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裏來的人急著傳召宋之問前去,並沒有多說什麽,但是宋之問這點雞賊還是有的,一路跟著侍者前去,總覺得氣氛不對。


    就連這早上的陽光都顯得怪怪的,不像往日遊園的日子那般明媚了。


    “這位公公,可知皇上急著召集之問所為何事?”宋之問小心翼翼地問著。


    但是那個侍者隻管自己低頭前行,根本沒有搭理他。


    這越發讓他覺察到事情不對了。


    邊上,路過了一個地方,這地方,叫控鶴監,是武則天專門為了給張易之和張昌宗兩兄弟封賞設立的所謂官署。宋之問心念一轉,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麽老實地跟著侍者入宮了去。


    二話不說,掉頭往控鶴監跑去。


    “宋學士!宋學士!”侍者在身後追趕著,但是宋之問頭也不迴地衝進了控鶴監。


    “五郎在哪裏?六郎在哪裏?”一進去,宋之問就慌張地問著控鶴監裏的侍從。


    “六郎昨夜留在了長生院,五郎在,但才起來,還未更衣呢。”侍者迴答著。


    要帶他去後宮的侍者已經追趕了過來,宋之問知道管不了那麽多,不顧阻攔直接推門進了五郎張易之的臥室。


    晨光裏,張易之穿著睡衣,半露胸脯,衣衫不整著。


    見了宋之問進來,倒也不覺得尷尬,坐在床榻邊,接過侍者遞來的茶,漱了漱口,不緊不慢地問:“宋學士?這一大早找我有什麽事?”


    “撲通”宋之問跪在了張易之麵前:“求五郎指點之問!”


    “嗯?指點你?宋學士可是我朝難得的才子,何需五郎指點?”張易之明知故問著。


    “皇上清早急著召見之問,之問心中忐忑,五郎是皇上身邊的人,定然知道這其中的緣由,還望明示!”


    張易之眼神妖媚地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宋之問:“宋學士,這段時日,你受了皇上嘉獎,連問候我和六郎的次數都少了呢。隻不過呀,福兮禍之所伏,宋學士學富五車,應該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吧?”


    聽到張易之這麽說,宋之問越加惶恐:“之問該死!”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張易之也念起了這首詩,“敢問學士當年是何種心境,可以寫出如此悲涼的詩句?五郎我每每念起來,還忍不住要流淚傷感呢!”說著矯揉造作地拿起邊上一塊錦帕抣著眼角。


    這時候的宋之問才如大夢初醒——那場噩夢,終於要變為現實了,但是他還要掙紮:“之,之問不知五郎為何突然說起這兩句詩來……”


    “你要我救你,還要糊弄我麽?嗬嗬,活該死的。”


    “啊,之問不敢!這,這確實是之問借鑒了別人的佳作……”


    “借鑒?通篇隻改了三個字,也算借鑒麽?”


    宋之問一聽張易之知道得這麽詳細,頓時如五雷轟頂:“皇,皇上她知道了?”


    “滿朝文武都知道了,宋學士,你可真是後知後覺。”


    “怎麽會……這不可能……”


    “劉希夷,這人,你可認得?”


    宋之問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隻覺得兩眼一黑,幾乎要暈死過去了,那個喪心病狂的夜晚,他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那足有百斤重的一袋夯土,就那樣砸向了那個年輕人,甚至連猶豫都沒有。


    張易之看著麵如土色的宋之問,撩了撩自己的頭發:“現在想起來了?”


    宋之問往前爬了幾步,氣喘籲籲地哀求著:“五郎,救我,五郎……”


    “宋學士,你可是當朝五品的高官呐,這算什麽樣子?”張易之壞笑看著。


    “五郎,求求你救我,隻要你能救我,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你,做牛做馬,都答應你!”


    “做牛做馬?嗬嗬,那可不必了……哎呦……”張易之忽然竊笑了一下,“我一早起來還沒小解呢!”


    宋之問一聽,抬頭看著張易之,隻見張易之用手指了指牆角的尿壺:“宋學士?你不是說要給我做牛做馬?”


    宋之問懂了,他甚至都沒有多猶豫一下,他太害怕了,欺君之罪意味著什麽,他連多想一想都不敢,人都不能活了,尊嚴又有什麽用?


    他爬了過去,拿起了尿壺,像條狗一樣地迴到了張易之身邊,雙手端起,低頭等待著。


    “哈哈,哈哈!”張易之仰天大笑了起來,笑得肆無忌憚,好不收斂。


    ……


    長生院裏,武則天把所有大臣交上來的奏折都丟在了地上。


    這些奏折就好像一個個巴掌打在她臉上。


    “安金藏!”她咬牙切齒地說著這個名字,“他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宋之問這首詩是抄的!他早就知道!他就是為了讓朕在百官麵前丟臉!”


    “皇上,這安金藏著實可惡!要不讓六郎好好教訓他一番!”張昌宗不失時機地說著。


    但是,聽到張昌宗這麽說的武則天,卻沒有應答,她看著撒落一地的奏折,大喊著:“宋之問呢!朕不是讓他來見朕的嗎?人呢!”


    她話音剛落,從幔帳後麵出現的,不是宋之問,而是張易之。


    張易之出現的那一刻,什麽都沒說,隻是微笑著來到了武則天的身邊,武則天原本怒氣衝衝的臉便已然溫柔了許多。


    “媚娘……”張易之輕喚著,沒錯,他叫她媚娘,這是武則天特別允許的。


    如果是真如安金藏所說,武則天算是有角色扮演的癖好的話,那張易之被要求扮演的角色,絕對不是什麽仙人。“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那一天幔帳輕舞,溫柔的身影,已經注定在遲遲暮年的武則天麵前,已經沒有誰能比得過張易之了。


    “又是什麽人惹你生氣了?”張易之問著,緊挨著武則天坐在了下來。


    “都是宋之問幹的好事!竟然拿剽竊之作來應付朕。”


    張易之裝模作樣地從地上撿起了那些奏折,看了看,仿佛這時候才了解了事情的情況:“原來如此,不過皇上,五郎可記得當日宋之問沒來,來的,是安金藏那小子。”


    “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讓朕難堪!”


    “皇上明鑒,那就更不能著了他的道兒讓自己生氣了,他巴不得皇上您生氣呢。”


    “這個胡人,這個臭小子!”武則天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條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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