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邏隊長的喊聲在荒野裏迴響,傳得極遠,甚至讓遠處的哈林汗隱約聽到了。


    他轉頭看向這邊,狐疑地捕捉著似有似無的聲音。


    寂靜。


    巡邏隊長覺得整個天地變得非常的寂靜,就像黑夜即將結束時那種寂靜。


    怎麽迴事?


    不遠處突然有二三十個紅光亮起,閃成一條線,在黑夜裏非常顯眼。


    巡邏隊長心裏一愣,還沒迴過神來,聽到砰砰的聲音撕開黑幕,鑽進了耳朵裏,同時鑽進他身體裏的還有飛過來的鉛彈。


    該死的!


    敵襲!


    巡邏隊長想張開嘴巴大喊,可是胸口巨大的疼痛讓他喘不過氣,喊不出一絲聲音。


    巡邏隊長艱難地轉身,想示意部下出聲報警,可他看到的卻是整隊巡邏兵全倒在地上,有的氣息全無,有的慘叫地打著滾。


    夜風在耳邊吹過,帶來他熟悉的馬蹄聲,像潮水一般,從黑暗裏湧來,震得他心神皆裂。


    真的是敵襲!


    迷糊中,他看到無數的騎兵從黑暗裏鑽出來,疾馳而來,其中離他最近的騎兵,高高揚起馬刀,刀刃閃著紅光,向他飛砍過來。


    完了!


    哈林汗聽到了密集的槍聲,嚇了一大跳。


    爆響沉悶的槍聲仿佛一支支長矛,從黑夜裏飛了出來,刺得哈林汗心慌慌。


    “火槍!哪裏來的火槍!”


    河中地區群雄混戰,會有人用到波斯人仿造奧斯曼人的火銃。


    哈林汗見識過它的威力,也為了趕時髦,花重金從波斯商隊裏買下五十枝奧斯曼的火繩槍,給他的大汗衛隊裝備上了。


    河中地區的群雄都說用這玩意勝之不武,不是英雄所為。


    其實說白了都是窮鬧的,買不起啊!


    不要說奧斯曼的火繩槍,就是波斯人仿造的次品,也死貴死貴的,一枝足夠他養好幾個騎兵了。


    性價比不高!


    現在突然在王帳大營附近,響起了密集的火槍聲,哈林汗後背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不好!


    布哈拉人的雇傭兵,隻是個誘餌,他們設下了埋伏圈,等著自己上門。


    誰啊!


    還沒等哈林汗的腦子轉過彎來,急促沉重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少說有上千騎兵衝進大營裏來了。


    而自己的兵馬大部分喝了酒,睡得正香,根本來不及組織有效的抵抗。


    哈林汗連忙大聲叫喊,把保護王帳的侍衛們叫在一起。


    “快去各部,把領軍的首領都給我用鞭子抽起來,傳達我的命令,馬上收攏各自的部眾,找到敵人,圍攻他!


    告訴他們,不要慌,敵人不多!隻要我們沉住氣,不要亂,就可以迅速消滅他們。”


    “是!”


    三十多位侍衛飛快地散開,哈林汗剛輕舒了一口氣,突然聽到遠處傳來轟隆的爆炸聲,就像打雷一樣。


    “火炮?難道這些敵人帶來了火炮?”


    哈林汗心生畏懼。


    居然是火炮,這玩意打過來鐵人也擋不住啊。


    要不先跑了吧?


    自己要是折在這裏,就一切都完了。先戰略轉移出去,就可以從容收拾兵馬,摸清楚敵人底細,再跟他較量。


    可是這樣一跑,自己在土魯番攢下的威望就會一落千丈。


    葉爾羌汗國原本就是個草台班子,整個汗國由各部落組成,隻是自己的實力最強,所以各部落首領才會臣服自己,奉自己為汗。


    可要是現在就跑,不僅威望大損,自己的嫡係軍隊也會遭受損失。看情景,敵人主攻的就是王帳大營,這裏全是自己的嫡係軍隊。


    哈林汗猶豫了,但是周圍的戰況卻如火如荼。


    三顆綠色信號彈飛上天空,把夜空照得一片慘綠。


    相隔三四裏遠,亦力把裏新征的七八千騎兵營地,遭到了雲川師左衛團猛烈地進攻。


    他們衝進營地,四處放火,見人就開槍,看到人多的地方,甩手就是一枚手榴彈飛過去,轟一聲響,周圍一圈倒下好幾人,死的很少,全是被彈片擊傷。


    躺在地上唿天喊地,更加影響士氣。


    與此同時,納倫河畔到處響起了槍聲,到處是爆炸聲,到處燃起大火,火光閃動,把不遠處的納倫河照成了紅色。


    過去半個小時,半個營地都燃起了熊熊大火,新征的亦力把裏騎兵心態崩潰了,他們找到自己的坐騎,翻身上去,不管不顧地往家的方向逃跑。


    他們一潰逃,引起了連鎖反應,其餘遭受猛烈襲擊,正在苦苦支撐的營地,心態也逐漸崩潰。


    有人都開始跑了,我還不跑,等會死的不就是我了?


    越來越多的士兵加入到逃跑隊伍中,沒有跑的多半是找不到自己的坐騎的,在火光和黑夜裏四處亂竄,被槍聲和馬蹄聲從這邊趕到那邊,又從那邊趕到了這邊。


    哈林汗站在大帳前麵,看著延綿二三十裏的營地變成了一條火龍,不敢置信。爆炸聲、槍聲密集不絕,像春雷聲從四麵八方傳出來,把他團團包圍。


    才過去半個小時,怎麽戰況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大汗!”他的侍衛長從火光中鑽了出來,臉上滿是煙熏火燎,汗水把黑色汙漬衝出一道道痕跡,“大汗,還是快走吧。”


    “怎麽了?弄清楚敵人是誰嗎?”


    侍衛長搖了搖頭,使勁吞了一口口水,“不知道是誰,但是起碼有兩三萬騎兵。”


    哈林汗嚇了一跳,“這麽多騎兵,怎麽悄無聲息地潛行到我們眼皮子底下的?”


    怎麽潛行的?


    除了人家紀律嚴明,手段高明之外,就是我們驕傲自滿,戒備鬆懈,給了他們可趁之機。


    侍衛長隻是迴答道:“大汗,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他們已經把我們擊潰。最先衝進來的敵人正在到處找你。


    我叫人把他們引向了另外的大帳,大汗,他們用不了多久還是會找到這裏,我們快走吧。”


    “走,走!”哈林汗不再強撐了,連聲喊道。


    哈林汗在侍衛長和兩位侍衛的攙扶下,從王帳剛跑出來十幾米,從旁邊火堆裏衝出一支騎兵,為首者麵目猙獰,如怒目金剛,嘴裏大罵。


    “瑪德,想不到葉爾羌人也有舍生救主的,老子居然中了他的道。是這裏嗎?”


    “副使,是這裏,我們問過五個俘虜,都說是這裏。”


    “那就沒錯了。”霍邊一轉頭,看到正在倉皇逃竄的哈林汗一行人,大喜地喊道:“哈哈,不要跑,爺爺來了!在那裏,追!”


    霍邊策馬追過來,舉起滑膛槍,對著哈林汗等人的後背開槍。他身邊的騎兵也紛紛舉槍開火。


    砰砰!


    槍聲不斷,哈林汗身邊的侍衛一個接著一個倒在地上。


    霍邊把滑膛槍往馬鞍上一掛,掏出一把短銃,對著前麵的人後背又開火了。


    他身邊的警衛都是長槍短銃裝備好幾支,也舉起短銃開了火。


    侍衛長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哈林汗嚇得臉色慘白。


    “大汗,快走,快走!”


    侍衛長推了一把哈林汗,滿是鮮血的手向前揮動著,嘴裏催促著。


    哈林汗環視一圈,發現侍衛死傷殆盡,周圍全是屍體,以及慘叫的傷員。近處遠處是一堆堆大火,火焰在風中唿嘯著,發出猙獰尖銳的聲音。


    火光衝天,但遠處的黑夜更黑。


    槍聲和爆炸聲在四處響起,從黑夜裏傳了過來,讓哈林汗更加心驚。


    “大汗,快走!”侍衛長拚盡最後的力氣喊道。


    哈林汗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下定決心,轉身噗通跪倒在地,上半身直著,高舉著雙手,大聲喊道:“投降!投降!”


    侍衛長看著他,微張著嘴巴,瞪圓了眼睛,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霍邊帶著上百騎兵圍了過來,策馬在哈林汗跟前停下,居高臨下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哈林汗!”


    “你說是就是啊!”


    “我身上有察合台汗國金印,還有一塊玉牌。還有我的屬下都認識我,叫他們過來一認便知。”


    “這麽自信滿滿,那就是哈林汗了!”


    哈林汗長舒一口氣,連忙說道:“對,我就是哈林汗,我投降,我要見你們首領!”


    “砍了!”霍邊毫不遲疑地說道,一位警衛上前去,揚起馬刀刷地一刀。


    哈林汗的頭顱在空中飛掠,落在地上,圓瞪的眼睛看著天空。


    紅彤彤的一片,連天都被火燒著了啊。


    旁邊的警衛長問道:“副使,就這麽殺了?”


    霍邊斜著眼睛看著他,“知道這裏離京師多遠嗎?”


    “上萬裏吧。”


    “這麽遠,怎麽獻俘?”


    “是啊。”


    霍邊指了指哈林汗的無頭屍,“記得把他身上的察合台汗國金印和玉牌搜出來,那兩個東西是要送到京師報捷去了。”


    “是!”


    霍邊策馬站在高處,看著四周的戰況。


    到處是大火,人影馬影在火光中閃現。槍聲和爆炸聲慢慢地變得稀少。


    大局已定,霍邊心裏有數了。


    他剛調轉馬頭準備要走,看到了哈林汗王帳前立著的牛尾白纛,順手一指:“那個也收了,一並送去京師報捷。”


    “是!”


    霍邊狠狠罵道:“牛尾白纛!你們踏馬的也有臉立它?老子有你們這樣的親戚,真是沒臉見人啊!”


    托雲把什城堡東邊大營,吉爾薩背著手在主帳裏走來走去,兩邊坐著的貴族和將領們都不敢出聲。


    “五天過去了,大汗還是沒有消息,我心裏有些不安。”


    “國相大人,大汗有兵馬三萬,就算河中布哈拉汗國盡起精銳偷襲他,勝敗也是五五之數。


    六七千流寇,大汗一伸手就把他們滅了。一直沒有消息,可能不小心走漏了元兇,大汗在派人追擊,所以暫時不願意給我們報信。”


    吉爾薩轉頭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會編理由。最新的消息,大汗離我們不過四天的馬程,現在五天過去,我們一直沒有收到大汗的消息,派去聯絡大汗的人,也了無音訊。這正常嗎?”


    眾人麵麵相覷。


    “西邊一直襲擾我們的敵人,也終於搞清楚了,隻有四五百人。我們派人去追,立即跑得無影無蹤。


    我們一撤迴,他們又慢慢地靠近了。擺明了就是迷惑我們,監視我們。


    如此做派,難道還不清楚嗎?”


    一位貴族說道:“國相是不是過慮了?迷惑我們也好,監視我們也罷,那又如何?難道還有人敢打我們大汗的主意不成?”


    另一位貴族附和道:“沒錯,遍數我們葉爾羌汗國周圍,擁兵上萬的無非就是金山的瓦剌各部。但是他們相隔太遠了。


    還有就是布哈拉人。他們有這個膽子嗎?有這個實力嗎?”


    “對,對,對!”


    其他的貴族紛紛讚同。


    吉爾薩搖了搖頭,臉色凝重,“你們忘記還有一個地方。”


    “哪裏?”


    “大明!”


    貴族們都笑了,“大明?國相大人,大明人難道是從哈密土魯番飛過來的?”


    “你們還記得此前有報,於闐那邊訊息全無?”


    “記得,那又說明什麽?”


    “本相原本也沒放在心上。


    於闐等大漠南邊的城池,西邊是葉爾羌城,東邊是土魯番,它們被這兩處地方堵在中間,北有千裏大漠,南有千裏雪山,插翅難飛,所以我們都不放在心上。”


    “國相說得對。那國相覺得哪裏不對?”


    “要是大明騎兵從青海翻越雪山,進到扯力昌,再一路西進,占領於闐”


    好幾位貴族驚恐地站起來,失聲問道:“這這怎麽可能!”


    “他們是怎麽從我們眼皮子底下,飛去費爾幹納山穀的?”


    一位老成的貴族捋著胡須說道:“不要忘記,葉爾羌城以南四百裏,喇斯庫穆和撒裏巴兒一帶,有好幾條河穀山道,直通費爾幹納山穀。”


    有貴族連忙說道:“對,於闐貴族們,就是走那些河穀山道,避過葉爾羌和哈實哈兒城的稅卡。”


    眾人麵麵相覷,都看到了別人臉上的驚恐。


    “報!”


    一聲高唿聲打破了寂靜。


    “有敵軍,好幾萬,正向我們圍過來。”


    托雲把什城堡東北荒野,吉爾薩帶著一萬多葉爾羌兵馬列隊迎敵。


    不一會,遠處的荒野裏出現一片紅色。


    鎧甲外麵套著紅衫,頭盔上頂著紅纓,無數的紅色旌旗在迎麵招展。


    如山林般寂靜無聲。


    “一片紅色的海洋啊。”一位貴族驚唿道。


    吉爾薩搖了搖頭,“不,他們是火,是漫山遍野的大火,任何擋在前麵的東西,都會被他們燒成灰燼。”


    一隊騎兵從紅色海洋裏分出來,打著一麵旗幟疾馳而來,葉爾羌全軍都緊張起來,屏住唿吸,握緊刀槍,拉著弓弦,等待著命令。


    “他們打的是大汗的牛尾白纛!”


    有人指著那隊明軍騎兵驚唿道。


    阿不都哈林汗的牛尾白纛是葉爾羌汗國的象征,官兵和貴族們都認識。


    沒錯,就是阿不都哈林汗的牛尾白纛!


    成百上千人互相交換著眼神,確認無誤。


    大汗怎麽了?


    大家忍不住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著。


    葉爾羌軍陣裏響起嗡嗡聲,就像無數的蜜蜂聚在了一起。


    明軍隊伍停在葉爾羌軍陣前兩百米位置,一位軍官策馬走到不到十米的地方,用葉爾羌語大聲道:“你們的阿不都哈林汗,叫我們捎來了禮物,請笑納!”


    說完,向葉爾羌軍陣拋去一團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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