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院衙門,做為樞密院一把手的鄧洵武一改往日按時上下班的習慣,今日尚未及午時便早早翹班向衙門門前行去。隨即進了停在衙門前的官轎,向著德昭坊蔡家的宅子行去。


    今日,己經致仕的蔡太師在家中設下宴席,邀請一眾黨羽赴宴,鄧洵武做為蔡京的盟友與黨羽,自然在邀請之列。


    與此同時,一騎快馬從汴都西北方的天波門衝入到城裏,路上行人紛紛躲避,汴都的人早己習慣了驛卒這種進城的方式,畢竟大宋與西夏斷斷續續打了百多年的仗,軍情都是這般傳遞的。


    德昭坊,蔡府。


    席間盡是珍饈,蔡京舉起酒杯道:“諸位,老夫這杯酒是老夫謝諸位的,若不是三位想出此計,我那六郎的仇怨不知何時才能得報!”


    席間諸人聞言,忙各執酒杯站了起來與蔡京互敬。


    蔡京的親家公胡師文,舉杯道:“那樂小兒實在是狡詐非常,又結交了鄆王殿下與梁中官在朝中引為靠山,實是難以對付,好在鄧大人棋高一招,才讓那樂小兒死的不明不白!”


    一杯飲下,鄧洵武擺手笑道:“隻鄧某一人又如何能成事,還不依仗白大人與胡大人一同出力!”


    蔡京宴請黨羽,白時中、胡師文又怎麽不到場。


    正在吃酒間,忽有蔡府家丁稟道:“鄧老大人,外麵有樞密院官員說是有公事求見鄧老大人!”


    “公事?”鄧洵武眯了下眼睛,略做思慮道:“讓來人見本官!”


    鄧洵武之所以猶豫了片刻是有原因的,軍國大事是不應在這種場合說的,但自己能坐上樞密使這個位置與蔡京的提攜相助是分不開的,雖說蔡京己經致仕,但自己若是因為此事而將蔡京等人避開,難免不會引得蔡京等人心中有其他的想法。


    原來,在鄧洵武剛剛離開樞密院不久,那從天波門進來的快騎便到了樞密院,西北有軍情自然要先奏報樞密使,才能進宮稟於天子,軍中無小事,更何況又是西北大捷,所以軍報必須在鄧洵武手中走個程序,那管理軍情的小官便來蔡府來尋鄧洵武。


    不多時,隻見一位身著綠袍的樞密院官員被帶到到席間,隻見其衝在座的一眾官員施過禮,才稟報道:“鄧老大人,西北大捷!”


    “西北大捷?”不止是鄧洵武,便是在座一眾官員也是微微吃驚,十多日前劉法於統安城一敗再敗,不止自己身死還折損了數萬兵卒民夫,今怎又來的西北大捷。


    “正是!”聽得鄧洵武不可置信的語氣,那前來稟報的官員忙說道:“軍情是總領西北六路邊事童太尉傳來的,熙河路經略安撫使劉法領兵於震武軍兩次擊敗察哥,更繳獲戰馬兩萬匹、裝甲輜重無數……”


    聞言,蔡京有種不好的預感,不顧禮儀的問道:“那樂天小兒可死了麽?”


    “迴老大人的話!”知曉在座的哪一個都是朝中重臣,那在樞密院任職的小|官敢不迴答,稟道:“據童太尉從涇原路傳來的捷報上說,此伇之所以能取得大捷,集英殿修撰樂大人居功甚偉,熙河路經略安撫使劉法更在捷報上為樂修撰請功……”


    “啊呀……”聞言,蔡京驚叫一聲身體不由的晃了幾晃,若不是被身邊的長子蔡攸扶住,險些栽倒了地上。


    “父親大人……”


    “父親……”


    ……


    蔡家一眾子弟忙上前圍住喚道。


    “蔡大人……”


    “蔡老大人,您沒事罷……”


    ……


    一眾來蔡府上做客的黨羽也是連忙起身,做關心狀。


    被扶住身體晃了幾晃,蔡京才似幽幽的醒轉一般,麵色蒼白的叫道:“這禍害不是死了麽?怎麽說活就活了過來,這禍害怎如此的命硬,難道老天爺就收不了他麽?”


    眾人聞言皆是無語以對,話說這樂天的命也太大了,之前皇城司傳來的消息自然假不了,樂天與劉法被西夏人團團的圍住,己經是命懸一線,怎麽就活過來了。


    “那禍害不死,六郎在天之靈也是死不瞑目啊!”蔡京長籲短歎的悲喚了一聲,又慘白著臉對一眾黨羽說道:“中年喪妻,老年喪子,子仇卻不得報,老夫這命怎麽就這麽苦呢!”


    一眾黨羽聞言也是無語,蔡京中年喪妻是不假,但喪妻之後沒耽誤他左一個右一個的續弦和娶小妾罷;至於老年喪子也算是那六衙內蔡鋆罪有應得罷,那蔡鋆在汴都城裏是什麽個揍性,汴都一眾官員也是明白的很。


    再者說你蔡相爺這些年當權一手遮天,唿風喚雨,深得陛下聖眷,想整誰就整誰,想治誰就治誰,前後兩任宰輔趙挺之、張商英哪個不是被你整垮的,至於似陳瓘、徐處仁這樣被你整治,舉家流放、貶謫不毛之地的大臣更是不計其數。


    你這叫命苦,那這些大臣們又跟誰說理去?


    “捷報呢,拿來與本官看看!”鄧洵武開口道,從那樞密院小官的手裏接過捷報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在鄧洵武眼中看來,這捷報寫的幾乎是沒頭沒腦,隻是說劉法與樂天驅熙河軍於震武城大敗夏將察哥部,隻是鄧洵武費盡腦子也想不出大敗之後的大捷,劉法與樂天怎麽在西夏人手裏脫險的,隨後又大敗察哥部,繳獲了近兩萬匹戰馬與輜重的,這倒底是怎麽一迴事?


    出了這樣的狀態,宴席自然是進行不下去了,蔡京被家人攙去休息,一眾黨羽也便散了。


    當初鄧洵武、白時中、胡師文三人合夥設計樂天,其實最大的想法就是讓樂天去西北呆著省得在朝中攪局,當然樂天能死在西北就更好了,從聽聞樂天死訊時三人恨不得彈冠相慶,怎麽左轉右轉的兜兜轉轉的樂天就死而複生了,而且還立了恁大的一個軍功,這太不可思議了。


    但以鄧洵武等人對童貫的了解,童貫雖說有好給人刷軍功的前科,但這捷報上的戰績卻是絕對不敢刷的,縱是童貫有討好鄆王的意思,但也不能冒著欺君之罪撒下這等彌天大謊罷。


    所以鄧洵武可以肯定,西北大捷是板上釘釘的事,樂天立功也是板上釘釘的事,但又太讓人難以捉摸了。但鄧洵武知曉童貫的行事風格,思前想後了一番,似乎從這份捷報裏隱隱間嗅出了些味道來。


    其實事情很簡單,童貫以為自己將劉法與統安城之敗的消息瞞了下來,朝廷便不知道這件事情,隻是沒想到皇城司先一步將統安城之敗稟報了汴都。


    出了蔡府,白時中、胡師文二人圍到了鄧洵武近前,“鄧大人,以後我等該怎樣應對?”


    “怎樣應對?”鄧洵武苦笑一聲:“樂天立了功,這是好事,也是我大宋的喜事,我等自然要去陛下麵前道賀,給樂小兒請功才是!”


    自家兒子的官做不成,就是被樂天坑的,白時中怒不可遏:“給陛下道賀是理所應當的,給樂小兒請功,這是要忍心蔡相與我等的麽?”


    鄧洵武也是無奈,歎氣道:“樂天雖然才是個六品的修撰,然在朝中有鄆王有梁中官撐腰,又加上此子狡詐非常,實在是難對付的很,我等以二、三品大員的身份去對付一六品小官,一是失了身份,萬一再出了醜,這張臉到時又往哪放……”


    臉麵?白時中、胡師文二人早己經讓樂天弄丟過好幾次了,聽這話麵上怒氣更重,但不得不承認鄧洵武這話說的有理,蔡京己經致仕,若說樂天的靠山,在汴都還真沒有幾個人比樂天硬實。


    看二人不語,鄧洵武又說道:“既然樂天不好對付,我等不如暫時放下恩怨,畢竟那樂小兒也從未主動招惹過我們!”


    白時中、胡師文哪個沒吃過樂天的虧,肚子裏的那口氣又怎麽能出的來,隨即恨然道:“依鄧大人所言,那樂小兒真的就沒有人能收拾的了他麽?”


    話音中盡是恨然,然而二人眼中皆是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不甘,畢竟蔡京致仕了,蔡黨這杆大旗也算是倒下了半邊,僅餘自己幾個人苦撐罷了。


    握著的手中的捷報,鄧洵武嗬嗬的笑了一聲:“我等是收拾不了,但總有人能收拾的了!”


    這是什麽意思?白時中、胡師文二人不明白鄧洵武話中的意思。


    說話間,鄧洵武坐入官轎,臨進轎前道:“鄧某要去陛下那裏道理,二位若是有意就隨鄧某一起進宮罷!”


    ……


    汴都潘樓街,樂家宅院。


    隻見有個著綠袍的官員風風火火跑到樂家宅院門前,上氣不接下氣的拍打著樂家的大門。


    “何人?又有何事?”聽到自家宅門被拍的山響,有樂家下人婆子在院裏應道,隨即來到門前透過門縫來打量來人。


    那綠袍官員喘著粗氣,叫道:“喜事!大喜事呐!”


    “樂大人為國捐軀,樂家如今隻剩下孤兒寡母,我等實不好為官人開門,還請官人恕罪,若是有什麽喜事還請官人在外邊說罷!”那管門房的婆子打量了一番來人後,在門裏說道。


    也顧不得那門房婆子說什麽,那綠袍官員興衝衝的叫道:“西北傳來捷報說樂修撰沒死,而且為國立了大功!”


    原來這來報信的綠袍官員是樂天的同科進士,如今被派在樞密院做事,西北大捷的消息傳來,自然這官員近水樓台先得月知曉這個消息,更清楚樂天以此功績怕是又能更上一層,倒不如趁早抱樂天的大腿,日後也好能得到樂天的提攜。


    “當真?”那婆子險此以為出現了幻聽,連忙用手挖了挖耳朵。


    “千真萬確!”那綠袍官員忙道。


    “幾位姨娘……好消息,老爺他沒死,老爺他沒死……”


    得到這官員的肯定答複,那門房婆子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手舞足蹈的向後院跑去,興|奮的聲音都變了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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