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輿幾位老爺送別的目光中,馮轉運使揮一揮衣袖,帶走了幾千貫錢的好處。


    次日,便逢衙參之日。


    有書友想來要問,何謂衙參?


    所謂衙參便是傾全縣官員主簿、縣尉、教諭、巡檢、驛丞、稅監之流,雖說盡都是些八至九品乃至不入流的芝麻綠豆官,不過倒也是一人一頂烏紗,俱趕在黎明之前來到縣衙,先是彼此如群鳥噪林般的客套一番,待堂上梆發炮響,全部各就各位的肅穆而立,這場麵儼然是京官上朝的縮小版。


    天下間無論大小州縣衙門,每月必有若幹次衙參,這也是曆朝傳來的規矩。


    二梆敲過,堂鼓擊響,諸位芝麻綠豆官論官階大小排好次序一起去拜見主官,聽取知縣老爺訓話。


    衙參上陳知縣做了一番無關痛癢的發言,隨後嚴主簿上前拱手施禮道:“縣衙差伇樂天,本為官學學生,感縣尊之親民勤政而入縣衙謀差,屢受縣尊教化,為差盡心盡力,更勤奮讀書明理,可免去差伇,入六房書吏為職,可彰其行獎其上進,以為他人效仿!”


    樂天討要迴酒錢之事,本縣官員中隻有寥寥數人知曉。聽聞嚴主簿所言,堂上的幾個芝麻綠豆官有些愕然,由差伇升為文房吏員似乎這樣的先例著實不多,卻也不好開口說什麽。畢竟人家二老爺都把樂天誇的像朵花一樣,再者說人家樂天是讀過書的,寫的一手好詩詞,更有好事者送了一個桃花郎君的雅號。


    隨即本縣幾個芝麻綠豆官又偷眼一瞄三老爺霍縣尉,見縣尉大人的臉上也是一副理所當然,更不敢開什麽口。


    陳知縣點了點頭:“準!本縣衙中尚有貼司一職空缺,樂天可為補任!”


    成為吏員,意味著每月原本隻有一貫錢的薪水漲到了三貫,比自家姐丈還高,這令樂天的心情著實愉悅了一整天。


    換下青布箭袖長衣,穿上青色圓領斕衫,頭頂頭東坡巾腰係絲絛細帶,樂天又換迴一身讀書人的裝束,立時引來包括姐丈在內與一眾衙伇豔羨的目光。從此後快班衙伇間曾用過的樂兄弟、樂小哥還有市井間樂差爺這個稱唿,被扔進曆史的垃圾堆,樂貼司這個稱號響亮的出現在眾人的口中。


    在衙間一片道賀聲與羨慕的目光中,樂天將辦公地點從一眾捕快聚集的班房,搬到了縣衙內獨立一間的書吏公事房。


    隻是讓樂天有幾分壓抑的是,成為衙門正式吏員後,要一天到晚常坐縣衙內,且無事不得外出,這是衙門裏立下的規矩,以防有人私下泄露公門機秘。(插一句,不知諸位書友可曾想起《孔雀東南北》中的男主焦仲卿,身份便是衙中吏員,整日也是住在衙中,隻有放假時才許迴家。


    衙內雖有公宅可供吏員居住,然而這公宅居住條件卻隻能算做一般了,既然陳知縣似乎也沒有自己搬入縣衙,樂天也便裝做糊塗不知了。


    自此,曆史的車輪向前滾動了一小步,樂天開啟了自己的仕途。


    宋之前官吏不分家,為吏者可做大官,自宋始官吏分流,自然就限製了吏員升遷的門路,但凡都有例外者,譬如當朝的太尉高俅,己經是部級高官了。小吏們知道自己高升無望,但時不時的仍把高太尉當做自己的榜樣。


    官吏分流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有上進心。


    對於仕途,樂天並無太大的感想,更沒有想成為高太尉那般的人物,樂天知道爬的越高摔的越慘的道理,所以樂天的理想很簡單,隻想趁這幾年先別管用什麽手段,多賺些銀錢娶個賢淑的妻子,再納上幾房姿色美豔的小妾,隨後再遠走東南,避開北宋末年這將要來臨的亂世。


    隻不過眼下還不是時候,據樂天的記憶,眼下東南一代的方臘還沒有起事,去的早了難免不被殃及池魚。


    然而某人卻忘了江湖規矩,出來混遲早要還的,坑人總是有報應的,特別最近曾數度出入伎家,還玩了一手漂亮的連環坑。


    “恭喜樂兄弟,獲知縣大人賞識升為貼司!”


    午間,樂天剛出得縣衙大門,早候在縣衙旁的於若琢上前拱手應賀,隨即又笑道:“今日聽得了這個消息,為兄特意前來為賢弟擺酒慶賀的!”


    啪!


    就在樂天拱手還禮正欲說話之時,脆響聲中,背後一陣劇痛。樂天麵帶怒色轉過頭來,卻見是自家阿姊樂氏手中正手拿家法竹鞭,一臉兇惡的望著自己。


    “你這婦人好不曉的道理,為何光天化日之下動手傷人!”許官人也是讀書人,張口說話自然是文縐縐的。


    “你是何人?”樂氏望著許如琢問道。


    許如琢如實答道:“許某是樂兄弟的朋友……”


    “怪不得二郎這陣子穿花街過柳巷,原來是被你這等狐朋狗友帶壞了!”未待許如琢把話說完,樂氏張口怒斥,手中竹鞭一指樂天,說道:“外人阿姊教訓不得,但阿姊不信教訓不了你!”


    說完,樂氏手中竹鞭再次向樂天落了過來。


    “阿姊別打,你聽我說!”樂天躲著姐姐手中舞來的家法,說道。


    樂氏哪肯聽樂天解釋,手中家法追著樂天狂舞,一邊打一邊說道:“我聽你花言巧語的狡辯麽,現在整個平輿有幾人不知道你樂二郎穿花街過柳巷出入伎家,把我樂家的臉麵都丟光了!”


    縣衙門前人來人往,樂氏這一鬧,立時間引來不少人來看熱鬧,衙中的差伇自然是識得李都頭家內人的,心中好笑又好奇,樂二郎剛剛當上貼司怎麽就無端惹來自家姐姐一頓胖揍,當聽清了樂天挨揍的原由後,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這次許如琢傻眼了,姐姐教訓弟弟,自己這個外人當真勸不得管不得,貎似人家姐姐還把自己當成了反麵教材。


    執行家法的竹鞭落在身上便是一條紅腫的印記,更是疼的樂天呲牙咧嘴,剛剛升做帖司就在大庭廣眾麵前失了麵子,麵對姐姐淩厲無比的家法,樂天隻好選擇保命狂奔,見樂天逃走,樂氏豈能甘心,手拿家法追的樂天雞飛狗跳,一路殺將過去。


    被追的急些,樂天像個無頭蒼蠅一般亂鑽,一不留神鑽進了一條死胡同中。


    這條胡同寬不過五尺餘,三麵都是兩人高的圍牆,一個人就能將出口堵的死死的。姐姐殺在後邊,樂天無路可逃,麵色愴然悲慽。


    樂某至穿越至今,雖曾招惹過伎家,卻是貨真價實撒泡尿都能入藥的童男子,就怎麽在別人的口中成了眠花宿柳的風流浪蕩子!


    無語問蒼天,惟有淚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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