渙哥兒醒來之時,發現自己被綁縛在昨日喝酒跳舞的空地上,盡如一個大粽子一般。


    按理而言,他本該驚慌失措,大喊大叫,或者打暗號給自己的夥計們。但奇怪得很,他不盡不慌,反而在嘴角掛起一絲絲淡定的笑容。


    其實以他劉渙而今的本事而言,尋常背後的悶棍怎能傷得了他?昨日無疑是故意被人打暈的,目的是為了把戲做全而已。


    他靜靜地等著,等著眾人醒來,然後“誤會一場”,看看這苗人穀該如解釋那“密室”中的事情……


    眾人昨夜實在醉得離譜,被好客的苗人兄弟輪番灌酒,此刻還沉沁在幸福的夢境之中。


    終於,當外界的光芒透過通風****進洞穴之中時,苗人們醒了開來。


    那幾個娃娃還記著昨夜躲貓貓的渙哥兒,不明白為何才一轉眼,他就不見了蹤跡,這漢人哥兒果然頑皮,藏得真死心……


    嗬,哪曉得,那群小孩子跑到空地上一看,卻見渙哥兒被綁在場地中央。


    孩子們當即不解,咿呀亂語,全用苗語交流!


    這時,一個漢子走了出來,嘰裏呱啦說了一通,雖不明所以,但察言觀色看得出來,那漢子是在嗬斥那群孩子,要他們遠離場地中被綁縛之人。


    渙哥兒見狀,故意驚愕一聲叫了出來,喊道:“哎呀、哎呀,這是為何?快放我下來啊!”


    圍觀的小孩們本想搭話,卻被那漢子嚴厲的眼神給瞪了迴去……


    “為何不理我?這是甚麽道理了?我可是客人喲,快放我下來!”劉渙再次大喊大叫!


    “放我下來……”經過他喋喋不休、歇斯底裏的喊叫聲伴隨著委屈的哭叫聲重複喊出時,地道中終於被驚動,四麵八方趕來了好多人。


    曆城兄弟聞得渙哥兒叫喊,當即一個起身,百米衝刺一般來到曠地,卻見人山人海,那哥兒早被圍在中央。


    魏伯從黑姨的溫柔鄉裏醒來,聞得徒兒叫喊一驚,帶著黑姑小跑而至……


    劉渙朝一個苗人漢子問道:“這位大叔,你甚麽意思?”


    那漢子用不太流利的漢話說道:“你……你故意闖我穀中密室,要行偷盜,我怎能不綁你?”


    劉渙一聽他這話兒,像川滇黔三地的雜種音,又含有苗人語氣,當刻覺得好笑,可形勢窘迫,卻也不敢笑出來。


    他假意鬱悶道:“你……哎喲,我的叔叔喲,我這是初次到的苗人穀,哪曉得甚麽密室?昨日隻是和小弟弟們躲貓貓而已,更何來偷盜一說?”


    那漢子待要反駁,卻聽一個小蘿卜頭道:“對呀對呀,這個哥兒最好玩的,他教我藏的地方,哥哥們都找不到呢!”


    劉渙急道:“對了對了,這個叔叔說我闖密室、行偷盜,真是不明所以。難道這熱情好客的苗人穀,就是這般待客的麽?這做法可要不得,寒了客人的心呀。”


    黑姨附耳靜聽,模糊之中心底一怔,轉頭看向魏伯道:“魏郎,你那徒兒以前來過這裏?”


    魏伯不解道:“從未來過呀,我說黑姑,你這做法又是為了哪般?”


    黑姨深知,這心上的人兒從來不說假話,當即尷尬一笑道:“或許是誤會而已,你等著,我給你一個交待就是!”


    見她說完,朝眾人招唿一聲,躋身入了場地中央,對那漢子喊道:“三兄弟,這是作甚?”她這問話,說的卻是漢話。


    那“三兄弟”聞言,轉身一看正是黑姑,當刻小跑過來,嘰嘰歪歪說了許多……


    劉渙細細觀察,實在聽不懂二人在交流生甚麽,可他心底半點不怕,反正這苗人穀中的秘密太多,早晚都是要被解開的。自己放一把火,推進進度罷了。


    等得不多時,黑姨朗聲道:“親人們先各行其事吧,這其中或是有誤會的。”


    卻聽一個女子道:“黑姐,可不敢大意啊,以前村子中的那個叛逆……”


    黑姨斬釘截鐵地打斷道:“我信得過他們,再說了,這哥兒雖長得高大,到底不過十五六歲的孩子罷了,大家放寬心……三兄弟,把他的繩索解開,我來問問他。”


    三兄弟見得“大姐大”開口,不情願地為劉渙解開繩索。


    才得自由,劉渙便一把鼻涕一把淚跑到黑姨麵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緊緊地抱住黑姨的秀腿,哭喊道:“黑姨,哦,師娘啊,你要為小子做主啊,那叔叔好兇,把我都捆疼了!”


    黑姨一聽這孩子盡然叫自己師娘,心中一樂,暗想,“這孩子雖然激靈,聽他師父說來也有本事,可到底是個孩子而已,也沒甚麽三頭六臂。”她撫摸著劉渙的腦袋,慈祥道:“好孩子,你莫要啼哭,慢慢說來,嘿,師娘替你做主。”


    曆城兄弟早想動手,可適才渙哥兒被那漢子拿一把鐮刀盯住,就怕閃失。而今有了機會,尚有個把兄弟忍不住了,卻被射手趕緊拉住。


    “你做甚麽?”


    “老八你就是嫩,你急甚麽?”


    “哥哥,渙哥兒他……”


    “嘿嘿,莫慌莫慌,渙哥兒比狐狸還狡猾,怎可能出事?安心看好戲就是了!再說了,而今我們好歹是客人,你若動粗,叫魏伯如何辦?”


    卻說魏伯擠進人群來,正好看見那小子一把抱住自己的婆娘,當刻心中有些憤怒,上前去一腳踢開他,罵道:“堂堂男兒,有話說話就是!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這般模樣,丟老子的臉!”


    劉渙本正要給黑姨“解釋”,卻被師父一腳踢倒,當刻靈光一閃,自有計較。


    他委屈道:“師父你……嗚嗚……師父啊,我在求師娘救命呢,你吃甚麽醋?弟子不過抱了一把師娘的腿,你就生氣,我可是你徒兒啊。你不能這般重色忘義,不能這般無情啊……”


    這本是緊張時刻,那小子鬼哭狼嚎一陣,卻引得現場大笑。


    有些女人指指點點道:“就是就是,這魏老哥真是薄情。嘿,我們苗家女子向來大方,和人家牽手劃拳尚且不得隔閡,他親徒兒抱了一把黑姐的腿,他便氣成這個樣子。”


    “嘻嘻,五妹這話就不對了,人家老魏哥好久沒見到黑姐了,怎能不激動?”


    “哎喲,三妹,這你可唐突了。聽黑姐說,以前是魏老哥不辭而別的……”


    魏伯聞得閑言碎語,當刻有些尷尬,假意幹咳兩聲,罵道:“狗東西,起來好好說話不行麽?哪個是吃你的醋了,老子是教你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


    黑姨見了自家漢子臉紅筋漲,當刻嬉笑一聲,道:“算了,你從來都是這個急性子。娃娃,你說,那叔叔為何要綁你?”


    劉渙聞言站起身來,擦去淚痕,委屈道:“師娘,我昨夜和穀中的小夥伴們捉迷藏,大家玩得興起,便忘了穀中規矩,一陣亂竄……可小子對這地道半點不熟悉,都是小弟弟們帶我瞎轉悠的,我不知怎地了,一不小心和小蘿卜頭兄弟跑到一個岔洞中去,見得前麵有一間石屋子。小蘿卜頭說,那屋子是大人們的禁地,不能進去的,之後便要轉身走了。可我一聽,前來尋找我們的弟弟們已然趕來,我怕被弟弟們捉住,索性就躲到了石屋之中——師娘啊,是你說的,這穀中的禁地被闖,祖宗規矩早被破了,若一陳不變,終是不好的。小子一想,師娘尚且這般說來,這石屋子又是平常得很,便放心進去……可一進去,就覺得後腦勺一疼……醒來時就被捆到這裏了。”


    黑姨道:“哦,原來是這樣。可不敢說假話,說假話要被月亮割耳朵的。”


    劉渙肯定道:“你可以問小弟弟們。”


    黑姨聞言相繼問了幾個小孩,小孩們都是點頭稱是,確定渙哥兒沒有說假話……


    魏伯早已忍不住了,在心中罵道“還被月亮割耳朵,哼哼,這個狗東西,說起謊來神仙都能騙的……”


    黑姨又轉身問劉渙道:“娃娃,你進入那石屋子之中,看到甚麽沒有?”


    劉渙道:“裏麵黑漆漆的,我哪裏能看得清,才正要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就暈厥過去了……”


    黑姨卻在沉吟……


    劉渙再次道:“我對天發誓,當真甚麽也沒有看到啊,若有假話,便被月亮割了耳朵、被太陽燒了紅心、被雷罰、被電擊,死得不能再死!”


    黑姨趕緊正色道:“哎呀,你這娃娃真是……說這等毒話做甚麽?師娘相信你就是了!”


    劉渙道:“還是師娘通情達理,全不像那個叔叔,實在兇惡了。師娘,那……”


    黑姨轉身過來,朝眾人道:“原來是誤會,原來是誤會,大家也都聽清楚了,這便散了罷。”


    那所謂的“三兄弟”這才覺得不對,深深覺得自己昨夜做錯了,他走到劉渙跟前道:“娃娃,叔錯了,對不住貴客。這便迴家去搬出所有的私房酒,叫婆娘殺了雞,給你道歉!”


    劉渙卻賭氣道:“哼!你把我綁得好疼,便這般賠禮,哪裏夠?我不幹!”


    那漢子吃了一個閉門羹,尷尬道:“這……娃娃,叔把最好的家當拿出來賠禮道歉,你還要怎地?”


    劉渙道:“哼,好吃好喝的,自有我師娘會招待我,我不稀罕呢。”


    漢子聞言,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還是他家的小孩子跑出來,朝渙哥兒道:“哥兒喲,我阿爸也朝你道歉了,你原諒他吧。”


    劉渙一看,正是昨夜的一個小屁孩在替父求情,他道:“哼,要……要原諒叔叔也是可以的,我也不吃你家的雞、不喝你家的酒,但你要傳我一個本事!包教會的!”


    那漢子一聽,喜道:“嘿嘿,你這娃娃有遠見喲,不要吃喝的東西,卻要吃飯的本事。你說來聽聽。”


    劉渙道:“我聽弟弟們說,你們大人會一種挖地道的本事最是了不起,我好稀罕的,你傳給我吧,等我學會了,也迴家挖一個地道,把賺來的錢全部藏起來,剩得將來被師父要去買酒吃!”


    可那漢子聞言,當即一個驚愕,半響才尷尬道:“這……這……娃娃喲,不是當叔的不教你,可……可你畢竟是外來人……祖宗有規矩……”


    劉渙道:“甚麽外來人?你黑姐便是我師娘,我是我師娘和師父的徒兒,都是一家人。哼!我看你還是小氣得很,不傳算了!以後我也有了教訓,但凡苗人家的叔叔們,最是黑心,萬萬不可結交的!”


    魏伯終於忍無可忍,再次一腳將他踢飛,罵道:“得寸進尺的東西!你再不知好歹,老子就不認你這徒兒!”


    劉渙暗道,“要遭,這師父是個急性子,沒腦子。這鍋好燙要被他弄壞了……”


    他心有執念,不忍就此罷休,盡然哭天喊地起來,眼淚鼻涕一起下,叫道:“天了天了,師父不要我了,師父有了師娘,便不要自家徒兒,這真是沒天理啊……”


    有的小孩子見劉渙哭得傷心,那聲音又大,當刻卻被嚇哭起來……


    一旁眾人都在勸魏伯,語重心長地叫他不要衝動……


    魏伯沒了法子,朝黑姨道:“這……你看這……”


    黑姨歎道:“哎……算了吧,娃娃,你莫再哭了!師娘答應你,一定傳你那本事!”


    劉渙歡喜道:“真的?”


    黑姨道:“先別急著歡喜,師娘是有條件的。”


    劉渙道:“師娘你說,隻要不是下海撈月……”


    黑姨道:“這條件也簡單,師娘隻有兩個要求,其一是你得幫我苗人穀解開那禁地之謎;其二是解謎過後,你師父得在這穀中與我成親。這兩件事做成,師娘不僅傳你那挖地道的本事,還要告訴你關於這苗人穀中的好多秘密。”


    劉渙這才正常起來,一拍屁股道:“嘿嘿,謹遵師娘吩咐就是!此事越快越好,這便開始解謎吧,我交代的那‘工具’做好了麽?”


    眾人見狀,疑問這孩子是怎麽了?適才還鼻涕橫流、眼淚橫飛、哭天叫地,此刻盡然像一個大人一般,沉著冷靜、玉樹臨風……


    黑姨道:“你呀,真是無利不起早!若不是聽魏郎說起你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我才不答應你呢……你要的那工具不好做,可昨夜妹妹們先趕造了一個出來,你看看成不成?”


    劉渙點頭答應。不多時,有人帶來那“工具”!


    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塊半圓形狀、凹凸有序的羊皮,羊皮的下邊有一個小孔,左右兩邊對稱,又分別有兩根細繩子拴住……


    劉渙接過手來,往嘴上一遮,將兩根細繩子拴在耳後,歎道:“恩,這口罩成了,能用能用!但卻要連接上很長的細竹管子,接口處又要封死,還得下大工夫呢。”


    黑姨道:“哎,也不知你這‘口罩’到底能不能成,若單單做這羊皮疙瘩,全不費事。可你說的那細竹管,卻不好找,再說了,竹子本是堅硬之物,要是你們進得洞中,突然斷裂,吸入毒氣可不是開玩笑的……”


    劉渙決絕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隻要萬分小心,我想應該沒事……”


    於這個時代客觀條件的限製,實在做不出“氧氣瓶”來,他無法,隻好用口罩加竹管的方式,大膽一試,若能成功——不,必須成功。渙哥兒是這樣想的……


    不知不覺中,適才的尷尬已然被緩解於無形。誤會而已,可卻被那小子當做了賺“本事”的好借口。


    時人自然不知道他學那本事去做甚麽,有些人更是信了他的鬼話。


    可他們那裏曉得,劉渙這廝就是要學那本事,將來拿到北邊去對付金狗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南宋日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伯山子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伯山子鴛並收藏南宋日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