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活蹦亂跳的一個人突然出現這般模樣,讓人看著就糾心。皇後越說越動情越傷心,最後哭濕了兩張帕子才讓人給勸住,被下人扶走。


    走時不忘給金戈下死命令:悉心照顧皇上,做好一個盡心盡力的大宮女。


    言下之意,你隻是宮女,別借機上了天子的榻。


    金戈抱著食盒,愣愣的看著榻上的人。這還是那個擁有整個江山,威儀天下的人嗎?這還是那個指點江山,運籌帷幄視對手如兒戲的人嗎?


    也許她並不恨了,他也是一個凡人,一具肉體,也有生老病死。


    他的絕決,他的冷眼旁觀,他的利用,他的狠毒都是一個王者生來具備的。


    如果她要得太多,反而是她傻她天真她蠢笨。可她不是這樣的,不是麽。


    躺著不好喂食任何東西,金戈放下食盒輕輕的把天子抱在懷裏,一點一點將清粥送進天子嘴裏,希望他盡快好起來。


    江山社稷需要他,天下百姓也需要他,他們不想再次經曆戰亂,天下也不能供手相讓給它國。


    起碼他還是正德施政的仁君,起碼他整日關心的是流離失所、哀鴻遍野,黃河缺堤瘟疫橫行。


    “嗯,戈兒做的就是好吃。”


    懷中之人突然出聲,嚇得正在發揮聖母光環的某隻險些丟了手裏的碗。


    “皇上?!”


    “我還要吃。”


    金戈:“……”


    他是在撒嬌麽?還是,特麽的她有了錯覺。


    “皇上,你不能吃太多。”


    “可是,我瘦了,不是麽。”


    皇上一躍而起,直直坐到金戈麵前,嘻笑的看著她,眼中卻是無比的認真,仿佛在求證什麽。


    他早就醒了吧。金戈默,拾起掉在地上的下巴自個兒給自個兒壓驚。


    待收拾好碗筷,金戈笑了,眼神清徹透明,沒有任何的雜念和情緒。


    “是,皇上瘦了,需要多補補。”


    “如此,我的身體便大好。來人,更衣。躺了這麽久,都躺出毛病了,不知道我那些愛妃們還喜不喜歡我的這張臉。”


    小公公張予早已端出醜醫兌好的清水給天子淨了麵,如同往日般俊美的臉頓時展現在金戈眼前。


    望天無語撫牆出,此廝做假也做得一如既往的騷包。


    金戈壓下疑惑,老老實實的將更好衣的天子扶下榻,誰知天子腳下一軟。金戈一驚竟沒能扶住他,兩人同時撲倒在地,裴公公也晚了一步。


    金戈看到被她壓在身下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嚇得直哆嗦,驚惶地從天子身上爬起。驀然見到天子捂著胸口,臉色蒼白冷汗直冒。


    天子麵容接二連三出現過山車效應,差別太大,嚇得金戈話都說不利落了。


    裴公公複雜的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喝斥,隻將皇上扶起。


    皇上看著跪在地上發抖的金戈,有些虛弱的調侃:“還以為我的金大宮女天不怕地不怕呢,怎麽這樣就被嚇跪了。戈兒乖,快起來,我有事與你說呢。”


    她、她金大小姐沒有怕什麽,她隻是、隻是有些讀不懂——讀不懂世事,也讀不懂人鳥。


    “公公啊”,皇上見金大宮女猶疑不決的模樣,忍不住問他身邊的裴美雕:“我怎麽覺得醜醫那家夥把她越醫越醜了,而且”,皇上故意頓了一下,吐出兩字,“更傻”。


    “皇上好眼力”。


    ……好久不癢的後牙槽,今兒突然發癢。哼哼。


    估計金大宮女神色太憋屈,那個騷包的家夥指著她笑得東倒西歪,連話都說不出來。


    裴美雕如炬的眼神望著金戈時有了幾分迷離。


    金戈終於忿忿起身,不再搭理那隻抽風的。想著待他抽夠了,自然會停下。


    這一等便等了好久,那隻抽風的好不容易停下,一見她那哀怨淚奔的神色又開始抽笑,如此斷斷續續幾次。


    金戈恍然大悟,幹脆掩麵蹲牆角,才聽得天子長籲短歎的自我壓製下來。


    喚過金戈,想起剛才幾欲飆淚的纖細背影,天子又接近笑抽的邊緣。趕緊憋住,揮揮手屏退了其餘的宮人,留下小公公張予和裴美雕。


    天子端著一張皇帝臉看著金戈不語,可金戈老覺得他眼角在抽搐。


    好不容易開口,又差點破功,好在金戈聽了天子說的話後一陣沉默,這才將氣氛壓了下來。


    天子說:“傻子,伏家小子要和顧七小姐訂親,你說,送什麽好?”


    此話仿佛是當頭棒嗬,敲得金戈腦袋發懵,心似被誰狠狼抓了一把,疼得她唿吸一滯,神情恍忽。


    皇上和裴美雕雙雙看著金戈,似想說幾句輕鬆的話,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鎖住微低著頭一直不語的金戈,天子又道:“目前我不能親自前往,而你最合適送這份賀禮”。


    良久,金戈才點頭稱是,纖長的睫毛下是一雙不帶任何情緒的眸子。


    她的心其實是複雜的,猶如一團亂麻理也無從理起,早有耳聞的事也許就要成真了。


    更何況,顧七小姐於他,看著就是天生的一雙。


    可在她心裏,終究是不願意麵對這個事的。也許她接受伏洛的太多,太自然,便起了貪心。


    身不由己,貪念是一大忌。


    金戈無力笑笑:“皇上送什麽都是大禮,隻是不知道日子訂在什麽時候?”


    “喲喲喲,你看你,你看你,別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呀。雖然長得醜點,腦袋傻點,但還過得去,你說呢公公。”


    皇上這話雖然問的是裴美雕,可眼神卻一直落在金戈身上,深邃的眸色瑩瑩流動。


    “皇上說得是。”


    裴美雕也盯著努力展現輕鬆的金戈,眼中布滿了憂色。


    “誒誒,別裝模作樣的,我可不是瞎子。以後,我給你欽指一個,你想要怎樣的,告訴我一聲,保下你滿意。實不行,那我就犧牲一下自己吧。”


    天子努力調和氣氛,讓金戈突然有些不適,還有些無語。


    望天歎息,丫的,什麽都逃不過這貨眼睛,趕快結束這個**的話題吧。


    偏偏這貨在她意欲結束話題的時候拉拉雜雜說了好大一堆,不外乎就是兩人訂親,他送什麽好。


    在列了五大篇物件,翻來覆去討論了十遍以後,終於有了結果。


    心思雜亂的金戈應付得有些吃力,服侍那貨睡下後便感覺虛脫。


    裴美雕一言不發的將她送出殿,穿過宮廊進入庭苑仍然與她並肩而行,根本沒有返迴的打算。


    明亮的月色印下兩條一長一短的人影,時而相觸時而相離。


    看著兩道人影,聽著輕輕碎碎的腳步聲,一直沉浸在伏洛事件中的金戈明顯的感覺到他們之間的異樣,讓這濃密的夜色顯得越發的沉重。


    微佯的氣氛緊隨兩人久久不去,這讓金戈的心更加煩燥不安。


    偷偷瞄了一眼裴美雕好看的側影,恰好遇到他也在看她。


    兩人視線相遇,某隻老臉一紅趕緊撇開眼望著天空不自在的道:“星星好美”。


    裴美雕自然而然的望向天空,良久才說:“月朗星稀。”


    某隻差點咬了舌頭,老臉更紅:是木有幾顆星星。


    兩人短暫的對話後,又是一陣沉默。


    金戈著實被這氣氛壓得有些喘不過氣,想她要再不開口,估計美雕那丫冷霸的氣勢會沒完沒了的側漏,到時候她更受不了。


    做了幾次深唿吸,金戈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淡定臉對裴美雕道:“你……”。


    “我……”。


    呃。金戈突然覺得好苦逼。為嘛為嘛,美雕童鞋你為嘛要與她異口同聲,為嘛搞得像心有靈犀一般。


    看著金戈那張幾近抓狂的小臉,裴美雕眸光一軟,撇過眼道:“你先說。”


    被板磚拍過腦門的某隻想也沒想,趕緊接口:“你累了,早點迴去休息吧。”


    美雕身形一頓,眸光再次落在某隻身上,流露出幾分苦澀幾分迷茫,問:“還有麽?”


    某隻撓了撓頭,耳際的發絲兀自垂下幾縷,仰起小臉肯定的點頭:“沒有了呀。”


    裴美雕有一種吐血三升後的無力感,指尖動了動,終還是壓下內心的悸動,難得的牽起嘴角,道:“對不起,你想知道的我不能告訴你。”


    聞聽此言,抽風的某隻仿佛觸電般全身一淩,張了張嘴,迎著夜風狠狠咽下哽在心裏的話。垂下眼眸,任由內心紛繁複雜。


    是啊,不知道也好,起碼可以裝著很快樂,裝著無憂無慮。


    裴美雕立在夜色下,故意忽略心中泛起的那抹痛。仰望夜空,似乎真有無數星星在閃爍,跳皮的向他們眨著眼睛。


    他靜靜的開口,透著幾許淒涼:“其實,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月色下的裴美雕有一種落寂和孤獨,尋著他的目光看去,天邊有一顆孤星,靜靜的洞悉著世間一切。


    指了指那顆星,金戈說:“裴大人,你知道麽,我很喜歡明淨的夜空,更喜歡這些星星。”


    裴美雕聽得明白,幽幽歎了口氣,看著月下那抹瀲灩道:“謝謝。”


    望著夜空輕輕一笑,金戈又指著天際:“它們很美,也代表著永恆。”


    語畢,眸中有幾許費解,有幾許驚歎。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夢中,還是生活在真實的世界。


    裴美雕沒有再語,隻是靜靜的望著明亮的夜空,靜靜的聽金戈講些他似懂非懂的話語,待她不打算再說什麽時,他才道:“皇上被行刺,刺客刀上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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