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吉手裏的東西早已經掉到地上,被憤怒的人們踩進泥土。


    壁月和第二更嗆,身上的衣服也被撕壞。


    而圈外,有人手裏拿著祝福,望著這一切,各懷心思。


    她們的目光裏,有不屑,有幸災樂禍,還有冷笑。


    特別是立在妮兒身後的顧嫣,眼底劃過一抹陰冷,纖長的指尖上,兀自幾點碎石渣。


    “你們聽我說,你們安靜一下!”


    拓吉聲嘶力竭,想要壓下眾人的激憤,奈何寡不敵眾,再大的聲音也被淹沒。


    金戈隻覺耳際全是吼聲罵聲,被人推來攘去,頭暈眼花。


    卻在這時,金戈生出一個可笑的念頭:若她真被趕出薊國,不知道鳳羽會做何想?又會如何做?


    嗬嗬,真是好笑。一塊小小的石頭,就能令她陷進這樣的境地。


    她不知道,孤掌難鳴的她,還能不能全身而退。


    “老祖宗安康!”


    熟悉的聲音乍然響起,蘊含了五分內力,厚重而綿長,直貫眾人耳膜。


    眾人隻覺耳畔“嗡嗡”作響,胸中氣血翻江倒海,難受不已。


    停下手,抬眼望去,隻見身形高大的鳳羽一襲暗藍,迎風而立。深邃的目光越過黑壓壓的腦袋,準確無誤的落到老祖宗身上。


    “二王子,二王子,這裏,妹子在這裏。”


    拓吉終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衝鳳羽猛招手。


    鳳羽勾唇一笑,向金戈行來。


    眾人恭敬的讓開一條路,鳳羽一步一步沉穩而內斂。


    行到金戈麵前,伸手替她順了順淩亂的發絲,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拉過她的手,一起向老祖宗行去。


    “老祖宗安康!”


    他帶著她向老祖宗行了一禮,聲音低沉而誠摯。


    “萬物生長離不開水土,讓老祖宗的祝福在土壤裏生根發芽,世代相傳,才是眾人所願,也是我與王妃所願。祝老祖宗福壽齊山,幸福安泰!”


    一席話,說得不急不緩。說完以後,又行了一禮。拉著金戈蹲下身去,讓她攤開雙手,示意她像他一樣捧起散落的糧物,一點點撒了開去。


    拓吉並壁月第二,也學著鳳羽的樣子,像播種一樣,將糧物撒在土地上。


    接下來,老祖宗也蹲了下去……


    又有一些人開始學著,將手裏還沒送出去的祝福,撒向土壤……


    一場即將爆發的混亂,被鳳羽輕飄飄的消彌於無形。


    往年互送祝福的乞新節,變成了今年萬人撒播糧物的盛況。


    黑壓壓的人群,一個個彎著腰,虔誠而神聖的將手裏的祝福撒在蒼茫的大地間,代代相傳。


    不知是風,還是感動,淚水奪眶而出,滴到糧物上。


    “戈兒,別哭了,從今以後,我不會離開你半步!”


    鳳羽執起她的手,替她拭去臉龐的淚水,在耳畔輕聲安慰,言語軟得令人心悸。


    乞新節後,妮兒不知為什麽被老王妃罰抄經文五十遍,麵壁思過一個月。


    顧嫣一應生活,則交由都瑪安排。


    都瑪性情直爽,火爆,不似妮兒好哄好騙。


    金戈曾遠遠的見過顧嫣與都瑪,兩人似乎相處得並不融洽。


    不久後,沼和王派使臣送來一封信。信中邀請鳳羽和新王妃,前去沼和參加丹蓉公主的大婚。


    鳳羽沒有推辭,接信當日便將一應事務安排妥當。


    三日後起程,金戈才知道,車上那幾大箱子,裝的都是她曾經沒有穿過的華服。


    當然,她能夠知道這些,白選功不可沒。


    這令金戈微微吃驚,正要細問,卻見顧嫣和都瑪一前一後走出府門。


    四目相對,顧嫣眸光深不可測,她隻瞄了金戈一眼,便快速低下頭,蹬上了後麵一輛馬車。


    金戈收迴目光,臉上沒有太大的情緒變化,心裏卻思忖開了。


    到達沼和,已經是一個月以後,剛好趕上丹蓉公主的大婚之喜。


    沼和舉國上下一片歡騰,各國前來祝賀的人絡繹不絕。


    據熟,顧希詢還是尚了公主。


    沼和城裏,最好最大的客棧早已經被鳳羽整個包下,金戈等人就住在裏麵。


    兩日後便是顧希詢與丹蓉公主的大喜之日,為避免麻煩,這兩日,金戈很少出門,壁月第二更是寸步不離。


    奈何,怕什麽來什麽。


    第二天旁晚,金戈剛剛吃完晚飯,樓下便傳來鬧哄哄的聲音。


    鳳羽和黑笑午後就出了門,此時此刻,隻有金戈等人呆在客棧裏。


    金戈派第二下去看一看,誰知剛把門打開,就有人旋風般衝進屋來。


    來人還沒看清屋內情境便張口大唿:“戈兒,我知道你在這裏。”


    金戈抬首一看,此人五官俊美,眉宇間有著深深的焦慮和疲憊,一雙丹鳳眼卻是奪人心魄。


    “站住!”壁月率先攔在顧希詢麵前,眸中盡是殺意,“顧將軍即將大婚,不在府上安排諸般事宜,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顧希詢眼中布滿了重逢後的驚喜和激動,根本不看壁月,隻鎖住金戈。


    “戈兒,真的是你,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終於等到你了!”


    金戈用陌生而淡陌的目光望向顧希詢,她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不似見到仲音或鳳羽那般,心裏總能升起某種情緒。


    她衝他盈盈一禮,口中道:“顧將軍,金戈有禮了。”


    整個人一滯,顧希詢眸中的驚喜變成了驚愕,繼爾是難以言喻的痛楚。


    “你在恨我?!”


    壁月一聲冷哼,臉上浮出幾絲諷刺。


    “顧希詢,你恐怕還不知道吧,小姐她根本就不認得你了。”


    “不,不是的,她是在恨我,在恨我!”


    不停搖頭否認的顧希詢,欲竄到金戈身前質問,卻被壁月攔住。


    “這可多虧了顧十小姐,若不是她,相信小姐現在定能與你‘敘敘舊’。”


    “什麽?!”


    顧希詢難以置信的望向壁月,繼爾又將探詢的目光移到金戈身上。


    金戈一身淡雅,盈盈而立,麵色平靜無波。


    “難道,爹說的是真的?!真的是嫣妹幹的?!”


    壁月雙手抄抱在懷前,對顧希詢一臉的震驚不屑於顧。


    “顧希詢,這裏不歡迎你,趕緊給我滾。”


    “不——”


    顧希詢突然向壁月發難,瘋一般衝向金戈,一把扣住她的手,語氣急促而充滿哀求。


    “要走,一起走。戈兒,我帶你走。我們離開這裏,離開沼和,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生活。這一生,我都會陪伴在你身邊,保護你,愛著你。”


    語畢,拉起金戈便走。


    “休想!”


    壁月怒極,自後襲向顧希詢,下手毫不留情。


    “這裏容不得你放肆!”


    顧希詢被攔,怒斥,穩穩一掌迎上壁月。


    兩人旗鼓相當,齊齊後退幾步。


    顧希詢拽著金戈,抬臂指向壁月。


    “壁月,你給我讓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你根本不配在這裏指手劃腳。”


    “顧希詢,你怕是忘了,這裏不是顧府。”


    “哼!來人。”


    唿啦一下,門外湧出許多沼和兵,一個個手握刀箭,直直對準壁月第二。


    第二一直立在窗邊,見勢不對,反身躍出窗外。


    “你說得對,這裏是沼和。”


    見壁月被阻,顧希詢顧不上逃跑的第二,說完這話後,拉起金戈便衝出門去。


    壁月緊跟而上,對用刀劍指著他身體的沼和兵毫不示弱,逼得沼和兵步步後退,直到樓下。


    金戈從樓上掙紮到樓下,顧希詢始終不鬆手。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勁兒,也無濟於事。


    眼看就要出客棧,若這一現身,她金戈想再出沼和,怕沒有那麽順當了。


    情急之下,金戈一把抱住顧希詢的手臂。


    “你等等!”


    顧希詢立即停下,擔憂的看向她:“戈兒,怎麽了?”


    金戈語噎,她沒怎麽,就是想拖延點時間。


    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在某個時候,那麽急切的希望鳳羽出現在她的眼前。


    似是察覺到她的用意,顧希詢摟住她的腰身,半拖半帶向外急走。


    “戈兒,相信我,我會一輩子愛你,疼你的。”


    “顧希詢,你給我站住!”


    壁月被沼和兵攔在客棧內,一怒之下,大開殺戒。手起聲落,蜂鳴暗器乍然而起。


    聞聲間,沼和兵倒下一大半。另一半大駭,短暫的怔愣,壁月已經竄到顧希詢身前,兩人旋即糾纏在一起。


    金戈趁機掙脫顧希詢的手,身形一沉,便從地上拾起一把利劍,身起勢起,襲向沼和兵。


    客棧內頓時陷入混亂,桌子凳子碎了一地。掌櫃和小二嚇得倦縮在角落裏,渾身直打哆嗦。


    “住手!”


    伴隨著不大不小的一聲喝斥,另一隊身著甲胄的沼和兵衝進客棧,將顧希詢及金戈等人團團圍住。


    金戈與壁月趁機退至一處,背抵背,麵向來人。


    來人身著華服,把玩著胸前長長的發絲,如玉的臉上,妖嬈而魅惑。


    隻見他緩步而來,目露玩味,嘴角噙著幾分似笑非笑。


    自始自終,他都沒有將目光落到顧希詢身上,而是看向金戈。


    “金將軍,哦不,應該是鳳二王妃,好久不見,丹沐實在是想念得緊啊。”


    金戈心中一淩,戒備頓起。


    優雅的擺手,侍衛早已經將軟椅抬進來。丹沐坐上去,兀自一笑。


    “丹沐覺得,還是喚你金將軍,更好些,不知算不算冒昧?!”


    眉頭一皺,金戈放下手中的劍,撇了撇嘴,道:“無防,隻是一個稱謂而已。”


    “嗯,金將軍說話,總能合丹沐的心意。”


    語畢,抬眸四顧,丹沐臉色瞬間不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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