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神都城,在洛水河邊時不時有人在橋上駐足圍觀。


    “這些禦史台的人,為何不去抓謀逆的人,在這河裏撈什麽呢?”


    “不知道,大約是有什麽逃犯掉河裏了吧?”


    “聽說玉雞坊的花魁昨天被燒死了,你說和這個有沒有關係?”


    “這種事兒?不歸禦史台的人管吧……”


    從那些議論的人身邊,一個大胡子的西域客商,牽著駱駝走了過去,朝著城東的“建春門”緩緩走去。


    白天的建春門,熙熙攘攘,往來的客商如雲,沒有人在意這個牽著駱駝的大胡子有什麽特別。


    畢竟,今日神都城的重點都放在了洛水河上,而京城護衛的事情,還輪不到來俊臣插手。


    駱駝行得慢,“大胡子”步履悠閑地朝外走著,順著人流朝著城外的一處碼頭走去。


    這裏是大運河的洛陽碼頭,北通涿郡南至餘杭,是整條運河最熱鬧的碼頭了。


    一艘商船靜悄悄地等在那裏,“大胡子”讓碼頭的工人把箱子抬上了貨船,自己鑽進了船艙裏。


    收錨起航,船緩緩地離開河岸向南航行而去,船艙裏,客商臉上的大胡子被扯了下來,露出一張略帶著疲憊,更多是興奮的青年男人的臉:“我靠,這漿糊太不舒服了,臉都要過敏了。”說完,對著早已經在船艙裏等著的一個人說,“屍體搞定了嗎?”


    對麵是依舊帶著破蕃帽兒的劉幽求:“從禦史台的屍坑找了具和你身形相似的,按你說的,把肚子和臉戳了個稀巴爛,假裝被魚吃了,自從遇到了你,淨幹了棄屍偷屍的活兒了。不過還真有你的,竟然想出把你那羊皮襖子紮起來做成了個皮囊子,拴在那橋洞下,讓你掉下去不至於被水流衝走?”


    “那是我看民俗紀錄片學的……”


    “紀錄片?”劉幽求漫不經心地問著,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掏了一塊餅出來吃。


    “你竟然還有工夫去買餅吃?”安金藏嘴裏這麽說著,手已經探到他的紙包裏也揪了一塊下來,大口嚼著。


    他們身邊的貨箱傳來“咚咚”的響聲。


    “哈哈,差點把仙哥兒忘了!”劉幽求說著,拿出自己的匕首,割開了綁在箱子外麵的麻繩,打開了箱子。


    裏麵仙哥兒立馬站了起來,看了看周遭:“我們已經出來了嗎?”


    “是的,一切順利。”安金藏對她說著,繼而看著船艙外的萬頃碧波,“希望他們能快點找到‘我’的屍體,這樣婉兒才會沒事。”


    “哎呀,我說你慫貨你是真喜歡上官婉兒嗎?我也想不通,像她這樣八麵玲瓏的人,怎麽會單單對你,甘願冒如此大的風險來救你呢?”


    對於劉幽求的這個問題,安金藏是知道答案的,但是他沒有說——即便是在感情問題上,恐怕上官婉兒和他也有著共同點:他們都忙著應對工作中的林林總總,在個人感情上,卻一片空白。而他,安金藏,隻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方,做了錯誤的事情。


    船在運河上繼續前行著,神都已經在徹底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安金藏繼續專心嚼著已經又冷又硬的胡餅,不再繼續想上官婉兒的事情,畢竟從此江湖渺遠,他們不會再有交集了。


    ……


    神都中,“安金藏”的屍體被打撈了上來,雖然已經麵目全非,但校書的官服和身上的龜符還在,加上身形辨認,並沒有引起來俊臣的懷疑,或者,從他的內心深處,他希望安金藏就這麽死了,竟然並沒有再過多追究。


    當來俊臣告訴上官婉兒安金藏已經死了的時候,她怔怔地沒有說話。


    來俊臣看著她過於平靜地反應,問著:“怎麽,才人,不心疼麽?”


    這些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裏,上官婉兒在麵對死亡的驚恐中度過了難熬的日夜。


    不眠不休地,她反複迴想自己如何置身此地。


    良久,她幽幽吐了一口氣:“他若死了,我便可以活下去了……”


    來俊臣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牙:“才人果然冰雪聰明,皇上還是念著才人的,免了才人的死罪,隻不過麽,為防將來還有如安金藏這種居心叵測之徒覬覦才人的美貌,接近才人擾亂你的心智,皇上特命人從才人一份‘大禮’……”


    上官婉兒抬起頭,看到了來俊臣身後,走來一個帶著袖套的差吏,手裏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裏,是把小刻刀和一碟濃黑的墨水。


    “你們要對我做什麽?!”上官婉兒到底還是慌了。


    “黥麵。”來俊臣微笑著,對於各種的刑罰,他有種近乎變態的興奮。今天,受刑的是麵前這個如花似玉的才女,更加令他興致勃勃,“容貌毀了,自然就沒有男人再接近你了。”


    ……


    船頭的燈籠隱約照亮著一隅河水,船艙裏,小火爐一架起來,酒一熱,安金藏就有些恍惚,仿佛人還在賃宅。


    那個他一度很嫌棄的破茅草房子,沒想到竟然給他留下了美好的迴憶——鍾離英倩鋪好的暖和的褥子,還有那一早送到床邊的熱氣騰騰的粟米粥。


    一口熱酒下肚,他輕歎了一口氣:“這麽急匆匆走了,都沒有和那個小丫頭道別,她如果以為我死了,肯定要傷心死了。”


    “你說鍾離英倩?呦,你個慫貨,還真是個多情種。”


    “我的命是那小丫頭救迴來的,我欠她太多了。”


    “所以,像我們這種人,還是無情無義比較好,像你這樣,到處留情的,徒生牽掛罷了。”劉幽求也喝了一口酒,嘬吧了一下嘴。


    河岸上隱約傳來寒鴉的叫聲,在這冬夜裏淒涼入骨。


    “我哪裏到處留情了……”安金藏嘀咕著,畢竟他是個在感情方麵保守得不能再保守的大齡單身男青年,沒想到到了唐朝,竟然這麽受歡迎,自己也沒料到,“我們現在到什麽地方了?”


    “算算時間,快到泗州了,過了泗州行不了多遠就是揚州了,嘿嘿,聽說那裏的姑娘一個個都水靈得很呢!”


    正說著,他們的貨船劇烈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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