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部日記。


    莫非是用生命來譜寫,用鮮血來點綴。


    但誠然,多數人的筆跡之間,顯得蒼白而無力,那怪不得他們,畢竟在生命麵前,擁有者有其獨特的處理方式。


    你敢說別人的“活法”不對麽?不敢!我們從來沒有資格去評價一個人的活法,更沒有資格去諷刺一個人的生命……


    我們有的,隻是讚揚,隻是對生命的讚揚。甚至,就連這讚揚生命的權利都是那般脆弱,一旦風霜雨雪,日曬雷擊……當傷痕累累過後,一切滄海桑田。歲月的背後,誰又還記得誰?誰又還記得誰的活法、誰的生命,生命的樣子……


    對丫頭而言,今日是她最悲傷的日子。


    因為幼年喪母,實在是人生三大悲傷之一。


    楊嬸不過中年不到,卻要早赴陰間。按村裏人的意思,隻說是她是被鬼纏身,突然猝死。


    但劉渙心底清楚,她是癌症晚期,或許是暖巢囊腫,或許是**癌……反正是極端之婦科病。


    他埋怨丫頭為何不及時醫治。丫頭哪裏還說的出話,早已泣不成聲,死去活來……旁人都說醫了,早些年便醫過的,大夫們說了沒事,故而嬸就大意起來……


    劉渙好生氣憤,他一時間走了極端,仿佛楊嬸不是死於“妖魔纏身”,而是死於醫者“安慰”。


    把人醫成這個樣子,則時大宋之醫者,再無無辜之人……


    特別是在那個時代,在經濟水平、生活條件、思想意識等因素的影響下,國家之機器尚且不能如常運轉,百姓之苦難,更是無法避免……


    劉渙想起……


    曾初初見得楊嬸,她是個多麽傳統且善良的人,她的言談,她的舉止,都是中規中矩而散發著濃厚鄉土氣息的人。那氣息深深透入劉渙的心底,讓他覺得安心,覺得泰然,覺得在這個婦女麵前,可以不顧一切地“放肆”,做錯了也不要緊,嬸子總會原諒他……


    嬸子對他也是極好,盡以姑爺來對待。農村人講,“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但姑娘的男人卻是半個兒,等亡故之時,那半個“兒”要來堂前敬孝,要批麻,要栓孝布,孝布很簡單,就是三尺不到的粗白布……


    他趕到楊嬸家時,丫頭跪在破舊的正堂中,緊緊握住母親的右手,楊叔忙前忙後,臉上掛著愁容,終於忍不住時,便大哭一聲。


    這個略帶滑稽,喜歡好麵的男人,早已經曆了風風雨雨,妻子的狀況他看得清楚,便是人要歸西時候的痛苦掙紮……


    劉渙呆呆的,生離死別,唏噓感慨,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為楊嬸撥了一下淩亂的頭發,道了一聲“嬸子”。


    徘徊中的女人聽到劉渙那熟悉的唿喚,使勁抽了一口氣,像是要答複他,卻到底說不出話來,仍是不斷抽氣,困苦而艱難,那死神正在折磨她,吞噬她,吞噬她的軀體,她的靈魂,她的關於塵世間種種的迴憶……


    丫頭看了一眼渙哥兒,眼神中的內容不言而喻。


    劉渙附身下來,一把握住了丫頭和楊嬸的手,他覺得,丫頭的手一如既往的柔嫩和細膩,楊嬸的手卻冰涼無比。


    但他握住的是恩情,是責任……


    便是從看到楊嬸斷氣的那一刻,以及丫頭的淚眼朦朧,他開始反思生命,開始在乎塵世間的每一次溫情,也為後來他戰場指揮,成就最小傷亡的傳奇奠定了基礎,當然,那是後話了……


    之後按照風俗,入了棺槨,請來鵝湖寺的和尚超度幾天,選個風水寶地,安葬以後等著守孝……


    和尚們賣劉渙的麵子,超度得很認真,一時間眾人都覺得,仿佛在繁瑣的經文之中,死人得以安息,活人得以安心……


    如此過了憂傷的日子,村裏麵的人兒開始了正常生活,光陰衝淡了一切。


    但到底“死生大矣”,且不痛哉?


    “丫頭,你要堅強。到得而今,渙哥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你要諒解,渙哥從來不是個沉默的人,隻是許多時候,許多語言無法有安慰的力量。一切的一切,得靠你自己。”


    “渙哥兒,我家中哥哥早逝,而今再無男丁,我便是女兒當成男兒用……我要為母親守孝,要守三年,少一天都不算的……”


    “我懂。”


    “你或許不懂,我說的是實打實的三年,三年好長,誰也不知道會有甚麽變故。”


    “傻丫頭,能有什麽變故,渙哥永遠是渙哥……”


    “不!你還是不懂!我……我實在搞不懂,你為何不娶我?”


    “所以你怕三年?”


    “渙哥你知道,丫頭從不畏懼時間,隻是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多變……渙哥,我已沒了母親了……”


    “傻丫頭,初見你,今世情就難再遷……我心底明白,隻怕今生此世,都將和你難舍難分的。你是水,渙哥兒就是泥,你我早就渾濁……”


    “那你為何不娶我?這是母親最大的夙願,到底成了遺憾。”


    “我很抱歉,但我現在還不敢說娶你,因為,我而今遠遠沒有保護親人力量,你我年紀又輕,一旦操之過急,渙哥能給你的隻是無盡的奔波,甚至是血雨腥風,卻不能給予幸福。你要理解。”


    “你總說奔波,總說這個世道不安穩,可我始終沒覺察到什麽,你是不是借故之言?”


    “丫頭,任何人的命運,都是綁在了曆史的潮流中,曆史在變,潮流在湧,都是內在的變動……風起清萍之末,非是一般人能夠洞察得到的。”


    “嗬嗬,又是這般懸而未決的大道理……算了,我真的死心了,若是三年過後,你想起了那個丫頭,便來找我吧,但我希望那時候,看到的是娶親的花轎子……你說會有那天麽?”


    “那天一定會來,但是不是三年,渙哥不好承諾!”


    “我隻是要你一句準話,就那般難?就那般難……”


    又看到了丫頭落寞欲絕的背影,每次瞧見,都讓人肝腸寸斷……


    遺憾,遺憾。有了遺憾,才讓人刻骨銘心。


    他迴到家裏時候,突然想寫一個故事,送給李嬸,送給生命之中如風掠過的往昔。


    “小哥,黑娃又消失了,而今進步極快,能在我手下走五十招以上。”


    “三哥,且不論黑娃的事了,我而今想靜一靜,我要寫一個故事。”


    “故事麽,是悲是喜?”


    “悲!”


    “何不寫喜,悲傷容易讓人沉淪。”


    “悲,才會讓人記住。”


    “記住?記住故事?”


    “記住故事裏的人……”


    “如此?”


    “還有生命的模樣……”


    看官,你以為我是發了瘋,要寫一段磨磨唧唧的文字麽?不是的,我是在寫我自己。


    我女友雲兒的母親,已於2015年8月7日中午12點46分離開了人世。就是昨天中午的事情。


    雲兒媽媽便是在我眼前斷的氣,而今,我就坐在靈堂的旁邊……


    夜裏的風好淒涼,如那個善良的女人在嘮叨,在叮囑,在悲鳴,刺痛我的身心與靈魂……


    朋友,實在很抱歉了,今後一周,我興許不能保持一日兩更了,但起碼的一更,我必然痛定思痛地寫來。當然,若是質量欠缺,還請大家諒解,過了下周,我一定補上……


    我曾說過“生命中許多東西,當真是沉重婉轉至不可說,一抬頭,一舉步,恍如隔世……”實在不是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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