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兒拜見姑母……”在長生院這個非正式場合,再加上武三思這會兒得意洋洋的心情,此時用了親近的稱唿,跪在了武則天的麵前。


    “起來吧。”照舊的,他的這位姑母,當朝的皇上,說話的時候讓人聽不出喜怒,隻是幾日不見,聲音越加蒼老了一些,“你和五郎六郎說的,潤兒和永泰私下議論的事的?”


    若不是剛才張易之的微笑,武三思說話之前,肯定會再“三思”一下,但是,他此時已經完全錯判了整個情況,李重潤和永泰都死了,他現在說什麽都不會有人站出來和他對峙了,有恃無恐的武三思如實迴答:“邵王和永泰郡主卻是在私下議論五郎六郎與姑母的事情,千真萬確。”


    “他們在東宮,你在梁王府,你是如何知道的?”武則天不緊不慢地問著,思路清晰得不像個七十多歲的老人。


    和自己的這位姑母這麽多年打交道下來,武三思當然知道,他姑母越是字斟句酌地問話,情況就越是不妙。


    “額,有東宮的侍者為證……”武三思說著,就這麽把自己的線人供了出來。


    “侍者?你倒‘禮賢下士’,竟然連東宮的侍者都會和你交談?”武皇的語氣越來越陰沉了,仿佛這節奏,在武三思進來之前就已經定了。


    “姑母……”武三思立刻跪下服軟了,用力在地上磕頭,“侄兒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敢刺探東宮的事了!”


    對於武三思的惶恐,武則天顯得無動於衷,她敘家常似地說:“朕的鬢角忽然多了幾縷黑發……”


    武三思跪在地上,想抬頭又不敢抬頭,不明白武則天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事情,但是還沒等他想明白,忽然一個瓷碟子飛向了他,武三思有功夫在身,迅速地躲開了。


    伴隨著“砰!”地刺耳碎裂聲,飛濺的瓷器碎片,打在了武三思的左側臉頰上,一陣刺痛。


    “我還沒有死呢!你急什麽?!”武則天已經從龍榻站了起來,和外麵說她病重的傳言不同,此時的武皇,盡管已經明顯蒼老,但是,依然精神矍鑠。


    麵對著武皇的震怒,錯愕之後的武三思,終於明白自己被坑了——對於李重潤的自殺,武則天是有懊悔的,但是像她不可能承認自己錯了,而原本應該是罪魁禍首的張易之,在第一時間出賣了他,把事情說成了全部出於他武三思的挑唆。


    而那進門時候,仿佛暗示他的張易之的微笑,如今想來,是要讓他進入陷阱的最後誘餌。


    婉兒是對的……他心中想著,對張易之恨得牙根癢癢,但事到如今,他怎麽辯解,都將是錯的。


    從一開始,張易之就沒打算幫他武三思奪取皇位。


    他沾沾自喜地以為把張易之當槍使,沒想到,自己才是在最後關頭被拉出來墊背的那個。


    “皇上,五郎不應該將梁王那兒聽到的事說出來,五郎沒有顏麵麵對您和太子,五郎願意以死謝罪!”張易之忽然跪在了武則天的膝下,抱著她的腿嚶嚶哭泣起來,楚楚動人得不輸給任何一個女人。


    “好了,你也不過是被人利用罷了,起來吧。”麵對張易之,武皇完全是另外一種口吻。


    武三思雖然知道張易之受寵,但到了這個時候,才真正體會到了他在武皇那裏的地位,幾年的經營,他竟然成功將英明一世的武皇徹底蒙蔽了。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這句幾十年前魏征所說的話,如今想來,竟是如此的至理箴言。


    而張易之的高明之處,在於他反其道而行之,讓武皇失去了兼聽的機會。


    在武皇麵前,張易之是個不折不扣的“弱者”,敏感、無辜,將迫害邵王和永泰郡主的事推得一幹二淨。


    武三思心亂如麻地跪在武則天的麵前,在梁王府中,勸說著上官婉兒從武則天的陰影裏走出來的他,原來自己麵對武皇的時候,也無法從畏懼中走出來。


    他不甘心,他武三思是何等人,當初為了替姑母登基掃平障礙,幾乎殺盡李氏諸王的黨羽,如今竟然跪在這裏,被兩個什麽功勞都沒有的小白臉給坑了!


    但是,心中有一百個不甘,此時也隻能硬生生地吞咽下去。


    麵對武皇的訓斥,他除了磕頭認錯,什麽都不再說了。


    ……


    許久沒有去弘文館的安金藏,終於風寒“痊愈”,正常上班去了。


    最近宮中發生這麽多事,他不能老是躲在官宅裏了。


    武皇如今很少召見弘文館的人,下麵的一幹等人懶散了許多,加上剛下了雪,天氣寒冷,竟然沒有什麽人。


    可惜,他最不願意見的那個人,卻“勤勉”地出現在弘文館之中。


    “呦,安校書,許久不見了。”宋之問一見到他,便陰陽怪氣地走了上來,手放在背後,兩撇胡子在唇上一顫一顫的,看著讓人不舒服。


    “哦,我迴來上班了。”安金藏實在不想和這家夥虛情假意地應酬了。


    “你看,這幾個月,不是我生病,就是你生病,不巧得很,我還沒來得及謝謝你,上次幫了我這麽大一個忙!”說到這裏,他咬牙切齒的,感覺要把安金藏整個人吞下去一樣。


    不過,安金藏心裏清楚,宋之問沒有證據說明他是存心搗鬼的,他臉皮厚,那隻好自己臉皮更厚了,隨即說:“嗬嗬,宋學士客氣了,怎麽說我也是你的下屬,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安校書,皇嗣都降成了相王了,你最好老實點!”宋之問的語氣中帶著滿滿的威脅。


    安金藏看著外強中幹的宋之問,微微挑了一下眉毛,隻是輕蔑一笑,繞過他繼續往前走了。


    宋之問來迴在安金藏的座位前晃蕩了好幾次,想挑錯,又覺得這種事兒不解氣,但是以他的智慧,又想不出更好的折騰安金藏的褶兒,最後自己和自己生氣,早早迴家了。


    雪後的陰天,天色暗的特別快。原本就沒剩幾個人的弘文館,見宋之問走了,陸陸續續大家也走了。隻剩下安金藏還獨自留在這裏,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他才離開了弘文館,去往了宮中的別處,他要去見一個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逆唐神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更2016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更2016並收藏逆唐神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