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連日大雨,道路泥濘,章邯所部,曾經的秦國刑徒軍作為諸侯聯軍的先鋒艱難的跋涉在大雨中的馳道上,他們已經被解除了鎧甲和長兵器,僅有護身短劍,一萬婁煩胡騎也被調走,每一個刑徒軍百人隊周圍都有兩個諸侯聯軍百人隊分列左右。相比裝備了重甲,長戟,戈矛的諸侯聯軍,刑徒軍士兵的裝扮隻能用叫花子來形容。所有軍官都失去了戰馬。戰車也被迫上繳,不時有站立在戰車上的諸侯軍士兵無情的嘲諷鞭笞徒步前進的秦軍士兵。王淩也在這行軍隊列裏,“看看吧!這就是秦人!當初不是很強嗎?你們也有今天這下場啊?”“快點!沒吃飽飯嗎!別磨磨蹭蹭的!”又是一鞭子抽了過來,王淩受傷的右臂又多了一道血痕,袖子也破了。“旁邊的秦狗不服氣嗎!?你們就是無能!”無能!這兩個字針一樣紮進王淩心裏,汙水邊的情景再次浮現:被長戟洞穿的皮甲,倒地的同袍,殘破不堪的軍旗,還有那些至死都沒有閉上的眼睛:因為自己的無能,兩萬同袍戰死。隻因為自己沒有足夠的力量。每個人的心裏都藏著一頭猛虎,當你被逼到不得不戰鬥的時候,這頭猛虎就會掙脫恐懼的牢籠。撕碎一切敢於冒犯猛虎的雜魚。眼睛裏得戰意鋒利如刀,王淩停下了腳步,抬頭看著旁邊得意洋洋充滿了報複快感得那名楚軍百夫長。驀地,心裏一陣寒意湧動,正得意的百夫長臉上得笑容僵住了當他發現停下的那個秦人得時候,他發現自己甚至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王淩冷冷地開口:“管好你的臭嘴,下次再讓我聽到無能這兩個字,我會讓你的嘴永遠不再發出肮髒的聲音!”百夫長定住了,片刻後,長鞭飛向王淩得臉,“小雜種!不想活了!敢威脅你爺爺!”劍影閃過,長鞭宛如被打中了七寸得毒蛇攤在了泥潭裏。百夫長呆呆的看著自己被斬斷得長鞭,王淩收劍,繼續前進。良久,旁邊的諸侯軍才跟上他們的背影。隻是,那些刺耳的聲音小了不少。


    新安,難得的晴天,不論是住在茅草屋得刑徒軍士兵,還是住在營帳裏的諸侯聯軍士兵都在空地上唿吸著新鮮空氣。秦軍士兵得住所以屯為單位,每一屯秦軍士兵周圍有四處諸侯軍軍帳,章邯,司馬欣,董翳三人各自帶一個千人隊單獨駐紮,四周同樣被項羽親信楚軍包圍著。難得的平靜,連老將章邯都放下了一直懸著的心。


    項羽幕府,英布,範增,蒲將軍等人齊聚。所有人都陰沉著臉,英布率先開口:“上將軍,近日秦人與我軍多有摩擦,若如此至鹹陽,恐將生亂!”範增接上:“秦吏卒尚眾,其心不服,至關中不聽,事必危,不如擊殺之,而獨與章邯、長史欣、都尉翳入秦。”一直沉默的韓信站了出來:“將軍,殺降不祥!昔者秦將白起於長平坑殺趙軍降卒,白起死而秦軍困,其後,秦軍所至,我六**民無不殊死抵抗!是以,秦始皇廢斬首軍功,意圖安六**民。將軍萬萬不可重蹈覆轍!”範增不滿的看了一眼韓信:“豎子無知!安敢胡言亂語?秦人哪一個手上沒有沾著我聯軍將士的鮮血?今日正可以讓該入地獄之人伏法!況且,當他們在棘原交出了武器之後,他們的命運就不再由他們自己掌控了!”韓信呆住了,迷茫的看著沒有說話的項羽,期盼著這最後一線渺茫的希望……良久,項羽開口:“其餘人等退下,當陽君,蒲將軍留下!”夜空被繁星點綴的分外明朗,月色格外的好。春風拂過,被連日的強行軍折磨的疲憊不堪的刑徒軍士兵進入了夢鄉。有心事的人總是很難入睡,王淩在自己的鋪位上輾轉反側,秦帝國最後一支主力大軍已經沒了,帝國的崩塌隻是時間問題了,曾經一掃**的秦王朝迎來了自己的末日,鹹陽怎麽樣了?姐姐還好嗎?家人們怎麽樣了?“啊!”一聲壓抑著的慘叫傳入耳中,本已閉上的眼睛猛然睜開,出事了!王淩迅速起身穿衣,長劍入手。透過茅屋的縫隙可以清楚的看到四周燈火通明的諸侯軍陣營,怎麽迴事?為何斜對麵的刑徒軍營帳被圍得密不透風?瞳孔不斷調節,王淩逐漸適應了夜光。等下!刑徒軍士兵分明排成了緊密得方陣!被甲,長戟指向刑徒軍士官們的茅屋,難道?一個透著濃重血腥氣味的詞語浮現在王淩腦海:“殺降!”來不及了,王淩推醒了身邊的兄弟們,他們雙眼朦朧,絲毫不清楚即將發生什麽,來不及了,諸侯軍的抹殺部隊馬上就要到了,最後看了一眼不願意睜開雙眼的屬下們。王淩從窗口翻了出去,在夜色掩護下,黑色的短褐有效的保護了他。憑借修營帳時的記憶,王淩奇跡般的躲過了諸侯軍的巡邏隊,明哨,暗哨,摸到了章邯軍營,就像當初他摸進章邯帥帳一樣。


    “將軍,再不發兵,我軍精華將盡數亡於新安!將軍您忍心看著曾經一起流過血得兄弟們就這樣被人屠殺嗎!”王淩單膝跪地苦苦哀求道。章邯別過頭,從懷裏掏出兵符,拋給了王淩:“去吧,這件事,我什麽都不知道,老夫,累了。”王淩也不再廢話,起身向馬廄走去,離開的時候,章邯最後一次對他開口道:“小子!活下去,你是老夫最後的希望了。”王淩得手背擦過眼角:“謹遵將軍之令,但是,王淩不能原諒將軍的懦弱!別了!老師!”


    一千人可以幹什麽?王淩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麽,他知道自己必須救人,救更多的人。穿著章邯得戰甲,憑借兵符,王淩成功騙過了四周負責監視得項羽楚軍,帶著八百步戰銳士和二百騎士離開了章邯大營,英布他們是從西側開始動手的,王淩帶著二百輕騎快速趕到最東邊,解決了把守得諸侯軍之後迅速叫醒熟睡中的刑徒軍士兵。這支亡命得部隊已經增長到三千人了,但是,還是太慢了。旁邊的章嘉建議道:“來不及了,再不走就得死在這裏了!”王淩焦急得看著眼前正在穿衣帶劍得軍士們。終於下定決心,“這裏完事就走!”帶著這將近三千人,王淩成功的從東邊走出了諸侯聯軍營地,向北,經馳道去九原,這是王淩規劃的逃亡路線,眼看著要逃出去了。


    金鼓聲大作,一排火把亮起,後麵英布帶的五千抹殺隊封鎖了王淩部的退路,左右兩翼被諸侯軍包圍,前方有項羽帥楚軍堵截。結局已經注定了。王淩低頭苦笑,對著身邊的章嘉道:“抱歉,嘉兄,我害了你。”章嘉黑黝黝的臉上沒有表情,他的右手拿起了一麵秦軍將旗,怒吼道:“全軍列隊!四麵迎敵!我們已經放下過武器了!可是!這群強盜根本沒打算給我們留活路!士兵們,你們願意把腦袋伸出去讓強盜們砍嗎!如果不願意,就和我們一起戰死吧!”一個身穿紅衣,手提短劍的士兵抬起了腦袋,緊跟著,又一個,第三個是一群,第四個是全部。跑步,列隊,對齊,迎敵,諸侯聯軍四麵圍上,不斷壓迫這支逃亡的小部隊……


    項羽望著被堵在兩山之間的秦軍士兵,冷冷問道身邊被押著的章邯:“叛軍當作何處理?”章邯艱難地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迴答:“當……盡…殺之,除名。”項羽點點頭,道:“很好,老將軍,那就請您按照秦軍軍法處置他們好了。桓楚,你的部隊聽章邯老將軍號令!交出將旗!”章邯接過這沉甸甸的令旗,心情也萬分沉重,為了帶更多的兄弟們迴家,對不起了,我的學生們。老將軍將令旗劈下,全副甲胄的楚軍發起了衝鋒,長矛如林,他們潮水般湧上逃亡的銳武營陣地……


    平明,英布踩著一名秦軍劍士的屍體,從他的胸膛裏拔出了自己的鐵戟。眼前的秦軍屍體堆成了一座小山,這次,沒有人再投降,沒有鎧甲,拿著短短的劍,另一邊是長矛長戟,重甲保護,結局不言自明。項羽最後看了一眼那個還握著將旗的孩子,道:“鳴金收兵!”


    大雨夾雜著雷電降下,閃電帶來的慘白色光芒不斷照亮這堆屍體。天還沒亮,黎明前的夜空最為黑暗,又一道閃電亮起,一具“屍體”從屍堆裏坐了起來,眼底泛著血色的紅,似乎是地獄裏的亡靈在對活人的世界宣戰!片刻後野獸般的嚎叫充斥著這片天地,大雨不斷衝刷著他身上的血,“屍體”從自己身前又拖出來一具屍體,把他背在背上,踏上了向北的馳道,一瘸一拐。


    王淩一瘸一拐地前進,雖然失去了戰馬,但是騎士的體魄遠勝於常人。背上的章嘉唿吸越來越弱了,渾圓的臉龐不斷往下滴血。“嘉兄,不要死啊!要撐住,子清大哥還在鹹陽等你迴去呢!”話沒說完,王淩已經泣不成聲了。一股冷氣吹過耳邊,章嘉的聲音若有若無的飄進王淩耳中:“小子,替……我……報仇。”隻覺後背一輕,王淩摔倒在馳道邊,他下意識的翻身,護住了章嘉,代價是小腿傷口崩裂了。紅色的血從創口湧出,王淩顧不得給自己止血,拚命搖著章嘉,卻又害怕觸到他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肩頭中箭兩處,後腰一道深深的刀痕,很明顯是胡刀,大腿被利斧剁下一半肌肉,右小腿受兩處刺傷。這些兵刃原本應該砍在自己身上,是章嘉用身體保護了自己。章嘉身上不再流血了,可能他已經為大秦把血流幹了。“嘉兄,你醒來啊!”任憑王淩在旁邊如何懇求,章嘉的眼睛終於還是沒能再睜開。有些事是人無能為力的,比如死亡。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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