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最先醒神,驚喜跑向林嫻姿。


    白瑛立在門口,愣愣低頭望,青綠變橙紅,一嘴寒透人心的胡蘿卜味,她怒視連城,擋住門口不讓。


    連城立即咬緊牙關,憋住笑,“好瑛,我錯了,要不你打我一下吧。”


    一人認錯,白瑛越過她肩膀,又怒瞪馮時恩,他握拳抵在唇鼻尖,幹咳,“對不起,我黃瓜買少了。”


    林嫻姿也走過來,摟住白瑛肩膀,“林姨也不對,怎麽能看你可愛,脫口而出講心裏話呢,多不禮貌。”


    滿屋人壞,滿屋人又真誠,白瑛一腔悲憤發不出,“我今晚全請你們吃胡蘿卜。”


    白瑛占下廚房,連城和馮時恩被掃地出門。


    林嫻姿樂不可支,“鬼機靈,該,今晚都啃胡蘿卜吧。”


    連城挽住她胳膊,“媽媽……”


    她看林嫻姿模樣,氣色不振,一臉疲憊,眼底壓著風霜暗影。


    一腔疑問,不想問了。


    林嫻姿以前說過,不拿她當笨蛋,不會瞞她,若是情形不好,遲早會告訴她。


    “待會兒您少吃點,我偷偷給您煮麵。”


    林嫻姿心懷慰燙,摸摸她小臉,“下次,媽媽看看你就走,這兩天晚上疼得厲害嗎?”


    連城搖頭,克製情緒,下一秒,抱住林嫻姿,“媽媽,我迴國吧。”


    遠東醫藥審查逐漸深入,莫實甫決意護莫士誠。她離開歐洲,林嫻姿的薄弱點沒了,梁朝肅也會迴國。


    “恐怕不行。”林嫻姿攏開她鬆軟的頭發,露出麵頰退不掉的紅斑,千萬種擔心到嘴邊,“媽媽離不開你。”


    換個理由,連城都能辯駁,這個理由,她反駁不了。


    晚飯時,白瑛果然上了一桌蘿卜宴。


    連城捏著鼻子喝掉三大碗胡蘿卜汁,從白瑛魔爪下逃生,發現林嫻姿和馮時恩雙雙不見蹤影,她一路尋到樓下。


    夜幕濃涼,沿著黯淡燈光,側花園邊路牙子燃著猩紅煙火,風吹得明明滅滅,連城認出林嫻姿司機的輪廓。


    再往南,車頭正前方,林嫻姿對麵立著一抹身影,高大頎長,麵容被樹冠灰暗的影子籠罩。


    “連城嚐試接受你,說明她對梁朝肅心軟,但絕非那種感情。”


    夜風自南向北,連城立在下風,林嫻姿的聲音隱隱約約,寒意、諷意、不可忽視。


    “他幸運在從前情分,我再調來一批保鏢守住醫院附近,杜絕他無孔不鑽。”


    馮時恩輪廓像背對連城,“香江綁架案到了公訴階段,涉槍性質非同一般,梁文菲夫婦最低十年。”


    “蘭峰早知會我。”林嫻姿說完,看破,“你提出來,想說什麽?”


    “郭璞。”


    連城腳步一頓。


    郭璞,林蘭峰的法務顧問,總管各項大事小事,送還錄音時,林蘭峰特意挑的他。


    “他違背囑咐,背主,不肯交代幕後指使,忘恩。我知道你和他有交情,但這件事,你最好別管,照顧好連城。”


    連城揪緊花葉。


    林嫻姿察覺口吻強硬,換了語氣。


    “時恩,現在的情形有多緊張,你一清二楚。金通海死了,華夏,老緬聯合辦案,又涉及遠東醫藥,歐洲調查組也會介入,國際刑事案,我接下來分身乏術,連城聰明,我需要你幫我安撫她,好嗎?”


    連城走出兩步,


    “連城小姐。”


    司機才發現她,慌忙踩滅煙頭。


    林嫻姿大為光火,距離這麽近,竟失職沒發現,


    “連城。”她越過惴惴不安的司機,攥住連城手,“這麽冰,怎麽不穿外套。”


    連城不說話,繃著臉透過她,瞥一眼緩步而來的馮時恩,“媽媽,我是嬰兒嗎。”


    字裏行間三分火,加上笑臉夠九分。


    林嫻姿理虧,“連城,媽媽絕無此意。”


    連城慍惱又難過,“事態變化這麽大,您匆匆又疲憊,我以為您和上次在齊省一樣,隻是時間緊,壓力煩,來不及細講,原來您打算徹底瞞著我。”


    林嫻姿啞然,她以為連城是惱她指派馮時恩,男女感情起因若是不純了,女人很難原諒。


    不想,是為她。


    “國際刑事和遠東醫藥,我閱曆淺薄,能力有限,可我是您女兒,家人,不想做嬌貴的豌豆公主,隻能被您保護的菟絲花,您該明明白白告訴我,大風大浪,我勢單力薄,也與您同擔。”


    林嫻姿克製笑,手上用力捏了捏她,“媽媽知道,其實情形也沒你聽到的那麽難,梁正平和莫士誠合作過,現在反目成仇,梁正平手裏握有媽媽想要的東西,我們贏麵還是很大的。”


    “梁正平?”連城擰眉,“他手裏有莫士誠的東西,莫士誠必定也攥著他的,反目成仇也不會傻到給我們,讓莫士誠拉她同歸於盡。”


    林嫻姿帶她上樓,“他不給我們,但會和莫實甫角逐一番,我派人盯著,有苗頭我們順著方向自己查。”


    連城垂眸思忖,臨上電梯,拽住林嫻姿,“媽媽,金通海的事,我一點不熟悉,但我懂梁正平,如果他們當真互有罪證,梁正平很可能親自飛去新加坡。”


    林嫻姿愣住一秒,哭笑不得,“不會的。”


    梁朝肅人在歐洲,秘書卻在國內,梁正平但凡妄動,兩父子立即殺機又起。


    連城先進電梯,“放在常人不會,但梁家人多疑絕對會。這些年梁正平追隨者,如山如海,稱得上他心腹,能放心交托要命事務的,隻有周大誌和一位姓王的董事。”


    “周大誌被他丟棄頂罪,王董事一直負責梁氏事務,看見周大誌的下場,難免心寒。即便他不心寒,梁正平那種性格,也會認定他心寒。”


    “而且他們反目成仇,莫士誠在監獄嚴加看管,莫實甫迴了新加坡,電話和線上,一旦談不攏,哪一方都能單方麵拒絕聯係,浪費時間,多出周折,隻有麵對麵,逼得人不得不談。”


    林嫻姿有些信了,“謝謝連城幫媽媽分析,誰說你閱曆淺薄。”她笑眯眯掐連城臉蛋,“時間不早了,媽媽送你迴房就休息吧。”


    連城卻停下腳步,抿了抿唇,抿得異常緊,凝視林嫻姿。


    “那媽媽可以告訴我,舅舅的法務郭璞,違背的什麽囑咐。還有梁正平,梁朝肅能來歐洲,說明壓製了他,他正是需求援手翻身的時候,為什麽會和莫士誠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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