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成名多年,早已厭倦了娛樂賓客的歌舞演藝,但王浩別出心裁的設計,卻將其瞬間吸引。比賽的擂台是整座樊樓的中心,而李師師此刻就站在擂台的正中。李師師環視四周,身前是比拚酒量的七名選手,身後是吹拉彈唱的樂手。樂手都是樊樓的老人,無絲毫稀奇;比拚酒量的七名選手,卻素不相識。李師師依次打量,見其腿腳粗壯,麵容黝黑,想來都是江湖中摸爬滾打的漢子。然而,當李師師的目光落到燕青身上時,卻不自覺地停留。燕青很年輕,大概二十歲的年齡,麵容清秀,朱唇漆目,遠觀儼然一副伶人模樣,然而卷起的袖口與敞開的衣領卻露出了隱藏在衣衫之下的花繡。李師師不自覺看向燕青的雙手,虎口的老繭告訴人們這是一隻握刀的手。李師師流落風塵,卻偏偏美得空靈,如此佳人,從來都避讓不了男人的目光,燕青亦不除外!燕青看著婷婷而立的佳人,竟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絕世的容顏,無雙的身姿,怎能出現在人間?王浩感覺到李師師的出神,輕聲說道:“姐姐,是否開始?”李師師瞬間迴過神來,看向樂師,點頭示意。樂師會意,撫琴吹簫,擊鼓鳴鍾,刹那間將所有人籠罩在《瑞龍吟》的意境之中。


    李師師看著燕青,輕啟朱唇,歌聲起:“章台路。還見褪粉梅梢,試花桃樹。”燕青目不轉睛,手握酒盞,聲樂之中連飲三杯,清冽辛辣的美酒,由口入腹,如燒如燎,心中想到:“下句該是‘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歸來舊處’了吧?”李師師的歌聲雖聲樂而至,燕青美酒入喉,暗自念到:“梅桃坊陌,寂靜如故,燕子飛來,歸巢舊處,如果這美景之中再添如此美人,該是人間如何一場聖境,三山五嶽也該為之遜色吧!”此時,悅耳歌聲又至:“黯凝佇。因念個人癡小,乍窺門戶。侵晨淺約宮黃,障風映袖,盈盈笑語。”燕青四指夾起六枚酒盞,美酒接連入口,心中遐想:“癡立沉思,迴憶昔時情態,春風拂麵,郊遊歡笑。”燕青的思緒追著李師師的歌聲,李師師的歌聲又趕著燕青的思緒,再聽:“前度劉郎重到,訪鄰尋裏,同時歌舞。唯有舊家秋娘,聲價如故。吟箋賦筆,猶記燕台句。知誰伴、名園露飲,東城閑步。”美酒接連入喉,燕青也開始麵色潮紅,喃喃而語:“才藝無雙,卻流落風塵;故地重遊,而不見親朋,唯有歌舞。”


    歌聲依舊在進行之中,王浩卻迎來了一個陌生人的邀請。一名中年男子來到王浩身前,說道:“大名府盧俊義,見過王公子!”王浩極其驚訝,退後半步,行禮問好,而後說道:“閣下就是河北玉麒麟?”王浩的反應出乎盧俊義的意料,全然沒有大臣高官的腔調,說道:“我在二樓有一間雅閣,想邀公子前往一敘!”王浩看向李員外,稍作安排,而後隨盧俊義走向二樓。進入雅閣,二人站在窗前,俯瞰一樓的比拚。盧俊義問道:“以公子之間,何人可能勝出?”王浩說道:“左起第第三人。”盧俊義注目而看,正是燕青,問道:“何以見得?”王浩說道:“八仙酒酒力猛烈,倘若掌握不住節奏,或是不能盡興,很難堅持到最後,唯有這個人二者兼備。”盧俊義說道:“他是我的親隨,名叫燕青。”王浩恍然大悟,說道:“如此,就要恭喜盧員外了!”盧俊義明白王浩的意思,說道:“王公子忠心為國,在下盡些綿薄之力也是應該。”王浩點頭讚許,說道:“隻是奸臣當道,皇上政令難行,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倘若人人如盧員外這般大義,何愁西夏不滅,遼國難禦?”盧俊義悲歎一聲,說道:“我有一個師弟,名叫林衝,聽聞與公子交好。滄州和大名府到處告示,說他屠殺朝廷命官,焚燒邊軍草料場,如今潛逃在外,不知蹤跡。敢問公子,可知此中具體情形?如果他是冤枉的,就是傾盡家財,我也要為他翻案;如果他是罪有應得,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要為師父清理門戶!”


    王浩說道:“林衝有勇有謀,又為官清正,本該有大好的前程。可是高太尉的衙內看中了他的妻子,威逼利誘不成,於是又設計陷害。林衝因而獲罪,被押往滄州,途中他們買通衙役,結果被魯達所救。到滄州之後,高俅依然不肯罷休,再次派出爪牙。爪牙在一處山坳設伏,以林衝妻子的名義將其誆騙入內。林衝九死一生,終於殺出重圍。”盧俊義滿腔怒火,說道:“莫非這朝廷就任憑奸臣橫行,為所欲為?”王浩無奈一笑,說道:“這時數十年的積弊,非一朝一夕能夠改變,否則也就不會有今日這場拍賣會了!”盧俊義憤恨許久,又問道:“公子可知林衝現在何處?”王浩沒有隱瞞,說道:“膠州。”盧俊義思索片刻,說道:“公子管轄的嶗山縣?”王浩點頭,說道:“正是。”盧俊義,說道:“林衝流落在外,也沒了營生,我給他準備了五千貫,想讓燕青事後送往膠州,不知可否?”王浩微微而笑,說道:“自然可以。”此時,台下的比拚也到了最後的時刻,站在台上的除了燕青就隻剩最後一人,那一人顯然是強弩之末,完全穩不住身形。


    沒有人能聽到燕青喃喃而語的聲音,李師師卻偏偏讀懂了他的口型,莞爾一笑,繼續唱到:“事與孤鴻去。探春盡是,傷離意緒。官柳低金縷。歸騎晚、纖纖池塘飛雨。斷腸院落,一簾風絮。”歌聲落,鼓樂聲絕,三十盞酒盡入燕青腹中。李師師緩緩來到燕青身前,說道:“你熟知聲樂?”燕青整理衣衫,稍稍後退,說道:“略知一二,但比不得姑娘這般脫俗!”李師師掩麵而笑,說道:“能聽得懂我歌聲中的雅,你也算得上是曲中大家了!”燕青連忙說道:“姑娘謬讚了!”李師師沒有爭辯,說道:“改日你我合奏一曲如何?”燕青喜出望外,連忙說道:“榮幸之至!”李師師轉身離去,返迴三樓。


    李員外看向樊樓的掌櫃,掌櫃會意,開始宣布結果:“第一名,東京;第二名,大名府;第三名,長安;第四名,洛陽;第五名,濟南府;第六名,明州;第七名,蘇州;第八名,杭州。”這一刻,另一間雅閣之中,方傑說道:“這王浩的確有些意思,竟然想出了這麽一個法子!”方天定麵色凝重,說道:“請李師師出場,就是告訴人們,他的背後是皇帝。以酒力來決定拍賣的次序,也算是給了大家一個公平角逐的機會。”方傑很是敬佩,說道:“如此龐大一場拍賣會,能夠完全被王浩掌控在鼓掌之間,的確讓人不得不佩服!”方天定依舊眉頭緊鎖,說道:“王浩終究是大宋朝廷的命官,不可能成為我們的朋友。眼下的合作隻是因為他能夠給我們帶來更大的利益罷了。”這時一旁的呂師囊說道:“屬下研究王浩多時,頗有些心得,不知當講不當講?”方天定轉身,說道:“但說無妨!”


    呂師囊整理思路,說道:“屬下以為,王浩離開東京遠走膠州,值得聖公與少主深思。”方天定說道:“為何?”呂師囊說道:“膠州窮山惡水,民風彪悍,王浩卻偏偏視如珍寶,為何?因為這貧困之地才方便他收買人心,建立根基。”方傑說道:“窮山惡水之地,產出稀少,如何建立根基?”呂師囊說道:“讓富庶之地的錢糧,全部流入自己的根基之地。這場拍賣會隻是王浩的第一步,市舶司、船廠、酒坊則是他的下一步。數年之後,百姓日子好過了,王浩的根基自然就牢了。”方傑說道:“咱們不是商人,如何讓富庶之地的錢糧流入根基之地?”未及呂師囊迴答,方天定說道:“揮軍北上,掃掠江淮膏腴之地;而後錢糧南下,經營兩浙、福建二路。到時,進可決勝於東京城下,退可固守武夷山脈。”呂師囊拍手叫好,說道:“公子英明,聖公大計可成!”方天定說道:“效仿王浩是為了留有退路,不可為首選。如果不能攻占江淮蘇杭之地,沒有錢糧,兩浙、福建二路也是難以經營。”方傑說道:“如此看來,聖公原定的計劃是否要更改?”方天定說道:“將來聖公舉事,呂師囊可率一支偏師,屯兵與福建邊界,隻要我們迅速拿下蘇杭之地,福建路便難有援軍。沒有援軍,禁軍和廂軍便再無敢戰之心。到時率軍南下,如入無人之境。”呂師囊原是歙州富戶,因獻錢糧於方臘而得重用,戰場廝殺本就非其所長,但經營土地、收集錢糧卻是輕車熟路,連忙說道:“定不負少主厚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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