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陣以待,袁軍傾巢出;鐵騎蹈陣,此勢誰能擋。


    冀州軍傾巢而出,有人勸袁紹,信都乃根本之地,須重兵屯護,以防萬一。袁紹聽而嗤笑道:“某自單騎出京,能有冀州之地,已是邀天之幸;此戰若不能挫敵鋒銳,某即便坐擁河北四州,也是砧板上的魚肉。”士卒們聽聞此話,知主帥有破釜沉舟之心,大受鼓舞。袁紹心中知曉,不能打敗公孫瓚,就不可能穩靠冀州,製霸天下。


    袁紹屯軍廣川縣,在廣川設置糧草轉運點,他一麵督糧草輜重跟進,一麵勒令士卒緩緩而前。而公孫瓚聞知袁紹舉兵抵抗,也放慢速度,雙方似乎為即將到來的大戰積蓄氣力。傳言說,公孫瓚聞知袁紹傾巢來戰,不禁喜上眉梢,他興奮地對左右說道:“袁本初若不敢來戰,某平定冀州還需多費氣力;他既傾巢前來,冀州已在掌中矣。”


    幽州軍加上公孫範的渤海軍、杜長的黑山軍,總數直逼六萬,其中步卒五萬有餘,騎射之眾將近萬人。層層疊疊的各色旗幟好似天邊翻滾的浮雲,寒風掠過,似乎這些雲彩就要隨風飛起,遮蔽茫茫無際的荒野。有些人頭次見到如此多的人馬匯集,不禁為之神搖意奪,他們或者認為兵強馬壯如此,即便董卓的西涼軍也難以直攖其鋒吧。


    雙方相隔五十裏紮下營寨,袁紹與公孫瓚都沒有立即合戰之意,就這樣平安無事地過了一日。袁紹軍在等春雨,雨中作戰雖然辛苦,但勝在贏麵大;而公孫瓚軍則等天公放晴,地表幹燥,以便放騎馳騁。


    誰知,寒風唿嘯了一夜,次日天色依舊陰霾,濕氣也比往昔濃鬱幾分,地表泥濘不堪。幽州軍頗有些泄氣,不過他們仍然鬥誌昂揚。一些老兵不無得意地向周圍的人炫耀,早年跟隨公孫瓚與胡人廝殺的情景,那是光和年間的事情,當時有數百名鮮卑騎兵偷偷越過關塞,而巡邏的官軍不過寥寥數十人,官兵見到十倍於己的鮮卑人都十分害怕,但公孫瓚卻激勵他們,曉明利害,並率先揮矛策馬殺入鮮卑人中,鮮卑人被殺得心驚膽戰,再也不敢輕越關隘……


    中軍大帳裏,公孫瓚正與涿郡劉備,推杯把盞。劉備與他有同窗之誼,早年一起師從於盧植。眼下,兩人的身份有如雲泥之別,公孫瓚高處雲端,這令他很是意氣分發,喝起酒來分外爽快;反觀劉備,自從落座後,眉頭就沒有舒展過,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伯珪,某觀冀州軍號令嚴整,似乎不是烏合之眾。”


    公孫瓚斜眼睥睨,嘴中吐著酒氣道:“某如何不知,即便冀州軍驍勇善戰,某也要與之戰上一戰。一來,從弟死得窩囊,若不能為其出頭,某還如何支使這些驕兵悍將?二來,袁本初立足未穩,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若不能趁勢奪取冀州,以袁本初狼子野心,他日某隻怕連立錐之地也不可得。”頓上一頓,公孫瓚又道:“你若坐到某這位置,或許就會明白!”說到這裏,隻覺得話語有些泄氣,想要說些“摧鋒挫銳”之類的豪言壯語,卻又尋不到話頭。


    又過了一日,天氣稍稍好轉,天色依舊昏暗,狂風從遠處襲來,卷動旌旗,上下飛舞,有時營房前搭紮在一起的長矛被風刮倒,發出駭人的響動。不少人認為,風力如此之大,是老天爺向芸芸眾生示警,幽、冀雙方應偃武息戈。


    地表被連日來的寒風吹幹,幽州軍全師西向,順風而行。臨行前,公孫瓚激勵士氣:“東風西向,此乃天欲滅袁紹,諸將士敢不用命?”一時之間,歡唿聲此起彼伏,就連數十裏外的袁紹軍也隱約聽到此處動靜。


    公孫瓚親率三萬步卒為中軍,“領兗州牧”單經、渤海太守公孫範、別部司馬劉備、關羽、張飛、趙雲、杜長諸將皆在軍中效命,而領冀州刺史嚴綱、領青州刺史田楷則分別率領五千騎軍護住中軍左、右兩翼。四萬大軍列魚鱗之陣,緩緩向西,於界橋以南二十裏處遭遇冀州軍先鋒,惡戰即將拉開序幕。


    冀州軍先鋒由西涼悍將麹義統領,人數大約在三千上下,他們沒有占據有利地形,結陣對抗騎軍,而是背靠水泊,伏在大盾之後,一動也不動。這種奇怪的陣型聞所未聞,誰也不知袁軍將領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公孫瓚鞭指前方,隨口道:“素聞金城麹義善於騎射,所部精銳遇戰先登,推鋒必進,如能正麵擊而破之,賊軍必然膽落,冀州則唾手而決。”附近的人聞薊侯之言,皆以為壯。


    公孫瓚迴顧左右,想要派遣驍勇果銳之將,領一彪虎狼之士擒殺麹義,可是目光從劉備等人身上拂過,始終找不到滿意的人。此時,他想,客軍劉備手下大將關羽張飛雖然勇猛,但論征戰,似乎驚訝不足,哪能與嚴綱、田楷、單經、麹義這樣的沙場宿將相提而論,貿然遣之,徒增笑爾,況且自然是要讓自己手下大將揚威才行。於是,他令掌旗官搖動旗幟,催促嚴綱、田楷二人率兩翼騎兵,從左右方向夾擊冀州軍。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公孫瓚馳騁疆場多年,戰陣經驗不可謂不豐富,此番用兵不可謂不持重,幽州騎兵挾萬鈞難擋之勢橫掃麹義軍,似乎已有摧枯拉朽的勢頭。在這樣的力量麵前,任何擋在前方的,都將難逃糜滅的命運。


    鐵騎湧動,塵埃紛紛揚起,隨風浮動,遮蔽本就昏暗的天幕。武人身上的甲胄隨著戰馬前行,互相碰撞,發出沉悶的金鐵之聲。眼下,披堅執銳的武人如此之多,而戰馬的速度也在慢慢加快,這無邊無際的鐵蹄踏地聲、甲胄碰撞聲匯成一片,聽在耳裏,就好似天邊的驚雷滾落人間。


    公孫瓚酷愛白馬,因而部隊清一色全是白色的戰馬,而部隊為表達忠心,均高喊:“義之所至,生死相隨!蒼天可鑒,白馬為證!”因而得名——白馬義從。


    此情此景,哪怕是征戰多年的麴義見了也會忍不住地口幹舌噪,隻是,富貴險中求,此時若是膽怯乃至轉身逃走,隻怕連全屍也不可得了。麴義治軍有方,勇猛善戰,他也早想與聞名天下的公孫騎兵,一較高低。


    麴義之所以如此豪氣,皆因為他有先登死士,先登死士的得名來自,每自攻城時,這些人不計生死,每每第一個登上城牆,加過無數次平定羌人的戰鬥,戰鬥力很強大,所以叫做先登,他們是軍隊中最強旱的士兵擔當,先登死士,意思就是攻城時當自己已經死樂的先登士兵,是先登士兵中的精銳。先登死士不光善於攻城,這些人個個都是騎馬的好手,他們為什麽一點都不怕騎兵,因為騎兵的一招一式,每一個動作他們都很熟悉。


    無數鐵騎驚濤駭浪一般湧向麴義軍,仿佛下一刻就要將之淹沒,而麴義軍的軍陣依舊寂靜無聲……在這場決定冀州歸屬的大戰中,誰能技高一籌,從而獲得勝利呢?


    率先衝上的一隊騎兵,氣勢兇猛,卻不幸中坑墜地,摔得個七暈八素,竟然有陷阱。


    這時候,麴義命令強弩兵發射,無情的射入奔來的敵軍騎兵,因為強弩兵的優點是攻擊距離遠,攻擊威力大,弱點是強弩的發射間隔長。即便強弩射倒了一批騎兵,後麵的騎兵馬上就趕到了,近戰中騎兵對強弩兵,就像砍瓜切菜一樣。


    如果嚴綱一行也像其他人一樣縱騎馳騁,這時隻怕已經與坑內那些騎兵為伍了吧,從騎們看著坑內一張張因痛苦而扭曲的麵孔,忍不住地後怕,胯下坐騎也不住地刨蹄,似乎時刻準備逃離這血腥而又可怕的修羅戰場。


    上百人駐騎在陷馬坑前,相當惹眼。嚴綱等人也意識到這點,他們剛想撥馬而迴,但似乎已經晚了。無數弩箭密集鋒利的從前方射來,攜著破風收名的威勢而去,距離如此之近,人群如此蝟集,才一輪箭雨,就有數十人中箭落馬。這些平射的弩箭不太受風力影響,狂風隻能稍稍改變飛行軌跡,並不能減其力道,騎兵哪裏會想到對方弓弩如此厲害。


    騎兵衝擊力,絕對是一個讓普通人難以想象攻擊,特別是精銳騎兵,公孫瓚白馬義從就是這樣精銳騎兵。麴義忙指揮刀盾在前,長槍在前,此時,敵騎已經來了,第一個衝擊過後,先登死士,往後退了幾十步。不過,白馬義從並沒有衝出這些步足防線。沒等騎兵戰馬停住,先登死士不nryl命打法體現了出來,他們一手拿盾,一手舞刀,上砍人腿,下砍馬腿。全然不顧及自己死活。


    兩軍之中,士兵哀嚎和戰馬嘶叫連綿不絕。鞠義命令弓弩手,站在外圍,瞄準那些高坐馬上騎士,就是一陣箭雨,被箭矢射中全都變成了刺蝟。殘酷廝殺開始了!


    嚴綱的坐騎中了十來箭,還來不及哀鳴,就轟然倒地。一名蒼頭尋到了嚴綱,想要扶他起身,卻發現他的雙腿被馬的屍身壓住,蒼頭一邊用力推開馬身,一邊哭泣著對嚴綱說:“主公,奴的弟弟死了,身上中了很多箭,被賊人射得不成人樣了。”


    嚴綱歎了口氣,抬起右手,想要出言安慰他,卻發現手掌被弩箭擊穿,鮮血不住地往下淌,一時恍惚,竟把安慰的話忘得一幹二淨。蒼頭扶他起身,這時又一陣箭雨襲來,嚴綱猝不及防,接連中了幾箭,有一箭甚至把他肩胛骨擊穿,碎骨和血肉順著箭杆往下滴落。


    對麵的冀州軍歡聲雷動,他們一邊用木板搭在陷阱的木樁上,一邊向前衝鋒。嚴綱知身不能免,對蒼頭說:“這十年來,某待你如何?”這名蒼頭乃鮮卑人,自幼被嚴綱虜獲,對嚴綱忠心耿耿,他迴答道:“恩重如山。”


    嚴綱:“汝把某的頭割了,帶迴去交給主公,就說嚴綱不能再隨他共享富貴。”蒼頭躊躇,不敢動手,嚴綱見狀,厲聲喝道:“難道汝想讓汝家主公落在賊人之手,受欺辱而死麽?”於是蒼頭含淚將嚴綱身體扶正,解了他的兜鍪,卸下頓項。因為嚴綱肩上連中數箭,蒼頭不好下手,連續砍了三刀,這才將首級斫下。第一刀砍落時,嚴綱一息尚存,他低聲抱怨自己殺孽太重,連速死也不可得。


    形格勢禁,哪怕是強大的一方也難以稱心如意。大軍甫一交鋒,幽州軍便折了一員大將。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有時隻是一個小小的紕漏,也會給予對手批亢搗虛的機會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國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破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破楚並收藏三國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