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覺得自己以退為進的推銷方式非常成功,喜難自禁,趕緊招唿人將珍藏的東西擺上來。


    堂內安了一張小案幾,淡淡茶香飄了滿堂。一道珠簾將外麵隔開,從外往內看不實在,從內往外視線卻非常的好。


    金戈端端的坐在幾前,手端茶杯輕呷,慢慢的挑揀掌櫃送來的東西。


    貨是好貨,在關穀這地兒裏實在是稀有。


    可金戈一心惦記著外麵,隔著珠簾將街道上過往的行人看了個仔仔細細。


    特別是走路鬼鬼祟祟,遮遮擋擋或是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人,她一個都不放過。


    掌櫃見這些上好貨品落在這位小姐眼裏隻是平平,心裏多少沒了底氣。他是一個有見識的人,這位小姐的口音是京都的,估摸著她是從京都來的。


    他手裏這些貨與京都比起來,恐怕真的不值一看。


    “小姐,實話給你說吧,這些貨比之前那一盒的確是差了些,小姐若不喜歡,下次新貨到了在下定當先給小姐留著。”


    又抿了一口茶,金戈從中挑了一樣說:“這個挺不錯,隻不過我不喜歡這種香味兒。”


    掌櫃以為她又要選一樣,趕緊舌燦蓮花連聲稱是,又對金戈從頭到腳一翻誇獎。


    金戈放下胭脂,笑道:“掌櫃的,最近生意不好做吧。”


    掌櫃先是一愣,繼爾臉上流露出幾許尷尬,躬身喟歎。


    “小姐說的是,這不趕上這茬事了。”


    了然點頭,見日頭已經快爬上頭頂,時候也差不多了,金戈才起身告辭。


    “掌櫃的,如若有好的記得告訴一聲,我定當來選。”


    “好好好。”掌櫃尷尬之餘連連稱是,為自己拉到一個實誠的買主開心不已。


    “對了,掌櫃的”,金戈剛跨出門又轉頭問,“這附近可有好一點的酒樓?”


    掌櫃連忙指了指街對麵的二層小樓,上書“清雅閣”。


    “小姐,那裏是關穀最好的一家酒樓,做的清蒸肉最有特色。”


    “謝謝。”


    謝過掌櫃,兩人從胭脂鋪出來直奔“清雅閣”。


    同樣的,進了酒樓,金戈選了一個視線開闊的地方,用了一個時辰才吃完飯。


    傍晚迴到小院時,金戈覺得全身都快散架了。


    鬼陰立在那裏,與她保持距離,用低啞的嗓音說:“小姐,恕在下直言,你還不宜過度勞累。”


    金戈根本就沒聽到鬼陰說的什麽,隻坐在那裏秀眉微蹙,陷入沉思。


    她又仔細迴想了一下那天的身影,覺得自己定然沒有看錯。為何這幾日屢屢出門就再也沒有遇到,莫非對方發現了什麽。


    “鬼陰,你說我最近是不是神思有些恍惚。”


    “沒有。”鬼陰答得斬釘截鐵,麵具下一雙精亮的目光直視她。


    金戈本來還在想其它,聽鬼陰這麽一說,心“突”地一下漏跳了一拍。莫名暼了他一眼,眸中的情緒毫不掩蓋。


    “嗯,那就好。今兒挺累,明兒再上街去逛逛,看看有沒有好的頭釵。”


    “好,我去給小姐備茶。”


    金戈默然同意,盯著鬼陰的背影,心裏泛起幾絲猜疑。


    晚下,童玉又過來喝酒,這次還帶上了李小山。


    軍營的磨練讓李小山壯實了不少,現在看來又有幾分英武之氣。


    幾人像昨下般又是一翻推杯換盞,直到月落西下仍然興致不減,最後還約好有空時再來。


    金戈將這幾日的行程排得滿滿的,整日裏走街竄巷,看胭脂、挑花樣、選布料、做頭釵。


    掌櫃們都很高興有這麽一個眼光獨到的有錢人,無一例外視她為高級vip客戶。


    童玉和李小山天天到小院來喝酒,天南海北無一不暢談。喝到最後,往往是鬼陰醉得不省人事,分不清東西南北。


    他哪裏是童玉的對手。金戈走在他身邊,都能聞到陣陣醇香的酒味。暗忖鬼陰還能撐多久的同時,也在想她都晃蕩了好幾日,貌似再也沒見著那天的身影。


    金戈有些氣餒,更多的卻是心煩,不由自主的蹙起眉輕捶肩膀,神色懨懨。


    “鬼陰,咱們歇歇吧。”


    鬼陰日日醉酒,早已精神不濟,默然跟在她身後,大多數時間是想睡覺。


    金戈領著他順道進了一家小茶樓,裏麵稀稀坐了幾人,人氣不旺。


    金戈選了一處偏角靠窗的地方坐下,又開始看著街上發呆。


    鬼陰要了茶和點心,顯得異常緘默。


    “來了,二位的茶。請慢用。”


    小二用最動聽、最清朗的聲音吆喝得整個茶樓都在顫抖,兩人也隨之有了些精神。


    金戈不動聲色的替鬼陰倒了一杯茶,暗忖要不要去給童玉打聲招唿。現在的鬼陰並不怎麽避諱她,醉了由著她扶迴房休息。


    她從不趁他醉酒的時候去揭開他的麵具,總是規規矩矩的送他迴房,然後自行迴房。


    她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今晚最後一次定能見分曉。


    她知道鬼陰的戒備心很強,而且守口如瓶。想要從他嘴裏探出點什麽,簡直是癡心妄想。


    哥哥也對他的身份不置一詞,任她如何追問,哥哥的迴信仍然是幾個字:他定可放心。


    好吧,哥哥不想說,她便親自動手,非要探個虛實才罷。


    不然,丟這麽一個人在身邊,她多少有些擔憂,怕用來不順手,以至於她有很多事都不方便吩咐他去做。


    兩人在酒樓坐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今天又一無所獲,金戈看看日頭打算迴小院。


    誰知剛一轉身就看見街上一個男人穿著薄薄的衣袍,行色匆匆風塵仆仆的趕路。


    隻見他微低著頭看不清麵目,懷裏似是藏著東西,仿佛有急事一般急急轉過街角,隱進一道深巷中。


    金戈記得那條深巷隻有兩三家破落的院子,而且都已經搬走了,院中雜草叢生,人跡罕至。


    何況,此值深秋,此人僅著兩件薄衣。要麽是他窮,要麽就是遠道而來。


    但看他衣袍質地,不算窮人。那麽,剩下的無外乎那麽一兩種情況。


    趕緊丟了幾個銅板在桌上,金戈掩蓋住內心的狂喜跨出茶樓。


    最近關穀之戰略有減弱,城內的人逐漸增多。兩人像平常一般穿過街道,拐進小巷。


    小巷幽深,風一吹,顯得有些淒涼。金戈搓了搓手,覺得背心發冷。


    鬼陰緊跟兩步,略行於金戈之前。


    越往巷子深處,越發的幽寂。


    偶爾幾隻老鼠從牆角“唿”一聲竄出,下一刻便閃進牆邊的雜草堆中。一陣“悉悉索索”之後,就什麽也沒有了。


    拐過小巷,這裏隻有兩戶人家。


    一戶門庭已經垮塌,兩根橫柱斜斜的橫擔在大門前,裏麵有一個陰森森的小院,散發出陣陣黴腐的味道。


    另一戶還算好,木門雖然破舊不堪,可整個房舍看去還是可以住人的。


    之前那個神情惶惶的男人已經不見身影,甚至連腳印都沒有。


    金戈本欲從緊閉的門縫張望一下,誰知鬼陰一把摟住她的腰,翻身躍進旁邊那個腐敗的小院。


    落地後,鬼陰審視了一下四周,直直向某間黑洞洞的房間奔去。


    金戈隻覺眼前一暗,刺鼻的腐味撲麵而來。伸手不見五指,唯有鬼陰的體溫有些灼熱。


    正要開口,一隻手覆上了她的唇,一股熟悉的感覺由然而升。


    耳際響起鬼陰的聲音,低得近在咫尺的她幾乎都聽不見。


    金戈在黑暗中點了點頭,鬼陰這才收迴手。


    待眼睛適應了黑暗,金戈發現這間屋子被東西堆得滿滿的,裏麵有不少大大小小粗細不一長短不同的木材。


    在這樣的屋子裏穿行,鬼陰竟然沒有弄出一點聲響。好身手。


    兩人擠在這些木材的最角落,空間不大,剛夠她和鬼陰立足。


    鬼陰身上的酒香隱隱飄來,減輕了屋裏的腐木味,挺好。


    看這樣子,這家房主應該是做棺材的,說不定這裏還停過不少死人呢。


    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金戈覺得自己背脊一陣陣發麻,汗毛倒立。


    鬼陰立即靠過來,寒氣頓時少了幾許,氣氛也曖昧了幾許。


    鬼陰卻低低說這裏正好與旁邊相鄰,如果他沒聽錯的話,那扇緊閉的房子裏應該有人。


    兩人屏聲靜氣等了片刻,終於聽到隔壁傳來聲響。


    之前若有似無,似風吹起的拍門聲,又似寒風的嗚咽。


    再細細一聽,發現敲擊聲很有節奏。不消片刻,聽得“吱嘎”一聲,似有木板打開。


    腳步聲逐漸增多,漸漸的有幾人說話。


    金戈聽力不及鬼陰,隻得將耳朵緊緊貼在牆上,凝神細聽。


    “……最近風聲緊……主上讓你們再等等。”


    “……還沒定嗎?大夥都等急了……”


    皺了皺眉,金戈覺得這個信息量雖然很大。但也很亂,聽來讓人摸不到頭腦。


    又往牆壁靠了靠,她要聽得仔細些才行。


    隔壁靜了一會兒,一個蒼老的男聲響起:“京都如何,可有安排?”


    金戈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不認識此人。


    男聲問過之後,沒有人迴答,估計是在搖頭或是點頭。


    好一陣,才又一個聲音響起:“稍安勿躁,靜待消息……”


    這個聲音令金戈為之一震,驚叫幾乎唿之欲出,幸好被鬼陰扯了一把才不至於出聲。


    不過,大驚之下,又被人突然拽了一把,金戈身形不穩退後一步,恰好磕到一根木材,“哐”一聲,木材倒下。


    接下來,“哐啷”之聲不絕於耳,巨大的聲響響徹房舍,屋內的木材全部倒的倒斷的斷,砸到地上濺起陣陣灰塵和黴霧。


    短暫的停歇後,金戈揮了揮手,剛劃開眼前籠罩的黴塵,就聽到“轟隆”一聲巨響。


    黑暗不見了,陽光斜斜的照在院中,從木材堆裏竄出的鼠蟻驚惶亂跑。


    木門連著整壁牆倒塌,煙塵之後,站著一排黑衣勁裝男子。


    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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