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刑部主審根本沒有發現金戈臉上的嘲諷,又問張氏。


    “你在證詞上還說到,顧府大火那夜,看到有人偷偷出了金府,可知道是誰?”


    張氏怯怯的將目光移向金戈,後又移向她身邊的壁月,道:“民婦看得清楚,就是他。”


    “張氏,皇上監審此案,你可要句句說實話,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你確定是他?你可知,他又是誰?”


    “民婦句句屬實。民婦認得他,他是金小姐的貼身侍衛,名喚壁月。那夜民婦夜起,見他懷抱東西,急急出了金府。


    這樣的情況時有發生,府中下人也習以為常,民婦並沒有在意。誰知沒多久,顧府便起火,金小姐也在那時快速出府。”


    金戈挑眉,教得不錯,張氏這話還是有點水平的,有意無意透露出她在背後指使,而顧府那場大火也是金家所為。


    刑部主審問完之後,覺得張氏的證言已經很明了了,自然是到此為止,麵向天子。


    “皇上,下官還有一事要說。”


    天子點頭,目光掠過百官,最後落到殿下跪著的人身上。


    刑部主審說:“想必各位同僚還記得京都顧十小姐一案?!”


    此語一出,殿下文武大臣皆交頭接耳。被刑部主審如此誘導,大臣們話中隱隱有將金家視為主謀之意。


    刑部主審當即底氣十足,又道:“案情如何各位早已清楚,隻是那案件主謀至今逍遙法外。”


    文武百官頓時議論紛紛,向金戈投來的眼神都是同仇敵愾的、義憤填膺的。


    接下來,刑部主審拿出好多證言證詞,表麵看是金府所為,深思下來卻經不住推敲。


    眾臣明哲保身,又遇心懷不軌之人一味陷害。隻要表麵能夠拿捏到金家,餘下的便不用多說。


    金戈將目光落在天子身上,四目相遇,金戈曼聲開口。


    “金戈想問張氏幾個問題,請皇上應允。”


    剛才還鬧鬧轟轟的大殿,漸漸安靜下來。


    眾人都等著看金家的笑話,這時候見她開口,巴不得她說點什麽打自己的臉。


    張氏則有些驚慌失措,低著頭,目光躲躲閃閃。


    “張氏。”


    金戈兀自出聲,語氣陡然撥高了幾分,嚇得張氏“呀”一聲,全身一抖,險些跪下。


    眼角餘光瞄到張氏的表情,金戈臉上露出幾絲嘲諷。


    “你怎麽知道,我到城門要見的人是丹沐王子?”


    張氏緊張而驚惶,這一問,頓時啞口,目光中露出幾絲茫然。


    是啊,她一個粗使下人,怎能認識王子,何況還是很少在吳國露臉的沼和王子。


    說她聽別人說的吧,那就是她妄傳流言,剛才所說並不為真,指不定會被扣個欺君之罪。


    金戈不待她迴答,接著又開口,聲音裏憑添了幾分淩厲。


    “你說過,你在金府時日不長。怎會知道我的貼身侍衛半夜出府的事,時有發生?”


    張氏話中處處漏洞,殿上的人誰會不知。想用皇上親審來壓製她,當真以為她傻啊。


    何況,皇上親審之意,誰能明白。


    “金戈再問刑部大人,顧十小姐一案,我也是受害者。京都府衙宋大人不是已經將折子呈給刑部了麽,難道大人忘了不成?宋大人可是你的得意門生,曾由你親自舉薦過。”


    此案案犯至今沒有捉拿歸案,該領罪的是刑部吧。


    嗬嗬,好蒼白,好無力的證人證詞。顧起留下的人就剩下這點本事了麽,那就別怪她趕盡殺絕。


    金戈幾句話問完,氣氛陡然變得詭異。


    張氏沒有見過這種陣勢,嚇得全身哆嗦,雙膝發軟,額際冷汗淋漓。


    皇上目光鋒利,掃過眾臣。


    眾臣無不感覺到巨大的壓力,個個被那股威儀壓得不敢抬頭。


    張氏被這種氣氛嚇得,勉強穩住沒有暈倒在地,整個人卻有些神智不清。


    金戈暼了一眼身邊抖個不停的張氏,張口大聲道:“皇上。”


    張氏“啊”一聲驚叫,旋即跌坐在地,臉色蒼白,冷汗泠泠,整個人像一隻焉茄子似的,耷拉在地上。


    張氏這一軟,大殿裏,心懷不軌之人當即暗道:完了。


    事關金氏一門性命,金戈不可能一退再退,堅定的看向坐上天子。


    “懇請皇上應允,金戈想要問一問張氏幾個,看似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殿上當即有人反對:“既與本案無關,不問也罷。”


    金戈目光變幻莫測,看向反對之人,道:“表麵無關,實則大有關係。”


    那人旋即閉口,覷了一眼殿上天子,恰與皇上掃過來的冷眸碰了個正著,嚇得背後汗毛直立。


    刑部主審正待反駁,卻聽皇上冷厲的聲音傳下來:“允。”


    “張氏”,得到應允,金戈心中冷笑,直刺張氏,“你可有一個娘家姐姐?”


    張氏整個人又是一顫,吱吱唔唔,半天答不上話來。


    “有,還是沒有?”


    金戈咄咄逼人,不給她找借口的時間。


    “有、有有。”


    “你那娘家姐姐可是雙臂殘疾,無法活動自如?”


    張氏整張臉“唰”一下變得青白,張著嘴不可思議的看向金戈。


    金戈鄙夷的瞄了張氏一眼,厲聲喝問:“有,還是沒有?”


    “啪!”刑部主審拍案而起,大喝,“皇上,她這是在恐嚇。張氏隻是一介民婦,本就膽小,被她一嚇,自然膽顫心驚,害怕失語。”


    “放肆,坐下。朕既應允了她,自然讓她將話問完。”


    刑部主審陡然呆怔,他剛才做了什麽,怎麽就那麽沉不住氣。


    “謝皇上恩典。”


    對刑部主審的話不予理會,金戈再次逼近張氏。


    “剛才我所問,是,還是不是?你那娘家姐姐迴到老家,你便擔負起她的生活,進了顧府,在穆夫人身邊當貼身婆子?!


    幾個月後,你的姐姐進城看病,與你在顧府見了一麵。之後沒多久你便出了顧府,又另找東家。那時候,恰好金府要一個粗使婆子,你便進了金府。”


    她常年不在府中,不代表她不過問府中之事。


    當初那個風韻猶存的店家老板娘,被鳳羽廢了雙臂後,含恨在心,勾結上顧家,一直伺機報複。


    自己的事被調查得清清楚楚,張氏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垮塌。


    她愣愣的看了金戈好久,最後驀然跪到她麵前,將腦袋嗑得“咚咚”直響。


    “金小姐饒命,金小姐饒命,都怪我那姐姐鬼迷心竅,非讓我這樣說。是她將這些話告訴我的,我並不知情啊,其實我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不知道啊。”


    腳下之人可悲可憐,金戈卻沒有半分心軟。


    “誰也饒不了你的命,誰讓你犯了欺君之罪。”


    張氏動作一頓,目光呆滯。突然,她抱著金戈的腿大叫。


    “金小姐求求你,求求你替我向皇上求情。他們說你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你隻要說一句話,皇上一定能饒了我。”


    說到這兒,張氏像是想起什麽,呆滯無神的眼光倏然一亮,指向刑部大人。


    “姐姐說,我隻要那樣說,他就會保我一家平安……”


    “張氏,休要胡言亂語。”


    刑部大人嚇得滿頭大汗,急步跪到皇上麵前。


    “皇上明鑒,張氏說話瘋言瘋語,定然信不得。”


    金戈暼了一眼坐上天子,眸光一轉,落到刑部大人身上。


    “大人此話差矣,既是瘋言瘋語,如何作證。”


    “這……”


    刑部大人語塞,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我沒瘋”,張氏如一隻被逼急的兔子,大聲迴答,“我來的時候,你明明就告訴我,說我隻要照實說,就可以……”


    “閉嘴!”刑部大人喝住張氏的話,臉色鐵青,目露兇光。


    “張氏”,金戈打斷刑部大人的話,問道,“你姐姐為何要讓你說這些話?你據實說,也許還能將功補過。”


    說好的銀子沒有到手,說好的能保住她,結果什麽都是空話,最後還將事情推到她頭上。


    張氏心裏自然有了恨意,對姐姐的恨,對那些指使她的人、威脅利用她的人的恨。


    她早就想擺脫這樣的噩夢,今天橫豎都是死,不如一並說了痛快,也許還真能搏個“將功補過”。


    她說:“實不相瞞,我也是被逼無奈。當初穆夫人以我全家性命威脅,讓我替她辦事。”


    “哦,穆夫人為何要這樣威脅你?”


    “民婦不防直說,這一切都是穆夫人的女兒顧玖月在背後指使。”


    此語一出,眾下嘩然!


    誰不知道顧玖月是陳同的兒媳,陳家滿門抄斬,為何顧玖月沒死,還能安然無恙待在顧府?!顧家是何居心?


    金戈眸光掃向坐上天子,皇上眼裏一閃而過的精光,使得她終是鬆了一口氣。


    她賭對了!


    接下來,她便大張旗鼓將話題引到顧家身上。


    自然,在金戈循循善誘之下,張氏說起了顧起的詐死,以及顧玖月一手製造的顧十小姐之案。


    而她,則當朝說出攻打涼州的顧希詢,以及顧府現狀等等。


    本欲誣陷金家的人,卻當朝反水,倒戈相向。


    速度之快,令文武百官來不及反應,到現在都還沒有將一切消化。


    有人提出異議,說這些都是一麵之詞,全都信不得,此案需查實後再審。


    一句“一麵之詞”妄想否認全盤,卻隻字不提金家被誣陷一事。


    金戈心中怒火衝天,冷冷道:“金戈在沼和九死一生,所言句句屬實,若大人們不信,去沼和查探一翻,自然就會知道結果。若金戈有半句慌言,自當以死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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