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一瞥的歲月來不及給時人任何多餘踹息的時間,渙哥兒曾說那家夥是把殺豬刀,等到驚迴首之時,甚麽青春,甚麽年化,早成了故事的故事,記不真切的。【..】:6d就算偶爾想起,大多支離破碎,淚流滿麵


    可惜,那時候他隻是一個剛剛蘇醒不久的外來客,說自己是個有故事的人,小夥伴們都不懂,還以為他所謂的故事,便是指其口中七十二變的孫大聖。


    就拿今朝而論,乾道八年農曆八月間走得太快了,原因是舉子們已然焦急等到九月初二,還是不見省試揭榜


    這是有原因的。


    初一日,臨安府,西太乙宮中,皇帝趙昚歡天喜地地坐在上首,下首是太子趙惇、趙昚的三兒子;再下首是他二兒子、雄武、保寒軍節度使趙愷。其餘人等有趙汝愚、史浩、還有尚書省及一眾官員,正在相互討論,熱火朝天,不知說的甚麽


    趙昚也不著急,他案上堆放著三堆東西,並不是奏折,而是剛剛選上來的舉子們的大作,第一疊比較厚,第二跌次之,第三跌最薄,隻有四個人的文章。


    趙昚先是粗看翻閱,有得許多人的名字映入眼簾,譬如劉卞、陸九淵、趙師淵、趙鞏、趙師譽、趙善恭、趙善珍、趙夢極等等等等,他心中一歡喜,暗道這般多的皇家兒郎,果然有出息。


    其留意到那最薄一疊,他曉得,那是堂下官員們推舉而出省試頭三甲的範圍,雖然還不能定奪,可代表了百官心聲。


    趙昚緩緩翻開,第一份是一個叫做黃定的人寫的文章,他突然問道:“眾愛卿,這黃定其人,可是黃龜年的侄孫呀”


    史浩第一個答道:“迴皇上,正是那四劾秦檜而名震當世的殿中侍禦史黃龜年的堂侄孫。福州永福縣的黃泰之,老臣推舉,點此人為狀元”


    他這話說得最沒有禮貌,什麽“點狀元”,那是他史浩的權力麽他隻有推薦,舉論的權力呢。再說了,這省試尚且還未揭榜。會元都沒定出來,殿試也還未進行。哪來的狀元


    當是時,太子趙惇一個不爽,陰測測地撇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可陛下卻不氣惱,淡淡地道了一聲:“哦”便再無下文,搞得百官莫名其妙


    趙昚大致看了一眼,微微點頭讚許,然後翻開第二個人的文章嘿,他看也不用細看。一見字跡就曉得,這等筆法,除了信州鵝湖山的劉渙能寫出來以外,怕是再無他人。他問道:“子直,鵝湖山的劉渙也在此列”


    這話是對趙汝愚說的,趙汝愚當即恭敬答道:“正是陛下有何吩咐”說完滿懷激動地期待著。


    哪曉得趙昚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態度,歎道:“哦”


    之後趙昚翻了第三篇和第四篇文章。一個叫做汪義端,字充之;另一個叫做石起宗,字似之


    趙昚隱忍得很,他粗略看了劉渙三篇策論,每一篇當中偶爾乍現的字句辭藻,總能刺痛他的心。其暗道:“哼你是專門寫來迎合朕的麽”可他也不言語,更不會當朝表現出很喜歡哪一個的文章


    等了良久,趙昚道:“眾愛卿,爾等且談談,本次省試,選誰為元首”


    史浩還是老樣子,第一個搶先道:“老臣選黃定。此子不但能做會元,就是做狀元郎,也無可厚非的。請陛下允諾”


    趙昚聞言,麵色不喜,嗬斥道:“史愛卿既然如此獨到,那便由你來定奪罷,朕迴宮歇息就算,剩得揪心”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可,史浩當即一個緊張,暗道真是糊塗,越老越放肆了,他趕緊鞠躬道:“臣不敢”


    趙昚喝道:“哼”


    一聲冷哼過後,他又突然對自己的二兒子趙愷道:“愷兒,給史相公搬一張凳子罷”他突然間的轉變,顯得親切有佳,不叫自己兒子的官名,卻是稱一個“兒”字,一時間將慈父的形象表現出來。最重要的是,他盡然叫自己的兒子給一個老臣搬凳子,那可不得了了,把史浩感動得一塌糊塗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這皇帝是叫自己得二兒子搬凳子,而不是三兒子,這裏又有說法的。要曉得,二兒子趙愷而今不過是個節度使,三兒子不同,那可是當朝太子


    這趙昚就是趙昚,區區一哼一怒,震懾當場;再是尋常一語,當下一箭幾雕,箭無虛發


    話不多講,卻說當朝文武當即紛紛敬言,說出自己的觀點,趙昚也細細傾聽,不斷點頭,但或有沉思之狀。


    史浩於一眾官員不選劉渙為會元,有兩點原因。


    一是覺得他劉渙的第一篇文章當中,顯得過於激進,把“戰”字掛於嘴邊,有慫恿官家北伐的嫌疑。不冷靜,不穩重,不客觀,不像個文人作為,倒是個粗鄙武夫的表現。甚麽叫做“戰爭的成本”鬼話連篇,還不是在說教帝王,想握兵權呢,其心必有可誅之處


    二是覺得他那第三篇策論“你幸福麽”更是大逆不道,哪有寒士子這般策論的,敢向朝廷疑問,敢向天下疑問關鍵是他這文章寫得過於深邃,諸多論點和邏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其想法,其辭藻,其用意,其目的,隻有瘋子才能做得出來


    就算他劉渙才華橫溢,曾作出“三字經”那等偉言不假,可要知道,當年商鞅變法,也是以身作則,不得好死的。


    史浩是既恨之,又愛之。恨他激進瘋狂,“玩弄天下”;愛他才華橫溢,思維敏捷,不拘一格


    趙汝愚不好講話,隻因劉渙是他的弟子,怕有嫌疑。


    可當朝也有好多官員讚賞劉渙,推舉他為會元的。不說甚麽,就單單論及那通篇規整大氣,渾然天成的書法而言,已是當世難尋的


    趙昚見得大家發言完畢,忽然朝趙惇問道:“太子如何看法”


    趙惇被他老子問及,開口道:“兒臣同意史相公的觀點,推舉黃定為本次會元”


    趙昚也不問他原因,再問趙愷:“你呢你怎麽看”


    趙愷猶豫片刻,卻尷尬道:“兒臣以為,太子和諸位臣公講得都有道理,無論選了誰為會元,都是我大宋之福,天下之福。兒臣恭喜父皇喜得人才,社稷康泰,大宋前途無量至於至於推舉誰為會元、殿試過後誰為狀元,全憑父皇定奪”


    他這話說得馬屁連天,搪塞敷衍,當朝眾人心中不懈,暗道怪不得陛下當時不立你為太子呢。


    趙昚聽後,勃然大怒,罵道:“沒用的東西說這些模棱兩可的鬼話,你是誆騙朕麽哼身為皇子,半點獨到沒有,罰你一年俸祿若不思悔改,不見進步,輕則重罰,重則遷貶”


    趙愷聽後一個臉紅,答道:“兒臣知錯,兒臣領罰”


    可他不曉得的是,他老子此刻心中波瀾萬丈,盡對他感興趣起來,暗道“孺子可教,真正的大智慧,當如愚蠢一般,隻不曉得老二是故意而為,還是本來如此”


    太子見得二哥被罵,心中很得意


    嗬,恰如劉渙所講,這太子趙惇是個草包,心胸狹窄得很。按理而言,這等科舉大事,趙昚一般不會叫自家的兒子到場參與,今年卻是頭一次,其老爹用心良苦,偏非他不明白


    爭來吵去,皇帝趙昚大袖一揮,正色道:“傳朕旨意,本次省試會元便推黃定其人,至於眾愛卿舉薦上來的名冊,全賜進士。等再召殿試,而後賜官殿試選在初五日,具體考法,由朕定奪”


    百官道:“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話表兩頭,各開一枝。


    舉子們終於聽到官家動靜,臨安府幾大城門之中,禁衛軍開道站崗,張貼榜單,當是時,一石激起千層浪,全城沸騰


    劉渙擠入人群,聽到好多人在嚎叫:“我中了我中了,我中進士了”


    他也不理睬,細細觀察,從頭看到尾,終於看到自己的名字,不知為什麽,盡排在倒數第二位,倒數第一位是一個名叫黃定的人


    渙哥兒怕自己看錯了,又在一筆一劃地看個清楚,確信無疑,他果然是排在倒數第二個。


    其一聲歎息,暗道:“趙昚老兒不喜歡老子的文章麽可且排了第二位,又為何被選取參與殿試,甚麽意思”


    他當下不懂,心中鬱悶,去找劉三喝酒去了,隻想一醉方休,等著殿試開考


    “渙哥兒,你也不必憂心,榜上有名已然出類拔萃再說了,你曉得那黃定是何人麽”劉三見得渙哥兒鬱悶,便出言安慰。


    劉渙道:“黃定是何人”


    劉三道:“這黃定,字泰之”當下把他曉得的黃定其人一一說了個大概


    劉渙聞言一驚,暗道,“原來那泰之兄就是黃定,恩,看來有戲”


    渙哥兒是夜大醉酩酊,在鬱鬱寡歡,憂愁之中度日如年,終於等到殿試開考。


    他心中歎道:“嗬要見皇帝了麽趙昚啊趙昚,給我一支隊伍罷,實在不行,給我一個大官當罷,把我丟得遠遠的,天不管,地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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