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這樣的送行宴,樂天打心裏不想去,幾日前在縣衙大堂與黃通判一番較量,己經夠露臉的了,這個時候自己再湊上前去,難道是想讓這些州府老爺們記清自己長的是什麽樣子麽。


    無奈大老爺點了自己的名字,硬著頭皮也得去啊。


    看樂天因熬夜眼睛紅的如同兔子一般,陳知縣道:“將城市規劃書留在這裏,你且迴去休息,本官與嚴大人再斟酌商量一番!”


    施禮退出主簿廨所,樂天又迴到工房,督促手下吏員快些統計重建平輿的花費,又看衙內無事,尋了把雨傘便向縣衙門口行去。


    雨下的不大不小,看情形一時半刻也停不下來,熬了一夜困的很,樂天也顧不了這麽多,鑽入雨中向家裏走去。


    走到家門口,見一頂小轎停在家門附近,看上去似乎有幾分眼熟,不過身上被雨淋的幾近濕透,樂天也顧不了許多,伸手便要叫門。


    未待開口叫門,手敲在門上時,大門竟自然開了。


    推門進屋,樂天把雨傘掛在一邊,一邊脫著被雨淋濕的衣衫,一邊說道:“菱子,把老爺的換洗衣衫拿來,你這丫頭忒大意了,白日竟然不知將門拴上,現下城裏遭了災不甚太平,若來了歹人可如何是好……”


    話音戛然而止,樂天身體僵硬在那裏,隻見菱子、曲淩兒從西屋走了出來,這倒沒有什麽,隻是在她倆的身後還跟著一位貌美的小娘子,此刻看到樂天隻穿著貼身內衣的模樣不由的捂上了雙眼。


    秦家小娘子,她來家裏做什麽?


    男女總是有別的,樂天神色間略有些尷尬,轉身去了東屋,自己胡亂從櫃子裏拿了件衣服出來套在身上,才重新迴到正堂。


    見樂天出來,秦家小娘子上前斂身一禮,神色間帶著哀求之色,對樂天說道:“懇請樂先生不要計較我家父親!”


    樂天知道,這是秦家小娘子為父親所做之事來身自己賠禮了,示意菱子將秦家小娘子扶起來,隨即心中歎道,這秦老頭倒底長不長腦子,這一雙兒女的性格與這老家夥差距咋這麽大呢,倒底是不是他親生的,還是他婆娘和隔壁老王生的。


    樂天示意菱子上前去扶,自己依舊坐在椅上。


    麵容上不複之前輕鬆的模樣,此時樂天的情緒中帶著幾分怒意:“你家父親當真是好的很,去縣衙告我也便罷了,這一次居然在知府老大人麵前,將縣尊與我俱都告了,若不是事先我拿捏到了那黃通判的一些痛腳,怕是樂某頭頂上少得頂個以權謀私、欺男霸女的罪名,最後落得流放、充軍的下場!”


    樂天所說,這秦小娘子又怎麽不知道,依舊低著身段說道:“近日平輿火災,我家的產業也是盡被附之一炬,家父半生心血毀於一旦,所做之事均是一時心急糊塗,還請樂先生不要計較!”


    “樂家與秦家俱都世居平輿同為鄉梓,樂某也好說話,縣尊那裏肯不肯罷休,樂某卻不敢說!”樂天冷笑一聲,繼續說道:“你家大兄便沒與你說,若秦員外贏了官司,會將縣尊大人置於何地?”


    顯然秦小娘子被樂天的話嚇的不輕,雙膝硊地道:“縣尊那裏還請先生生美言!”


    沉默了片刻,樂天才說道:“雖然你我的姻緣沒了,但鄉梓之情還要顧及,大老爺那裏樂某還是會想辦法勸阻的!”


    說話間,樂天示意菱子與曲淩兒二人將秦小娘子扶了起來,畢竟自己腦袋裏裝的是二十一世紀的靈魂,對下硊這些事情不習慣也甚為反感,更看不得一嬌滴滴的小娘子硊在自己麵前求饒哭泣。


    秦小娘子依舊沒有起身,接著說道:“我秦家家業被毀,隻剩下些許本錢以圖東山再起,暫時拿不孝敬縣尊老爺的銀錢,容許我家寬限些時日。


    秦小娘子所言雖聽入耳中,樂天卻不正麵迴答,心中思慮了片刻後說道:“最近為了賑災重建,縣衙裏有些新的舉措,秦小娘子迴去轉告令兄,到時縣尊與樂某或許會用到令兄,也是你秦家立功的機會,縣尊那裏自然會寬恕你秦家了!”


    聽了樂天的話,秦小娘子連連點頭,雖不明白樂天口中所說的事情是什麽,但迴去一定要如實說與家兄知道。


    打發走秦小娘子,樂天心中有不小的失望,原以為這秦小娘子為求自己放過她的父親,會再次上演以身相許的橋段,沒想到隻有下硊,便沒有後來的故事情節。


    或許是這秦小娘子根本就不想嫁與自己,或許是秦小娘子害怕自己父親因婚事再次上告衙門,等等一係列緣故不敢再提此事。


    這秦老萬的一對兒女這麽好,怎麽這秦老萬卻是如此的不開竅,樂天也是心中鬱悶。


    樂天一臉鬱悶之色落在曲姨娘的眼裏,曲淩兒隻是捂嘴暗笑,卻不說話。


    菱子畢竟還小,說起話來快言快語:“奴婢還以為秦家小娘子這次前來,還與上次那般俱是來提親的,沒想到隻是為求老爺辦事!”


    話說到樂天的心裏,樂天麵色不由的有些尷尬,正巧瞥見菱子手上戴著一個亮閃閃的鐲子,喝道:“菱子,你腕上鐲子哪裏來的,是不是借買菜之機克扣菜金為自己置辦的!”


    聽了樂天的話,菱子先是愕然,癟了癟嘴險些哭了出來。


    “老爺莫要錯怪了菱子!”曲姨娘上前忙說道,伸出手腕露出一個與菱子腕上一模一樣的手鐲來,說道:“這是秦家小娘子送來的兩隻一模一樣的鐲子,分別與妾身一隻,菱子一隻!”


    “是老爺錯怪你了!”樂天又是尷尬了一番,才把安慰菱子過來。


    菱子雖說在這家裏是奴婢的身份,但樂天又何是拿菱子當過下人看待,再者說曲淩兒本身也是出身低微,這一家三口也是其樂融融。


    隨便吃了些東西,樂天一直睡到臨近酉時,方才醒轉過來,想起大老爺今晚在縣公館擺宴為葉知州送行,一骨碌從榻上爬了起來,洗漱了一番,趕緊趕往縣公館。


    這雨不大不小的下了一天,看天色沒有絲毫停將下來的意思,樂天又是拚著濕了身衫,才趕到縣公館。


    平輿火災,宴席自然要辦的恭儉一些,若辦的奢華了,被禦使言官們知曉,免不得幾本奏折奏到官家麵前。


    宴席設在公館內一間尋常的廳堂裏,樂天隨在縣衙三大老爺,還有一個學政一個巡檢的身後進得廳去,發現除了本縣的幾大老爺外便是州府的一眾老爺,沒有任何外人參加。


    說實話這樣的宴會令樂天很失望,一無伎家佐酒,又無歌舞助興,而且菜式也不算精美,席間隻有一眾老爺在那裏大談空談賑災之策,或是治國之道,就實際而言,那些討論的賑災之策,連自己寫的那份城市規劃書十分之一也不及。


    樂天也發現了,陳知縣與嚴主簿二人在席間也隻是應承,那城市規劃書中所提到的事情一點也沒說出口,不禁讓樂天浮想連連。要麽是陳知縣對自己的這份城市規劃沒看上眼,要麽就是想對這些老爺們保守秘密。


    在座品階最差的也是個九品官,樂天一個縣衙押司又哪能插的上半句話心中越發的責怪自己這位頂頭上司,官員們聚會何苦帶上自己這個小小吏員。


    其實陳知縣帶上樂天也是有自己用意的,近來樂天才名遠播,也算是小有名氣之人。況且大家都是文官,詞來詩往的,帶著樂天這樣一個既可以裝點門麵,又可以以詩詞助興的小弟,又何其的風光。


    在座諸位老爺俱是一襲官袍,唯有樂天這一襲文吏黑色布袍顯眼的很,那王戶曹參軍看到樂天坐於席間,趁個無人說話的空當,就拿話來擠況樂天,道:“這位小吏不是在縣衙大堂辭衙而去了麽,怎麽今日又現身於公館,莫非是戀棧不成?”


    對方雖說品階不高,但也是從八品的戶曹參軍,樂天一介布衣小吏,又怎敢公然與其頂嘴。


    陳知縣聞言,輕挑了下眉頭,在陳知縣看來樂天是自己的親信,出言諷刺樂天與掃自己麵子又有何區別。


    那王戶曹參軍心中又何不是這般想,這陳知縣自己是動不得的,但身邊這小卒子又如何涮不得。


    “這小吏雖在縣衙辭歸,卻是在下將其召迴縣衙的!”嚴主簿忙開口迴道。畢竟陳知縣年紀輕輕便為一縣正堂,正所為前途無量,與雜官鬥嘴豈不是失了身份。


    王戶曹參軍冷笑:“這小吏能被嚴主簿召迴,想來是有些本事的!”


    嚴主簿又是輕輕一笑:“這小吏堪稱幹吏,若不是為糊口當差,放在元佑以前,單憑詩賦之才足以登你我之位!”


    這個評介是相當高的,便是在葉知州心中也是深以為然。


    “現下朝廷以三舍製取士,早己不是以詩賦取士的年代,詩詞做的再好,不過是旁門小道!”那王戶曹參軍也是知道樂天才名的,又再次取笑道:“陳知縣養著這樣的小吏不會是用來裝點門麵,徒浪費公帑的罷!”


    聞言,陳知縣不由挑起了眉頭。


    看了眼窗外的雨水,葉知州搖頭道:“今一日雨水未歇,黃梅時節又將至,怕是日後又要防澇,我等盡不得閑也!”


    顯然葉知州不想因吵嚷奚落而壞了氣氛,故而岔開話題。


    見知州大老爺這般說,那王戶曹參軍忙迎合道:“知州老大人說的是,眼下梅雨時節將至,老大人定不得閑下,下官願鞍前馬後與大人分憂!”


    聽這王戶曹參軍說話,樂天便知其典型的小人嘴臉,心中不由的冷笑。說道:“方才聽王老爺教訓,小人心中忽有感而發!”


    聽樂天似乎要有詩作,葉知州好奇:“莫非你又有詩作了?“


    樂天拱手施禮,道:“小人有首詩要送與王參軍老爺,在諸位老大人麵前獻醜了!”


    眾人一聽樂天要送詞與王戶曹參軍,眼中立時露出幾分笑意,這王戶曹參軍幾次譏諷樂天,樂天這次是打算還擊了。


    聞言,王戶曹參軍麵色立時變的難看起來。


    樂天冷冷一笑,開口吟道:“小官事大官,曲意逢其喜。事親能若此,豈不成孝子。”


    這王戶曹參軍的嘴臉被樂天刻畫的惟妙惟肖,本人更是連羞帶怒滿麵通紅,想要發做。在上官前又不好發做,隻好惡狠狠的盯了樂天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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