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娜剛飛到那頭巨獸所在區域,就看到了讓她感覺無比荒唐的一幕。


    那頭剛蘇醒的支柱刃獸,開啟了全部的重力迴路,正在大地上玩命狂奔。


    刃獸群如海浪般不斷湧動,緊密環繞在支柱刃獸附近,不斷對外釋放著所有的攻擊手段;


    綠色的光球;


    殺傷力並不算強的光束;


    刃獸經常使用的精神衝擊;


    主動扔出來的刀肢;


    等等。


    各類各樣的手段幾乎都在憑空施展。


    而這些刃獸包括那頭支柱刃獸在內的整個刃獸群,他們的敵人卻隻有一個——就是後方貼地疾飛的那道黑影。


    “這……”


    艾米娜明顯愣住了。


    這跟她印象中的刃獸,是同一個物種嗎?


    戰鬥力和戰鬥意誌哪去了?


    後麵飄著的這個人影難道是它們刃獸文明供奉的死神和冥王?


    單單隻是那種魔氣,也不該……


    艾米娜忽然發現了支柱刃獸群棄戰奔逃的原因。


    王征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


    艾米娜迅速趕到王機玄斜後方,盯著王征飛馳的身影。


    那條盤踞在他身周的蛟龍異魂,此刻已經是窮兇極惡、麵容猙獰,身體宛若凝成實質,其上披著一層真正的龍鱗。


    但這些龍鱗帶著蛛網般的裂痕。


    這條蛟龍異魂隨時可能炸開,它已經抵達了現階段的極限,而王機玄卻依舊在瘋狂地利用它收割身周幾千米內的刃獸靈魂。


    支柱刃獸不戰而逃,既是因為它也無法化解這種魔氣,也是因為,該支柱刃獸判斷,黑色風暴已經是強弩之末。


    任何超載、超限獲得不屬於自己的力量,都需要付出代價。


    它們現在隻需要暫避鋒芒,就能拖死後麵這個煞神。


    發現這個情況,艾米娜頓時急了。


    她抬頭尋找,看到了上方正與飛行刃獸激戰的人類戰機群,立刻就要衝上去。


    “艾米娜?”


    熟悉、冷靜,且帶著一絲絲驚訝的嗓音響起。


    王征?艾米娜有點懵。


    “你迴來的這麽快,”王機玄傳聲笑問,“有什麽收獲嗎?”


    “不是……你不是……”


    “我不是癲了?”


    王道長尷尬的笑了兩聲:


    “確實是瘋癲了,但沒完全瘋癲,現在已經恢複理智了,最難的這一關也算邁過去了。


    “不過我好不容易匯聚了這麽大的魔氣,必須釋放出來,不然後續我就必須走狂魔的修行路線,跟我向往的世界徹底無緣。


    “你迴來得剛好,在我後麵跟一下,我看能不能幹掉第七支柱,就算幹不掉,也想辦法弄他一下。


    “你有收獲嗎?艾米娜?”


    “有,”艾米娜快聲答應,“我知道是誰在搞鬼了……那個遠古文明的殘靈。”


    “小花婷的前世?”


    “我現在甚至懷疑,她並不是小花婷的前世,她是那個遠古文明,也就是雲上之都的守護者,而且根本沒有半點要消亡和自我崩潰的樣子。”


    艾米娜輕輕撇嘴。


    聽著王機玄的嗓音如此悠閑,她也放鬆了下來,綴在黑影斜上方,對王機玄傳聲說著她此次的經曆。


    ……


    艾米娜進入雲上之都後,被隨機傳送到了一片空曠的民居中。


    她迅速從民居中跳了出來,四處找尋著,很快就捕捉到了一縷靈能的異樣。


    艾米娜發現位於不同方位的八十一座‘占星塔’,已經同時開始了低負載運作,對外不斷發送某種靈能波動。


    艾米娜對這些尖塔的運作機理隻是粗淺了解;


    這塊的知識,是跟隨她核心迴路一同傳承下來的,也是靈修文明每個議會庭執掌者的特權。


    所以,她能迅速確定操控占星塔的靈能來源。


    她衝向了雲上之都居中懸浮的那個巨大圓台,上麵有著被靈能光膜包裹的宮殿群。


    就在最中心的大殿內,艾米娜看到了那個正跪坐祈禱的人影。


    “你……您在做什麽?”


    艾米娜傳聲問詢。


    捧著水晶球跪坐的女人睜開一雙狹長鳳眼,一言不發地輕輕彈了下手指。


    周圍的光膜輕輕震動,艾米娜立刻被一股巨力打飛。


    這股力道並沒有傷害她,似乎隻是讓她離開這。


    艾米娜終究還是年輕人的心性,她立刻斷定這裏麵必定有古怪,靠著自己此前得到的權限,偷摸繞迴、打開了側殿的防護罩,化作黑蝴蝶繞過此地的自主守衛,直接出現在了那個女人麵前。


    蓬。


    艾米娜化作本貌從半空落下,一雙筆直渾圓的長腿被柔軟的長裙裙擺遮掩,深藍色的長發在輕輕晃動。


    她忽然看到,那個水晶球中坐著的虛影。


    那是,王機玄的虛影,虛影下方是一團黑色的焰火。


    艾米娜驚訝道:“你在做什麽?守護者?”


    女人有些無奈地睜開雙眼,低聲道:“艾米娜,這不是你應該關注的問題,你應該為試煉專心做準備。”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盟友。”


    艾米娜皺眉道:


    “請停下,無論您在做什麽,這似乎是對他不利的。


    “他忽然失控,就是你在作祟對嗎?”


    “作祟?我不喜歡這個詞匯。”


    女人並未停止動作,身周反而多了一層金色光罩。


    她看著艾米娜,像是在說教一般,淡然道:


    “我隻是在完成小花婷前世的執念。


    “你或許並不知道,你此刻麵對的這個文明,當年距離集體飛升隻剩最後一步,而這一切都是當初那個修仙者留下的助力。


    “可我們終究不是修仙者。


    “我們的靈能技術已經高度發達,但我們始終無法邁入更高級的世界,最終,文明因歲月長河的洗禮而逐漸崩潰,這也成了我們唯一的遺憾。


    “我這個殘存的孤魂,就是不甘於此。”


    艾米娜冷然道:“那這跟你現在謀害王征有什麽直接關係嗎?”


    她反握住了一把匕首。


    女人看著匕首的尖端,淡然道:


    “我並不想對你說謊,因為你是這個文明的候選繼承者之一。


    “我現在隻是引動了王征的魔念,讓他進入了某種失控的狀態,這其實也是在幫助他。


    “我已經給了小花婷指引,現在的她就是拯救王征的唯一解藥,神性與魔性的抵消、救贖與殺戮的中和,他們兩個都會進入一個全新的生命階段。


    “同時,小花婷對他十分崇拜,兩人能夠結成伴侶,共同修仙,而後一同飛升去更高的位麵,我們文明的遺憾也就得到了彌補。


    “你,能理解嗎?”


    “抱歉,我不能理解。”


    艾米娜淡然道:


    “我並不覺得靈修者不如修仙者。”


    “靈修者隻是我們對歲月妥協後的產物罷了。”


    “好吧,但你問過王征了嗎?”


    艾米娜皺眉道:


    “你這樣算計他,絕對隻會起到反效果,他會因此厭惡你和高花婷。


    “我了解他,他絕對是……”


    “你真的了解他嗎?”女人反問。


    艾米娜怔了下。


    她忽然想到,在太空堡壘的自助餐廳中,王機玄看她那像是看獵物的可怕眼神。


    女人淡然道:


    “每個人類和類人的智慧生命,基本都有三幅麵孔,禮教與道德在壓製獸性,懦弱與自卑在壓製神性,環境和生存在主導人性。


    “現在我隻是引動了他此前積壓已久的魔念,讓他釋放壓抑的自我。


    “這不也是他的麵目嗎?”


    艾米娜輕輕皺眉。


    女人繼續道:“我對他的了解之深,你其實無法想象。王征的本名叫做王機玄,機玄是他的道號,是他師父覺得他喜歡煉器與機巧之術,盼望他能機巧通玄成為一代宗師。他在來到這個世界前,最遺憾的事當然就是沒能通過升仙天劫,其次就是,未能做到珍惜當下與眼前人,閉門苦修讓他錯失了幾位紅顏知己與紅塵歡樂。”


    “你怎麽知道這些?”艾米娜皺眉問。


    女人隻是輕輕搖頭:“所以,艾米娜王征這個修仙者遠比你想象的要複雜,而他的修行充滿了不穩定的因素。我也是在幫他。”


    “但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停下。”


    “你無法阻止我。”


    “但我必須試試……”


    艾米娜身形忽然前衝,但她纖美的身段還未來得及伸展開,一束金光從大殿深處激射而出,正中她身形。


    艾米娜眼前一花,而後就墜入了連續挪移的通路。


    等她能掌握自己的身體,已經出現在地表。


    ……


    艾米娜複述完自己的經曆,王機玄沉默了。


    他還在追殺那頭支柱刃獸,異魂各處的裂痕越發明顯。


    過了足足三四分鍾……


    “你確定?”


    “是的,”艾米娜反問,“她說的都是真的嗎?王機玄、紅顏知己那塊。”


    王道長現在是真迷糊了。


    但自己的來路已經被點破,也就不必瞞著艾米娜。


    這又不可能給他宗門望仙穀招來什麽災禍,隻是他自己的一點小秘密罷了。


    他真正的秘密是【修仙者】,這塊幾乎早就公開了。


    “嗯,她說的確實是我的過往。”


    王機玄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無量那個天尊。


    那個老妖婆是什麽情況?她看過自己的記憶?還是說,自己殘魂能轉世,就是跟這個遠古文明的遺跡有關?


    壞了。


    王機玄現在忽然意識到,不管如何,他都要去一趟遠古文明了。


    好奇心一旦被勾起來,修道怕是都要不安寧了。


    “這到底怎麽迴事?”艾米娜傳聲問。


    “不清楚,”王機玄忽然笑了聲,“不管是什麽妖魔鬼怪,總要去會一會了,不過這個不用著急,等我準備充分些。”


    他話鋒一轉,嗓音中多了一些惱怒:


    “這個老妖婆!


    “竟然如此算計貧道!


    “此前連續使用魔功雖然留下隱患,但我一直壓製的好好的,這次忽然就失控,最開始失控,竟然還是在麵對你的時候。


    “我還以為自己本性就是個色狼!連你都不放過!”


    艾米娜嘖了聲:“其實也差不太多。”


    “食色性也,但必須取之有道。”


    王道長輕歎了聲:


    “現在恐怕最為難的就是小花婷了,她的性格我是了解的,現在必然是痛苦煎熬,但這件事也不是她的過錯。


    “那個老妖婆跟小花婷到底什麽關係?”


    “我也不能確定,”艾米娜道,“但我知道,當她越是強調不想撒謊、沒必要對我撒謊,那她就有可能對我撒了謊。”


    “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小花婷跟這個遠古文明絕對有關聯。”


    王機玄想了想:


    “我現在不便用通訊工具,稍後我要自閉六識修行一兩個月。


    “小花婷這邊你幫我盯一下,不要讓她想不開。”


    “不會吧?她沒你想的那麽脆弱。”


    “還有我女朋友受傷了,你幫我照看下。”


    “我是你家保姆嗎?”艾米娜忍不住吐槽,“我隻是你的盟友,盟友懂不懂!”


    王機玄淡然道:“迴頭傳你吐納修行法。”


    艾米娜精神一振:“其實……客串下保姆,也不是太大的問題,畢竟我們靈修文明現在也沒落了……”


    “剛才沒說完,是修行法的入門篇。”


    “呸,就知道你不可能那麽大方!”


    王機玄笑了兩聲。


    他道:“稍微離我遠點,等會注意演技。”


    演技?


    艾米娜還沒能迴神,王機玄前衝的身影忽然一個踉蹌,身周的蛟龍異魂猛地漲大,下一秒竟直接爆炸。


    強大的衝擊波席卷四麵八方,周圍的魔氣猛地朝前噴湧。


    一批又一批基礎刃獸倒了下去,靈魂化作了魔氣的養料。


    前方狂奔的支柱刃獸猛地迴頭,龐大的身軀竟然完成了一個完美的漂移。


    它恐怖的口器中綻出璀璨亮光。


    王機玄勉強閃躲,那個巨大的光柱擦著王機玄身形劃過。


    而後,王機玄一頭栽向地麵。


    人類軍方突擊小隊立刻開始行動。


    但這時,一股股黑氣已經失控,在王機玄身周瘋狂刮動,形成了一個直徑超過二十公裏的死寂之區。


    支柱刃獸憤怒地咆哮著。


    大量刃獸湧向前,但除卻幾頭王級刃獸能衝入魔氣圈,其他刃獸靠近魔氣圈靈魂就會直接破碎。


    王級刃獸衝入其中不過幾秒就立刻退迴。


    第七支柱憤怒了,身形瘋狂衝向王機玄的所在,並不斷噴出璀璨光柱。


    魔氣圈也讓人類一方來救援的傅堅等人完全無法靠近。


    人類科技的優勢就此展現,大批自主機械開始空降,牡丹正在準備來一場信仰之躍。


    黑色風暴的迴收工作,看似就要順利完成……


    飛起來了!


    第七支柱身周的重力迴路光芒大作,它龐大如山嶽的身形猛地越過了層層疊疊的刃獸屍山,一頭撞入魔氣圈內,立刻就要去將那個羞辱了它的修行者碾……碎……


    第七支柱體內的靈魂,那個鬥篷迦裏喏忽然意識到不對。


    滾滾黑氣中,那道身影負手而立。


    王機玄看著前方撞來的巨獸,嘴角劃過幾分笑意。


    可莫要忘了,這龍蟒吞天訣,不過是魔羅天煞訣的平替,是此前畏懼入魔而無法使用魔羅天煞訣後的備選。


    “你懂不懂魔功啊,小妖獸。”


    道長左手猛震,無邊魔氣忽地收縮,而他身形連續幾次閃爍,迎著已無法刹車的支柱刃獸正麵衝撞。


    拳鋒;


    魔氣;


    魔羅真身!


    百丈高的魔羅真身在巨獸麵前也有些渺小,但這真身匯聚所有魔氣打出的一拳,將巨獸直直砸向空中!


    王機玄身形衝上,眼中紅光閃爍。


    元神出竅!


    呃,好像還沒修出元神,但不管了,功法就是這功法。


    出竅!


    一抹黑影鑽入巨獸身軀,輕車駕熟,衝向此間怨魂之海,不展鬼門關、不立坐佛像,徑直鑽入了一口方井,衝向此地那隻鬥篷迦裏喏所在的極樂天幕。


    “咕咕!”(黑色風暴!)


    “爺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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