休息,但他希望她是在他的照顧下,安心的躺在他身邊好夢到天亮;而不是他因失血過多昏迷,反而需要她來照顧他。


    小丫頭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她望著他,亮閃閃的眸中有幾分狡黠,精巧的五官流露出幾分憨態,說:“我也累。”。


    他的心弦終被拔動,曾經以為已經長大的丫頭,卻一直保留著屬於她的那份單純。她將她的真性情毫不客氣的流露在他麵前,這是專屬於他的麽。


    他笑了,發自內心的笑意溢滿臉龐。看到她窘迫的小臉,他笑得更甚,仿佛將這一生的快樂都傾注在這一刻。


    “公公再笑,本小姐就要使非常手段了。”她被他少有的笑逼得幾乎抓狂,屝紅著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進去。


    望著她不為人知的一麵,望著她小心又委屈的模樣兒,他驀然覺得老天待他真好,將這樣一個小丫頭送到了身邊,還給了他這樣一個旖旎的夜晚。


    他希望這樣的夜晚永遠不要過去,直到天荒地老。


    她生氣、她委屈、她玩小心眼,她叭啦叭啦像隻小烏鴉般不停的向他表達不滿,他也覺得好幸福好快樂。


    可是說到最後她卻哭了,這讓他有些無措。


    誰說美人的哭是梨花帶雨,她就哭得毫無形象可言,一把鼻涕一把淚直往他身上抹。


    她在他麵前哭得如此傷心,他既心疼又快樂,他終於知道,他在她心裏還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不過,小丫頭真的長大了,懂得隱忍懂得藏拙了。


    進宮這幾年,從初見時那張歡快的笑臉到現在布滿迷茫的雙眸,她經曆了太多太多。


    當年在宮門前,不輕易落淚的金老將軍老淚縱橫,言語不多的金執殷切的叮囑,嘟著嘴滿臉不願意的伏家小公子遲遲不放手……


    往事曆曆在目,他們站在宮門前因為這個小小的人兒,久久不願離去。當時的他理解不了,現在的他卻能深深的體會到他們的心情。


    是呀,她還是一個被嗬護的丫頭啊。


    “公公怎麽會是男人?”


    麵前的人兒抽噎著,仰著一張大花臉正滿臉不解的看著他,眼中充滿了好奇的探究。


    該死。之前就說過他是男人,難道他的話就那麽不值得信任。長成這樣又不是他的錯,莫非她一直以為他是女人。


    哼,怪不得她在他麵前從不避嫌。小丫頭,我真是把你慣壞了,是該好好教訓一頓了。


    “裴大人,你的皮膚為什麽這麽好呢,你真的是男人麽?”


    ……金丫頭,你自找的。


    他終於如願以償,抱著她一夜好夢。睜開眼看到懷裏的人兒睡得像頭豬,不由得笑了,幸福溢滿了心間。


    將她放到幹燥的草地上,一瞬不瞬的注視著那張小臉,想這小丫頭還真有意思,打她的時候她叫得鬼哭狼嚎,同三五歲的小孩子有得一拚。


    打完之以後,她又驚又怕又委屈,眼淚汪汪的看著他,戰戰兢兢的伸出手牽起他的衣角。見他沒有反對,這才將眼淚鼻涕如數擦到上麵。


    他啼笑皆非的看著那個不斷流眼抹淚的人兒,百般無奈。待她哭累了像隻小狗一樣倦在火堆旁沉沉睡去,這才抱著她尋了個隱避處休憩。


    她終於睡醒了,一見到他便流露出幾分委屈。


    他暗暗發笑,忍不住又打趣她。其實他早就想好要去尋另幾人以便互相照應,她卻嘰嘰喳喳個沒完。


    可這樣子的她卻讓他滿心的欣喜,想她獨自一人的時候處處謹慎警惕,有他在,她卻毫無心機,那麽放心的跟在他身後。


    不過,她也太沒心機了吧,那女子的腳步聲都能聽到了,她還愣愣的盯著他。


    不會是他昨夜下手太重,打傻了吧。可是,他打的不是腦袋啊。


    他深感無力,怪不得金老將軍如此割舍不下女兒。


    “青畫妹妹,他……他叫非衣,你叫他非哥哥也行。我和他是……是兄妹,嘿嘿,是兄妹。”


    呃,小傻子,你努力討好的這個女子內功修為可不淺。再說你見到有這樣摟摟抱抱的兄妹麽?


    他又要生氣,她卻在他手心劃了幾個字:裴常哥哥。


    心中一動,原來她知道那個幾乎消失的名字。它是師傅給他取的,知道的人也隻有師傅師叔和皇上,而她卻這樣叫他。


    她可知道,她這四個字讓他最後一絲防線轟然倒蹋。他發誓,哪怕同她一起跳進萬仗深淵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


    偏偏天意弄人,她真的就掉進了懸涯,而他毫不猶豫的跟著跳了下去。


    那一刻,他的心裏隻有她。就算死,他也要同她一起。


    他們一起墜入了寒潭,她沒,有死,而他則是因為她救了他。


    他緊緊的擁著她就像失而複得的寶貝,她卻全身忽冷忽熱,冰冷刺骨的潭水使得她毒性加劇。


    她知道她自己中了什麽毒,那樣一個小丫頭,用盡全身力量努力的控著自己的情緒。


    多年以後他常常會望著夜空的明月想起往事,如若那時候的她是一個意誌力薄弱的丫頭多好啊。


    那樣,他與她就不會擦肩而過了。但,她若真是那樣的丫頭,她又會令他心動麽。搖搖頭,他會肯定自己心中的答案:不會的,他不會為那樣的人心動的。


    “裴大人,別、別擔心,我中的毒太多,肯定死、死不了。我大難、不死,定有後福。”


    “我知道,你讓我進花海,是有難言之隱。”


    是,他是有難言之隱,當然在生她的氣。


    “裴大人,你還是走……走吧。”


    “走呀。你再不、不走,在等、等什麽?!”


    也許,他沒等什麽;也許,他有幾分期待。看著她痛苦的扭過頭不再看他一眼,他心中除了淒楚還是淒楚。


    他知道,他愛上她了,不知不覺中,他竟然愛上了這樣一個小丫頭,並且願意傾其一生來愛她。


    但是他不能愛,他隻是一個“太監”,他是簽了契約的人。


    不管當初與皇上有何約定,他這一生注定在黑暗裏度過,永遠不會有榮華富貴。


    他隻是一名手上沾滿鮮血的殺手,現在是,將來同樣是。


    看著她痛苦的折磨自己,看著她絕望的盯著天空,他去而複返。


    此毒並非唯一可解,隻是他要損傷一些功力而已。


    把她抱進懷裏,怔怔的看著她蒼白的容顏,修長的手指探入她的發間,輕輕扯下一縷。


    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抱她;也許,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親近。


    他要帶著對她的戀想,帶著他剩下的半數功力戀她一生一世。


    當伏洛趕來時,他已經元氣大損。


    “裴大人?裴大人?你還好嗎?”


    捂著胸口,他衝著滿身血跡的伏洛搖頭:“帶她走吧,她的情況不算太好。”


    他才是她的真命天子,他才是給她幸福快樂的那個,他比他更早的走進她的心,他挺羨慕他的。


    “裴大人,壁月就要趕過來了,要走一起走。”


    他無力的苦笑,他的確挺狼狽,他也是。他們都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好好養息。


    “裴大人”,伏洛小心的將他扶正,看了一眼躺在他身邊唿吸平穩的小丫頭,道,“我無意冒犯,隻是以戈兒的心性定會將此事弄個一清二楚,不知裴大人意欲何答?”


    望著伏洛那道真誠的目光,他思忖了良久才搖頭。


    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毀了半數內力修為去救她,他不想讓她覺得她欠了他的,因為那是他心甘情願的。


    “裴大人,恕我直言。戈兒能千方百計打聽到你的名字,也能查出事情的真相。你若瞞著她……”。


    伏洛停下話注視著他,眼中布滿了誠摯。


    他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在友好的向他提出競爭,公平的競爭。


    他很感激,也很欣慰,這樣的男人值得她托付終生。


    為了她,他也要一直瞞下去,在一旁靜靜的永遠的守候著就好。


    他堅定的搖頭,鄭重道:“不必了,這是我唯一能給她的。而你,不一樣。請不要向她透露哪怕一個字,答應我,就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伏洛麵露難色,遲遲不願開口。他終是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了然於心。


    迴到玉城,他休養了一段時間。伏洛早晚為他療傷,身體恢複得很快。


    之後接到皇上的急令,他又整日奔波查探忙得腳不沾地。


    或者,他故意躲著她,他怕見到她就情難自禁;他怕她追問的目光一直跟著他。


    再後來迴到宮中,他又忙著調動影衛,行蹤和行事更加隱密。


    直到皇上被刺,他被召迴宮,而她又從醜醫那裏迴到禦膳房,兩人終於麵對麵站到了一起。


    這一次他想了很多很多,一想到她每次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他的心便一陣陣的抽痛。


    定不能告訴她實情,定然不能,哪怕她察覺到什麽或是誤解他,他也要一直拖下去,拖到他與她再也難以相見。


    隻希望時間久了,她就能淡忘一切。那時,她就真的忘記他了,忘記他們有過的日子了。


    “裴大人,你知道麽,我很喜歡明淨的夜空,更喜歡這些星星。”


    她望著夜空,眼中布滿了渺茫。毫無設防的在他麵前露出不為人知的一麵,他覺得她給他的信任已經夠多了,多到他傾其一生也用不完。


    “謝謝”。


    謝謝她的不問,謝謝她的善解人意,謝謝她給予他的一切。


    他的心隱隱著痛,此刻的她一定很無助很想痛哭吧。


    她可知,他的心比她更痛更悲更傷。


    “戈兒,讓我最後抱你一次好嗎?”


    他一直想在她清醒的時候、心甘情願的時候擁住她,把他想說的話說給她聽。艱難的吐出這句話,他既忐忑又失落,他想他的願望可能無法實現了。


    誰知她卻主動的輕輕的環住他的腰,她靠在他的懷裏,像曾經那樣叨叨不停。


    月華下,他和她就像天下間所有的紅塵男女一樣,在對方的心裏種下了愛戀。


    可又不一樣,她說她接受卻不能給予,他感覺到了她那單純的沒有任何雜念的愛慕之心。


    夠了,這一生足夠了。


    她沒有拒絕他的吻,他念念不舍的拉開兩人的距離。


    師傅說他今生今世注定孑然,他覺得並非如此。


    丙師叔梳理著白胡須說凡事皆有因果,前世的因今生的果,今生的因來世的果,他到是覺得師叔說得對。


    丙師叔還告訴他,來生他與她也許還有一段緣。


    他為丙師叔這句話感到很開心。


    今生他給不了她什麽,來生,他定要為她守候!(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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