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奕進了侯府之後,直奔醒春院。


    “世子。”平兒施禮。


    “長姐呢?”謝承奕謹色。


    平兒看了一眼謝承奕,迴道:“在屋裏。”


    謝承奕正欲進去的時候,被平兒輕聲喚住,“世子!”


    謝承奕扭頭便看見平兒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得凜然道:“怎麽了?”


    平兒隨即撲通一跪,叩首道:“還請世子救救大小姐!”


    隻這一句,謝承奕心底便沉的厲害,“仔細說來!”


    平兒瞬間替主子憋屈的不行,“大小姐是和姑爺吵架了才迴的侯府,姑爺不僅事事不聽大小姐的,甚至還縱容花樓女子生了私生子迴王府,這些大小姐都不讓說,說是您事多繁忙不能再添麻煩,可奴婢看大小姐日日飲泣,實在是替大小姐委屈!還請世子為大小姐做主!”


    聽完平兒的簡單概述,謝承奕已怒不可遏,他緊攥雙手,恨不得立馬擒了許淵平暴捶一頓!


    可他仍要壓製怒氣,畢竟,他得顧忌長姐,亦要知道長姐的打算。


    “好,我知曉了。”謝承奕臉色陰沉的厲害。


    挑簾。


    “大小姐,世子來了。”


    謝鶴君本來正在神傷,一聽弟弟來了,趕緊抹了眼睛,深唿吸幾口氣。


    謝承奕轉而進了屋。


    “你怎麽有空過來了?去過尚書台了?”謝鶴君笑的溫和。


    謝承奕瞧著長姐的臉,轉頭對下人吩咐道:“都先出去吧。”


    一婆子鎮著性子說道:“世子,世子妃最近有些疲累,老奴還是在這伺候著吧。”


    謝鶴君瞥了一下頭。


    謝承奕臉色一深,眸光寒寒,冷色道:“我竟不知這定陽侯府需要聽你的了?”


    畢竟是殺伐四方眼都不眨的大將軍,那氣場令人膽寒,可婆子仍不死心的擰著脖子道:“老奴是王爺安排——”


    話未說完,謝承奕一掌瞬移,頃刻掐住了那婆子的脖子,手腕微微使力,便見那婆子臉色漲紅,眼睛驚恐的踢彈著……


    “承奕!不可!”謝鶴君一瞧謝承奕這脾氣,趕緊上前勸阻。


    謝承奕胳膊一歪,寸力稍退,隨即便把婆子扔在了地上。


    “咳!咳!咳!”那婆子哆哆嗦嗦直往後縮。


    “告訴你家主子!這裏是定陽侯府,還輪不到他在這兒撒野!滾!!!”隨著謝承奕一聲厲喝,那婆子早就嚇得渾身顫抖了,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謝鶴君一臉的焦急,“你這樣若傳出來,還不得說不知分寸?這才剛入尚書台,怎可這般任性?”


    謝承奕拿著錦帕厭惡的擦著自己的手,謹色道:“那就任由他許淵平欺負你?!!”


    謝鶴君一秒怔在了原地。


    “我、不知、你說的什麽意思。”謝鶴君撇頭看向一側。


    謝承奕甚是凝肅道:“長姐,這些年,你過的都是這樣委曲求全的日子?”


    “怎、怎麽會,沒有,我、挺好的……”謝鶴君試圖說服自己平息謝承奕的懷疑,可她閃爍的眼神哪裏能隱得住。


    謝承奕立馬質問道:“那到底為什麽你迴來這麽久了,他許淵平連來都不來?”


    看著長姐失神的模樣,謝承奕壓下心底怒氣,鄭重說道:“昨天在長街上,有一狂徒劫持人質說是被晉陽王迫害的家破人亡,那樣的不管不顧,可不像是撒謊或誣陷!”


    謝鶴君心底猛地漏了一拍,癡癡的抬眸看向謝承奕。


    謝承奕甚至不解道:“晉陽王府若是真的做下不可饒恕之過,遲早有一天會把自己送進去的,到時候,陛下一旦追查,別說世子,就是君庭都未必能明哲保身!”


    謝鶴君忽然渾身顫栗的哭求道:“別說了!別說了!”


    瞬間,謝承奕便看到了一個悲傷到無法自持的謝鶴君,自小,在他的印象裏,姐姐就是溫婉穩重的,從未有過大的情緒波動,甚至連生氣都是極其細微的,何曾看到過姐姐這樣無助。


    “長姐……”謝承奕不由得語塞。


    謝鶴君眼淚不自控的簌簌而落,整個人顯得那樣悲戚而破碎。


    縱使這般,謝鶴君也沒有允許自己太過的失控,她極快的調整情緒,克製住不斷翻湧的酸澀。


    “你自小都不喊他姐夫,為什麽?”帶著濃重鼻腔的謝鶴君紅著眼睛問道。


    謝承奕沒料到姐姐會這麽問,淡淡道:“習慣了。”


    “不,你是不認可他,你從第一眼就說不喜歡他。”這件事,謝鶴君記得十分清楚,當年,風流倜儻的許淵平帶著驕傲來侯府提親的時候,謝父謝母都滿意到不行,唯獨謝承奕沒有說過一句誇他的話,隻是說希望姐姐考慮清楚。


    謝承奕知道長姐不是一味的愚淑,她自有謝家女兒該有的清醒,於是,看著長姐迴道:“長姐,他與我隻是處世方式不同,我縱使再不喜他,到底是希望你能幸福的,可現在連平兒都說你受盡委屈,我又怎會對他有好感?”


    一句希望自己幸福完完全全敲在了謝鶴君的心尖上。


    謝鶴君微微正身,滿身都是清貴人家出來的肅重感,“晉陽王府雖然地位尊崇,可老王爺和世子都不是治家能手,他們這般的功利進取,凡事隻想快速拉攏,可最終結果並不都能如願以償。越是不如願,越想往上拉攏,時間一長,便形成了欲望難填的執念,你別看晉陽王府偌大的盛況,可它已經是金絮其外敗絮其中了。”


    謝承奕聽得心寒,恍然道:“那你這次迴來也是因為這?”


    謝鶴君微微抬頭,無耐澀笑,“我想阻止他,可哪兒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長姐與他到了哪一步了?”謝承奕幽幽盤算。


    謝鶴君第一次正麵遇到這個問題,到什麽地步了?這些年,她一次次把陪嫁典當,隻為能讓許淵平感受她的心意,隻想讓許淵平明白踏踏實實做事為正道,可許淵平是怎麽做的,他前腳點頭,後腳就拿著錢去通融他的關係去了,再不然,就是去霽月樓散心,這些,謝鶴君都能忍,她最不能忍得就是許淵平沒有給君庭留下足夠的希望。


    他竟把留給君庭的祖產也私下變賣了,不僅如此,當花樓的姑娘扯著那個眉眼處和許淵平有幾分相似的孩子找到她的時候,她就知道她再也裝不下去了。


    “他幾乎快敗光了祖產,不僅如此,外麵的私生子也有三個……”謝鶴君眼底無盡的失望。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謝鶴君幾乎是屢次平複心情才把話從心底最深處撿了出來。


    謝承奕沉色道:“什麽?”


    “王爺和世子似乎更偏愛那個在外生的私生子……”這句話對謝鶴君的打擊不亞於把她淩遲處死,她曾經那麽驕傲那麽清醒,卻把自己的一生過的如此糟糕,這便是對她最深的處罰。


    “他們再寵愛也隻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妾室,如何能同君庭相比?”謝承奕冷冷而言,眼神裏的殺意幾乎要掩不住。


    謝鶴君酸澀不已,“妻又如何?妾又怎樣?他隻要喜歡,什麽名分不能給她?”


    謝承奕看著被許淵平如此錯待的長姐,心下已經不能再忍,“長姐,你也不必迴晉陽王府了,明日,我派承林去接君庭,他們不待見的孩子在我謝家是寶!”


    謝鶴君滿眼感激的看著弟弟,隻是,她不能連累弟弟,亦不能讓謝氏蒙羞,“不用了。”


    “長姐!”


    “君庭終究是許氏骨血,我也是晉陽王府的兒媳,若是一紙和離,君庭怕要成為這滿京城的笑話,爹娘又豈能抬起頭來?我不能這麽自私……”謝鶴君說話間,眼睛越來越模糊,極力壓製的淚水終究還是決了堤。


    謝承奕最不能接受什麽為了禮教不顧女子死活的惡俗,當即迴道:“我隻問長姐一句話,你是否還願讓君庭做他許家子嗣?你是否還願意做他許淵平的妻子?”


    ***


    從醒春院出來之後,謝承奕心情極為沉重,他十年來從未了解過家裏的一樁一件事務,如今,竟不知家裏這般破碎了。


    幽幽遙遙,走到了倚梅院。


    那個活的倔強而堅韌的女子便躍進了腦海中。


    也是,在這吃人的京城,活的誠如霍阿迎也不是壞事。


    “世子?”素箋見謝承奕在門口侍立,心底疑惑,趕緊迴去稟告霍阿迎了。


    “姑娘,世子在咱們院子外麵。”素箋迴道。


    阿迎一怔,“在幹嘛?”


    素箋搖了搖頭,“什麽也沒做,隻是,看起來麵色凝重……”


    阿迎想了想,畢竟是剛答應自己幫著找兄長,怎麽著也得維護關係為好,便招唿素箋和霜兒留在院子裏,自己出去了。


    遠遠地,便看到謝承奕坐在涼亭,眼神雖瞟向遠方,卻仍舊覺得寒意涔涔……


    “我這倚梅院這麽好啊,看棵樹都能看這麽久?”


    謝承奕一扭頭,便看到了一身月牙白色錦裙的霍阿迎,倒也沒有怎麽打扮,盡是清冷感。


    “適合思考問題。”


    “什麽問題?”霍阿迎凝視道。


    謝承奕眉間一動,聲音不辯情緒道,“怎麽殺人?”


    霍阿迎微怔,旋即恢複神色,淡漠的表情似是地牢裏看慣生死的差役,“這有什麽可考慮的?有理由便殺!”


    管他昨天有什麽糟心事兒,新的一天,都要向陽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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