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樂言洗漱完畢,大步走出了房門,迎麵碰上了她的娘親,西藺護國大將軍蘇陌陽的正室蘇夫人。


    不等樂言開口,蘇夫人原本微微皺著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白皙富態的麵容,像是盛開的菊花,褶褶皺皺的都變得生動了起來。


    “言兒,怎麽又起的這麽早?怎的不多睡會兒?瞧瞧,娘親怕你餓,讓人將吃的送到你房裏來了。你若是沒有睡好,吃了接著睡,連床都不用下。”蘇夫人握住她的手,滿臉都是慈愛的笑。


    樂言打了一個哆嗦,眼角抽抽著。敢情娘親把她當豬養了?


    自從兩年前她大病了一場,醒來之後,很多過往的事情都不記得了,爹娘便對她好的像是在供祖宗一樣,全家上上下下幾乎都是看著她的臉色說話。府裏的所有人,在她麵前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好像她就是掌管他們生死的閻王爺一樣。


    這讓她覺得很悲哀,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生病之前,是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魔女。好在,她的老娘斬釘截鐵的告訴她,生病之前的她,要多溫柔有多溫柔,要多聽話有多聽話,要多懂事有多懂事,於是,她便陶醉在了對自己的崇拜裏,卻在無意的一瞥之間,發現老娘在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痛苦的像是便秘了十幾天的模樣,她脆弱的小心髒,瞬間便裂成了片。


    她於是天真的以為,老爹老娘是因為她生過那一場大病,有些後怕,便對她越發的寵溺了起來,後來才知道,老爹老娘的千依百順,不僅僅是因為自己是他們的閨女,更因為,她的背後有一個比她更妖魔的妖孽。


    身邊所有的人都告訴她,那是她未來的夫君,要不是因為她生了一場大病,她都過了門了。而老爹老娘之所以那麽寵愛她,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那個妖孽,擁有著隨隨便便砍掉所有人腦袋的權力。


    去他的皇後,誰稀罕做他的皇後?本小姐不記得的事,一律都不作數。愛誰誰,本小姐不喜歡,管你是天子還是蟲子,一律踩在腳下。


    當她第一次見到他,冷冷的對他說:“滾,我不認識你,鬼才要嫁給你呢!”的時候,卻將自己嚇了一大跳。


    因為,幾乎就在同時,她老爹老娘和府中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唿啦啦跪倒一片,都抖的像是風中的落葉。


    她冷哼一聲,卻不看他,他的臉色似乎有什麽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馬上又浮現出比她爹娘更加沒有底線的寵溺的笑容,溫柔的說:“樂言,你果真是病的太久了。當初,可是你哭著鬧著,非要嫁給朕做皇後的,朕都已經答應了,你卻不認了,你要朕如何對天下人交代?告訴天下人,西藺未來的國母,要將皇帝陛下一腳踹掉,紅杏出牆?”


    她垂下眼眸假裝對他無視,他倒也不惱,握住他的手,柔柔的說:“樂言,別想那麽多,好好的恢複身體,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你是這個塵世間最自由的人,也同樣會是這個塵世間最幸福的女子。朕等著你想起朕,可是,你要始終記得,你過去有多麽深愛著朕。”


    她半信半疑的扭頭望著他好看的要死的臉,想要拒絕相信他的話,可似乎所有的人都對她說,他說的都是真的。


    自己究竟生了什麽病,病到了把自己都忘記了的地步?


    好在有了這廝撐腰,她的小日子果然是滋潤的不得了。她說一,爹娘就不敢說二;她指著府裏的小狗說那是貓,爹娘抹著額頭的汗點點頭:“嗯,貓……”;有一次,哥哥帶了一頂藍色的帽子,她扭頭對嫂子說:“嫂子,我哥的綠帽子真好看”,嫂子汗流了一背,像蚊子哼哼一樣迴應:“嗯,綠帽子…..好看…..要是皇上帶著,就更好看了。”


    還有一次,她使了壞心眼,對府裏待下人極為刻薄的二姨娘說:“姨娘,我想要天上的星星,您幫我摘下來。”


    二姨娘戰戰兢兢幾欲昏倒,小心翼翼的勸說道:“言兒啊,這天空太高,您先讓皇上派人給姨娘搭個梯子,姨娘就去,成嗎?”


    蘇樂言吐了一口葡萄皮,好說話的點點頭:“嗯,好。姨娘,人家真的很喜歡星星,你要是摘不下來,那去蓮花池裏幫人家把月亮撈上來吧!”


    二姨娘嘴角撇著,含著晶瑩的淚光向蘇將軍求援,蘇將軍將目光投向夜空,也開始欣賞燦爛的星光。


    “姨娘,您不願意去啊?好啊,那我自個兒去……”樂言將手裏的葡萄扔在桌上,拍了拍身上,剛剛抬起頭,就聽到身後傳來“撲通”一聲響,二姨娘已經站在了水塘裏。


    據說,花一樣嬌美的姨娘因此哭了三天三夜,等到那個妖孽皇帝來的時候,聽說了這件事,握住她的手,反問道:“樂言,你二姨娘撈的月亮在哪兒呢?快讓朕瞧瞧,朕帶一半兒迴宮裏去,看到半個月亮就像是看到了你。你要是不給,就得親朕一下。”


    蘇樂言被西瓜子卡了一下,劇烈咳嗽了一陣子,方知論起黑心來,這廝的功力遠遠在自己之上幾萬裏。


    在他討要那一個吻的時候,她用一腳做了補償,瞬間將那廝身邊跟著的內侍們嚇了一個臉色蒼白,腿腳發軟。可是,那被踹倒的小皇帝,爬起來以後,還是笑嗬嗬的,什麽事沒有。這件事導致的結果是,蘇樂言蘇小姐,在整個蘇府愈發的猖狂了起來。


    據說,她是內定了的皇後,所以,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要進宮去學習禮儀。


    她倒也好說話,隻是,在去了三次之後,小皇帝就再也不逼著她去了。


    第一次,她把教授禮儀的一個嬤嬤氣的要懸梁;第二次,她逼得一個講授男女情事的嬤嬤要出家;第三次,她驚動了太後,然後太後要跳湖,她極為孝順的要幫太後解衣衫,送她一程……


    當小皇帝匆匆趕來將她扛走的時候,她的威名早就如夏夜裏的驚雷一樣,震驚四方了。


    於是,大婚的事,不得不在她的威名震懾及她本人的強烈抗議下,一拖再拖。每當看到小皇帝極其哀怨和苦悶的眼神,她就覺得人生真是美好,欺負好欺負的人,真乃人生最大之樂事。


    漸漸的,她已經不滿足於在蘇府這一方狹隅鍛造自己的功力,她又將魔爪伸向了將門之外。


    每天流連街頭巷尾,著一身男裝聽個書、逛個青樓、調戲個良家婦女、吃個霸王餐,是她最近最愛幹的事。


    當然,在做這種好事需要留名的時候,她通常都會不給自己揚名立萬的機會,而將這樣的榮耀,全都無私的送給了即將成為駙馬的大學士張鈺。至於為什麽,她說不清楚,反正看到小皇帝那還沒有嫁出去的姐姐,她心裏就不痛快。挑個撥、離個間,逗著公主殿下吃個醋,惹得駙馬爺背個黑鍋,這事還是比較對她的胃口的。


    當真相大白,望著二公主氣的白裏透紅、紅裏透黑、黑裏轉青的小臉,她心裏別提有多舒坦了。但是,讓她不舒坦的是,那個妖孽小皇帝,每次都不聽公主的哭訴,反而跟著她一起沒心沒肺的笑。


    什麽人啊這是!那不是你親姐姐嗎?妖孽就是妖孽,她蘇樂言想要修煉成這樣的功力,怕是這輩子都別想了。


    可是,別看小皇帝平時對她百依百順,任她惹了再大的禍,也會將她擋在身後,可是,有的時候,他陰狠起來,還是會讓她心驚膽戰的。


    比如,那一次,他來看她的時候,她正在午睡,又一次做了那樣一個不清不楚的夢。當她驚叫著:“別走…..”而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自己握住的,是小皇帝微微有些顫抖的手。他不知道何時來了,正坐在床沿目光灼灼的盯視著她。


    他將她的手握的那樣緊,像是要將她的骨頭都捏碎了,而他的眼神,更加讓她心悸。那樣的眼神裏,似乎有震驚、有痛苦、有不甘,還有濃濃的情。


    她掙紮著要抽出手來,他卻死死的握住,怎麽也不肯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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