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香再次醒來時,居然已是薄暮時分。


    她起身的響動,驚動了女衛。


    不過,這一次她們沒有再阻止染香起身了。


    因為,染香已經足足睡了一天,而且看她現在容光煥發的樣子,體力應該在睡夢中已經恢複充足。


    染香走出帳子,抬眼便看到不遠處的小山包上,一名身材英挺的玄衣男子,背著雙手,目眺遠方。


    他的身影與暮色漸漸融為一體,遠遠看去,頗有遺世獨立之感,讓染香突然覺得有幾分共鳴之感。


    象他這樣的人,有權勢有相貌有能力,但是此時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亙古不變的刻骨孤獨之感。就象昔日貴為香女的她一樣……


    暮色蒼茫,亂雲飛渡,山風颯颯,斯人獨立天地間,說不清的愁緒忽然在染香心中滋生。


    染香猛地低下頭,收迴視線,跟著女衛往前走。


    而偏巧在同一時刻,夏承峻似有所察,迴頭一看,暮色中那個正輕捷行走的女子,不正是染香嗎?


    她醒了?


    看樣子沒事了。


    夏承峻微蹙的眉頭鬆開,信步走下小山包。


    染香見他方才還遠遠地站著,幾息之間,已經走到跟前,便知夏承峻內力深厚,這行雲流水一般的步法,豈是普通人可以達到的?


    “林姑娘,多謝。”


    夏承峻一到,兩名女衛自動退隱。


    染香想起兩個人相處的窘態,不由地麵上微紅,還好,有夜色遮掩,看著並不明顯。


    “夏大人現在感覺如何?”


    染香索性大大方地問道,一臉公事公辦,把自已和夏承峻明確定位在了醫患之間。


    醫者治病救人,哪分男女?


    當然,更不分這些男女是否衣冠整齊。


    夏承峻的鼻端已經嗅到染香身上那縷他已經熟悉的幽香,然而聰明剔透如他,聽了染香的話豈會不懂得個中含義,他的眼眸在夜色中閃現一抹失望的神色,不過仍是正色道:


    “很好,比毒未發前情況似乎更好。”


    染香知道,霸香浸染入肌體,經常會時不時發作,讓人肌膚如被蟻噬,尋常人會覺得痛不欲生,但看夏承峻的樣子,分明就是霸香發作時也會強自淡定忍住。


    “怎麽說?”


    染香還是忍不住要問。她察覺到自已心境中有一絲掛礙。既然如此,就迎其而上,畏畏縮縮,反而成為心魔,會令自已心境難以進步。


    “想來你對霸香如此了解,一定知道霸香發作時,全身如蟻噬一般,痛癢難忍。以前差不多三個時辰就要發作一次,但是這一次,差不多五個時辰才發作一次,今天到現在還沒有發作。”


    夏承峻說得如此從容,好象這是一件飲茶品香一般平常的事一樣,反倒讓染香多了幾分欽敬之意,她徐徐道:


    “不要緊,待找到含珠子,就能徹底化解大人身上的毒,以後大人就不會再受毒發之苦了。”


    夏承峻如玉一般高貴的臉在夜色中閃著清峻的光芒,他的唿吸幹淨而凝煉,聽到染香說的話,他的唿吸隻是稍為不穩定了幾息,隨即又恢複了正常,不過他卻突然鄭重地道:


    “多謝林姑娘。對了,我這裏有一個信物,林姑娘持它,到京城萬一遇到麻煩的話,出示這個信物,就有人幫你。”


    哦?


    什麽信物這麽神奇?


    梁香還在思忖間,夏承峻已經遞過一塊玉佩。


    玉佩靜靜地躺在夏承峻幹淨的掌心裏,在染香眼前放著,玉白色的玉石在月光下發出和夏承峻身上一樣清冷的貴氣光芒,染香不覺伸手接了過來。


    在這個陌生無依的世界,夏承峻的勢力無疑也是一種保護傘。


    玉佩入手,一股暖意直達手心。


    原來竟是塊珍貴的和田暖玉。


    “太貴重了吧?”


    染香有點猶豫。


    她自是識貨的,這樣的暖玉,加上上麵紋絡繁複生動的雕工,造型古樸,放在市麵上價值上萬兩銀子也不為過。


    更別說附加在上麵的“信物”的含義了。


    皇室中人出手,提到信物二字往往價值在這物件本身的市值之上,染香要的隻是“信物”,但並未料到這信物的質料如此貴重。


    若是別人的,染香也就收了。


    但是夏承峻的,不知道染香怎麽就猶豫了,她有個直覺,這個信物來曆不一般,怕是有古怪。


    “林姑娘,這就是個信物,你盡管收下。”


    夏承峻話才說到這裏,吳虎一陣風似地出現了:


    “大人,晚餐準備好了。”一轉臉看到染香手上拿的玉佩,吳虎不禁吃驚地道,“這塊玉珮怎麽在你手裏?大人,這不是那塊……”


    “吳虎,話太多了吧?”


    吳虎話還沒說完,夏承峻就差沒一個爆栗打過來了。


    吳虎猛地收住嘴,強做鎮定,念念有辭地道:


    “大人,今晚上的晚餐有烤野兔肉、素炒金針菇、鹽水鴨……”


    染香還沒迴過神來,吳虎已經自動變成跑堂裏報菜譜的小二了。


    “好啦,知道了。就你話多。”


    夏承峻掩飾地道,一雙臥蠶鳳眸向上揚起,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染香道:


    “難為吳虎這麽辛苦,整了好幾樣菜出來,咱們就賞個臉吧?”


    夏承峻的話裏,帶了幾分難得的開玩笑的語氣,染香聽了雖然覺得怪怪的,但也揣摩不出其中的深意,隻好把玉珮收起來,跟在他們身後,向營地中央的篝火處走去。


    正如吳虎說的,今天的晚餐依然豐富,染香也不奇怪,皇親貴戚的什麽享受和手段沒有?山野間弄點美食也不是難事。


    染香坐下來淡定地吃吃喝喝,她精力損耗巨大,又睡了一天,現在真的是饑腸轆轆了。


    夏承峻隻是一個勁地給她布菜,似乎知道她現在最需要進取食物的能量。


    吳虎在邊上看著,倒莫名其妙看出幾分寵溺來了。


    王爺吃飯,隻有別人伺候的,什麽時候伺候過別人了?


    再聯想到大人方才把那塊暖玉送給染香,雖然嘴裏說的是信物,但是那塊暖玉,卻是先皇的遺物啊!而且,這塊暖玉當初先皇贈給王爺時,可是大有玄機的。


    沒想到,大人竟然轉手送給了染香?


    吳虎不禁滿心地為染香憂慮起來:一個家世背景如此低微的姑娘,如何配得上他家的大人呢?


    當然,從人品相貌來說,染香無可指摘,隻是,帝王之家,自有帝王之家的規矩和標準。


    染香渾然不覺,津津有味吃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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