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憶結束,屏幕上恢複漆黑一片,隻剩哪一行代表著“我愛你”的代碼不斷閃爍。


    這就是她的過往,是她曾經放棄的一切。


    “迴來吧。”有個聲音在腦海裏迴響。


    是秦意遲。


    寶儀並不意外,她已經知道了秦意遲在這個故事裏所扮演的角色,自然也知道他此時聯絡自己的用意。


    塗言被叛終身□□,清羽也離他而去,7a自毀,人類和機械帝國兩敗俱傷,短時間內不會再有戰爭,結局就此改寫,她的任務已經圓滿結束了,她也沒有再留在這裏的必要。


    “他在哪兒?”寶儀問道。


    她之前就奇怪,她的身上又沒有追蹤器,周睿就算再和她心有靈犀,也不可能一直和她來到同一個世界。她隻當是戀人有什麽特殊的手段,如今看來倒是不奇怪了。有個狼狽為奸的秦意遲隨時出賣自己,也難怪他總能偷渡成功。


    “他迴去了。”秦意遲道,“五次,五個空間,是他僅有的五次機會,他已經不屬於時空之隙,不可能無限的停留在空間裏。”


    這最後一次,周睿也是孤注一擲,連形體都舍棄了,隻為偷渡這段記憶代碼進來,隻為讓戀人重拾過去。寶儀的性子太決絕,當初看到資料後,根本沒有找任何人質問,直接去人事部走了入職流程。以她的能力,時空之隙當然很樂意收留,而等秦意遲趕來的時候,已然什麽都晚了。


    麵對記憶全無的霍寶儀,秦意遲也隻有將人攬到自己部門,盡可能的給予照顧。說到底這意外是他的疏忽導致的,也算他欠周睿一個大人情。


    周睿的本命空間早已在宇宙大爆炸中毀於一旦,他能迴去的地方隻有霍寶儀的本命空間,也是一切錯誤的源頭。


    “你知道,時空之隙的管理非常嚴格,若不是他從前業績優秀,上層是連這樣的機會都不會給他。即便如此,他在你所在的時代,科技根本不足以支撐穿越,他為此也付出了代價。”


    時空之隙能給出的條件緊緊是在周睿穿越之後不幹預,但是怎麽過來,還是要周睿自己想辦法。


    周睿選擇的方法是‘催眠’,通過催眠進入昏迷中的寶儀的意識,追隨他的靈魂到時空之隙,再試圖喚醒寶儀的記憶,迴歸現世。這個方法固然可行,但危險性極高,周睿的“本體”也處在一個危險的狀態。一旦在穿越過程中受到攻擊,他可能也會長眠不醒。上次的重傷加上這次的自爆,周睿的靈魂也已經到了極限,如果寶儀不迴去,他怕是會就此沉睡下去。


    “寶儀,去吧,他在等你。”


    寶儀沉默半晌,緩緩地點了點頭。


    “老秦,謝謝你。”


    寶儀的意識漸漸抽離,精神漂浮間,她隱約間看到了秦意遲的輪廓。


    “其實你和她一樣優秀,真是舍不得啊。”秦意遲歎了口氣,“不過放心,你的辭呈我早就收到了,這邊就交給我吧。等迴去,記得幫我跟他說聲抱歉。”


    寶儀搖搖頭。


    沒有用的,周睿那個人,記仇得很。


    她想,大概,至少在嘴上,周睿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你還是等著挨罵吧。”


    寶儀揮手,告別。


    再度醒來,眼前是雪白的牆壁和天花板。四肢僵硬酸痛,似乎維持著一個姿勢很久。


    是病房。


    她這是迴來了?


    寶儀想坐起身,卻發現完全沒有力氣,甚至手上還掛著一帶黃綠色的藥水,針頭處滴著水,手上貼著膠布,看樣是剛拔針沒多久,而這就是她昏迷期間唯一攝入的營養來源了。


    寶儀動了動脖子,向右看去,卻是一怔。


    陽光打在那人熟睡的側臉上,小扇子般的睫毛投下陰影,這是那張她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臉,此時真實的出現在眼前,再真實不過。


    周睿就躺在她旁邊的病床上,不知道是不是人為的,兩張床離得很近,幾乎被拚成了一張。寶儀動了動手指,然後緩緩抬起胳膊,伸向那人身側,從被子裏找到他和自己一樣冰涼的手,然後,握住。


    周睿的睫毛突然動了動,略微掙紮了幾秒之後,他睜開眼,沒有一絲困頓和迷惑,側頭看向寶儀。


    四目相對,兩人皆是沉默。


    “對不起。”


    周睿開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他是真實的,再真實不過。


    寶儀搖頭。


    說到底這件事她也有錯,性子裏的高傲讓她無法忍受哪怕一絲一毫的欺騙,特意去走周睿的老路,何嚐不存在賭氣報複的心思在裏麵,結果害得兩個人都受了苦。


    寶儀動了動嘴唇,有些力不從心。太久沒說話了,聲音啞得不行。可盡管如此,她還是努力綻放了一個笑容,說了三個字。幾乎全是氣音的四個字,卻叫周睿笑個不行。


    好半晌,笑夠了,周睿才撐著上身坐起來,撥了撥她的劉海,將吻印在她光潔的額頭。


    “你也一樣,我們都久違了。”


    然後,歡迎迴家。


    周睿的情況比寶儀好許多,在眾人看來,他也不過就是在病房裏睡了一覺而已,至於身體上的虛弱,想必是傷心過度導致。如今周太太醒了,周先生自然也就“康複”了,真是皆大歡喜。醫院的不少人都看到當初周太太被確診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時,周先生的歇斯底裏和傷心欲絕,也知道這對小夫妻才剛結婚不久。發生這樣的事情,任是誰看了都覺得可惜。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這一關,總算叫小兩口熬過去了。


    寶儀到底是受了傷的,又昏迷了一個月的時間,盡管精神狀態不錯,但身體還是傷了元氣,需要慢慢修養。腿上的傷雖然好了,但是一直沒有走路,也需要先靠拐杖來輔助複檢。寶儀的父母收到消息,說什麽都要趕過來,還因為周睿瞞著這件事多有不滿,又在電話裏把寶儀臭罵了一頓。不過周老板對付嶽父嶽母向來很有一套,不一會兒就扭轉逆境,重新獲得了嶽父嶽母的鼎力支持。


    周睿依然住在醫院,每天極度狗腿地照顧老婆,常常要寶儀三勸四勸才會去處理點兒公事。


    拜托,這裏對於他們而言是真實世界,不是做了任務就跑的衍生空間。不好好工作,將來喝西北風嗎?周睿對此不以為然,他這一世最滿意的就是個這個可以不勞而獲的身份,足夠他們夫妻倆踏踏實實地做一輩子米蟲。


    出院的前一天,周睿提前辦好了手續,和寶儀一起收拾病房裏的東西。他們沒有請助理,一來東西不多,二來小夫妻倆最近也挺享受一起做事,一起經營小家,凡事親力親為的感覺。其實原本今天就可以出院,但是醫生說還有一個重要的化驗單明天才能出,她們最好是一並看看。寶儀覺得無所謂,周睿卻堅持聽醫生吩咐。寶儀猜想,他大概是想起了衍生空間的事,對醫院有些陰影了。


    好在第二天,化驗單到手,啥事也無,兩人相視一笑,總算都放下心來。他們沒想到的是,不過晚走一天,卻遇上了兩個不速之客。


    看著病房外的男主和女主,周睿臉色鐵青。


    女主低頭,躲在男主身後,男主也是一臉愧疚,隻是還探身看著屋內。


    “老公,讓他們進來吧。”寶儀的聲音傳來。


    盡管周睿很有心計地把人擋了個嚴實,但畢竟是青梅竹馬,一開口她就能聽出來。雖然經曆了這些以後,她自己都想糊男女主一臉,但是這是現實世界,兩家又是父輩的交情,鬧得太僵也不好看。


    寶儀坐在輪椅上,笑著招唿:“江華哥,你來了。”


    大病初愈,她俏麗的小臉上還有些蒼白,寶儀平日裏性格強勢,鮮少有這樣虛弱的時候,倒另有一番柔美。


    江華迴過神,尷尬地道:“聽說你醒了,我怎麽也要來看看,至少要親口跟你道個歉。”


    “道歉什麽的就太過了,”寶儀不太走心地看看他身後的女人,“嫂子也不是故意的。”


    也多虧她不是故意的,否則就是蓄意殺人了。


    小白花兩眼通紅,儼然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若是從前,寶儀大概還覺得氣,可是經曆了種種,遇見這種女主,她隻覺得憐憫。


    寶儀坦然道:“既然來了,有些事還是說清楚為妙,這種事情一次也就夠了,再有一次,我也不是鐵打的,承受不起。”


    “江華哥,說到底這件事還是你的責任。”


    江華這一次來,就做好了任寶儀如何埋怨妻子,都絕不相護的準備,卻沒想到寶儀將矛頭指向了自己,不由一怔。


    寶儀臉色一沉:“鄭甜甜是你妻子,是你自己寧可跟伯父伯母決裂也要娶迴家的人,既然你選擇了她,就該擔起維持婆媳關係的責任。你做不好也就算了,你們的家務事,最終還害得我受傷,這對我而言可真是無妄之災。我也不想管你們夫妻的事,也不在乎你們家庭的內部矛盾,我隻希望你們知道:沒錯,我霍寶儀就是過得好,活得漂亮,我有愛我的父母,也有優秀的丈夫,將來肯定還會有幾個可愛的孩子,他們會和我們夫妻一樣優秀。但是——這都是我的事,我日子過得再好也和你們無關。收起不甘和眼紅,藏好小心思,否則,下一次咱們就法庭上見。”


    寶儀越說麵色越和緩,最後反而是笑著說完,仿佛脫口而出的不是什麽決裂宣言,不過就是些尋常小事。江華聽得臉色鐵青,鄭甜甜也瞪大眼睛,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直接不留情麵。


    她一直以為,霍寶儀對江華這個鄰家哥哥多少還是有些感情的,隻要自己一直裝可憐下去,江華總會護著她,畢竟自己才是他的妻子,這樣一來霍寶儀也不好太過分。


    看著鄭甜甜一臉糾結,寶儀失笑:“還有你,以為全世界的女人都惦記你老公,你那麽寶貝他,怎麽不拿根繩子拴起來?你過得不好,隻能是你自己的事,難道還是我的錯不成?別再你那幼稚可笑的理由來騷擾我,多找找自己的原因,ok?”


    寶儀冷哼著別過頭:“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念在父輩的交情上,我也不想說不再聯係這種話,但是咱們彼此都自覺點,能不聯係就別聯係了吧。老公,車來了嗎?”


    “早就來了,都催半天呢。”周睿一臉不爽。


    裝,接著裝,助理敢催你這個當老板的?


    寶儀白了他一眼,忍笑道:“那我們迴家吧。”


    “好,迴家。”


    “迴去之後,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好……額,醫生怎麽說?還是先問問醫生?”


    “你怎麽變得這麽囉嗦……”


    望著離去的二人,江華和鄭甜甜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江華哥……”鄭甜甜紅著眼睛,怯怯地道,“寶儀姐真是太過——”


    “別說了。”江華陰沉著臉,冷冷地道,“她說的對,以後也別再聯係了。”


    脾氣再好,他也是男人,被這樣當眾數落,兩家以後大概都不會有什麽交往了。隻是他總覺得,自己的寶儀妹妹怎麽會說出這麽絕情的話呢,這肯定都是那個周睿的錯。有錢的男人都不是什麽好鳥,等寶儀妹妹將來吃了虧就會懂了。不過自己是不會和她計較的,他畢竟是哥哥,到時候還是會好好安慰她的。


    至於鄭甜甜……雖然有些笨笨的,也愛惹麻煩,但是自己當初不就是看中她這一點嗎?女人還是傻一點可愛,太精明了,遲早要聰明反被聰明誤。就像他的寶儀妹妹,對,沒錯,就是這樣。


    寶儀自然不會知道江華那些奇妙的想法,她隻是覺得自己從前的偏執挺可笑的。


    就這樣的人,還男主,還女主?


    那不過是從單一角度強加的概念和定義罷了。


    這是她的世界,沒有任何人可以定義她的角色,除了她自己;這是真實的世界,就算江華和鄭甜甜明天雙雙掛了,世界也不會排斥她和周睿。


    說到底,人隻有拿自己當迴事,才能行得正立得直。


    隻要自己活得瀟灑精彩,又有誰敢斷言,你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見寶儀不知道想到什麽,突然笑了起來,周睿也覺得剛才的不快都被衝散了:“想到什麽?”


    “好多,”寶儀靠近周睿懷裏,“太多了。”


    周睿也笑了:“那也不急,慢慢想,我陪著你想。”


    反正這一次,他們可有一輩子,真真正正的一輩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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