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李諾沒有在裴哲家裏吃飯。


    雖然他很喜歡裴夫人做的菜,但總在別人家蹭飯也不好意思。


    當然,根本原因是裴大人今天微服出巡,體察民情去了,家裏隻有裴夫人一個人,李諾需要避嫌。


    縱使他和裴夫人的年紀相差十幾歲,但大夏成婚偏早,絕大多數人,在十八歲之前,就已經結婚生子了。


    裴夫人成婚多年,今年也不過三十五六歲,依舊風韻猶存,李諾不想別人傳閑話。


    以往,他都會避免和她單獨相處。


    好在宋府距離縣衙不遠,李諾中午可以迴宋府吃飯,吃完飯還能在娘子房間小睡一會兒。


    縣衙這幾天已經沒什麽案子了,今天過後,李諾就不用每天都去。


    除了重案之外,那些日常的糾紛小案,攢上幾天一起處理,更節省時間,也更有效率。


    節省下的時間,他可以用來看書學習。


    初來乍到,關於這個世界,李諾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


    父親的書房,不僅藏書很多,種類也很齊全。


    涉及曆史,地理,人文,算學,音樂,禮法,還有各家修行之道……,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寶庫。


    和吳管家迴到宋府,李諾剛剛走進大門,忽然有一道身影從門房走出來,聲音有些緊張的問道:“敢問,可是李諾李公子?”


    李諾迴過頭,看著這位有些麵熟的老者,點了點頭,說道:“我是李諾,老人家您是……”


    陳先生笑了笑,說道:“老夫姓陳,是慕兒小姐的算學先生。”


    雖然沒有見過這位陳先生,但李諾可是早就知道他了。


    他對這位陳先生的印象是,此人對於“九數”的研究是很深的,但是不怎麽會教書,哪有給六歲孩子布置那麽難課後作業的?


    李諾好奇的問道:“陳先生有什麽事情嗎?”


    陳先生輕咳一聲,說道:“有道算學問題,可不可以請教公子?”


    陳先生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李諾掃了一眼,微微一愣,這不就是慕兒問他的那道問題嗎?


    就連這張紙上的字,都是他解題的時候寫的。


    因為涉及到三角函數,她暫時還理解不了,李諾也就沒有給她深入去講。


    他還好奇,在沒有三角學的時代,他們是怎麽解決這個問題的。


    搞了半天,連她的算學先生都不會啊。


    等等……


    李諾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陳先生自己都不會的問題,沒理由給慕兒當課後作業,合著這作業,本來就是給自己留的?


    被李諾的目光一掃,陳先生老臉一紅,說道:“老夫無意中得知慕兒小姐的身後,有一位算學大家,便忍不住生了考校的心思,還請公子勿怪……”


    李諾犯不上和一個老人家計較,問道:“我將解法都寫在這裏了,陳先生哪裏看不懂?”


    陳先生立刻指著其中兩行,問道:“從這裏到這裏……是怎麽得到的?”


    不出李諾所料,他看不懂的,正是引入三角函數的那一步,但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的,李諾道:“這裏沒有筆,我們進去說吧。”


    兩人走進宋府,來到一處院子裏。


    宋佳人和宋慕兒在院子裏練功,李諾走到院內的石桌旁,讓慕兒取來了紙筆,先給陳先生普及起了三角函數的概念。


    陳先生不愧是教算學的,這些東西,慕兒根本理解不了,但他卻很容易就能接受。


    想想也不奇怪,大夏的算學,本來就有勾股的概念,三角學則這些基礎概念的延伸。


    這道題,也不過是在三角學的基礎上,再加上一點轉化、化歸以及數形結合的思想。


    當陳先生有了三角學的概念,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了,隻需要做出一條輔助線,構造出一個角,使其正弦值等於算式中的某個係數,將代數問題轉化為幾何問題,答案就一目了然了。


    聽完李諾的講解,陳先生身體一顫,手中捧著那張紙,久久無言。


    他的雙手微微顫抖,渾濁的老眼中,甚至有淚光閃動。


    這一刻,他內心某些根深蒂固的東西,被徹底顛覆。


    算學還能這樣?


    研究了一輩子算學,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算學這種極致的精妙。


    李諾見他這麽久不說話,問道:“先生還有哪裏不懂的?”


    這個問題,雖然後世初中生就能掌握,但對於當今算學界來說,還是過於超前了。


    陳先生聽不懂也正常,李諾可以再給他講一遍。


    陳先生迴過神,立刻道:“不不不,先生之稱,老朽實在是當不起,達者為師,在算學一道,老夫應該稱公子一聲先生。”


    今日之前,他還隻當李諾是一位才思敏捷的算學天才。


    直到此刻,陳先生才深刻的意識到,他和李諾的差距有多麽的大。


    哪怕是再給他十年、二十年,他也想不出如此精妙的解法。


    沒想到陳先生這麽客氣,李諾忙道:“陳先生言重了,言重了……”


    陳先生肅然道:“老夫沒有言重,可笑老夫坐井觀天一輩子,自詡算學泰鬥,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平日所窺,不過是算學一角……”


    他雙手虛抱,以師徒之禮,對李諾深深的鞠了一躬,說道:“多謝公子解惑。”


    李諾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他心裏很清楚,他不過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已,而陳先生也隻是受限於時代,這沒什麽好驕傲的。


    一道身影站在不遠處,呆呆的看著這一幕。


    宋佳人知道相公很聰明,卻也沒想到,就連陳先生,大夏算學泰鬥,都要以學生的態度,向他請教問題……


    陳先生如獲至寶的捧著那張紙,小心翼翼的問李諾道:“老朽日後,若是遇到不懂的問題,可否經常向公子請教?”


    李諾笑了笑,說道:“請教談不上,我們可以一起探討。”


    陳先生高興道:“多謝,多謝!”


    送走了陳先生,宋慕兒跑過來,抱著李諾的胳膊,眼中閃爍著小星星,說道:“李諾哥哥,你真厲害,都能當先生的先生了!”


    不遠處,另一道嬌小的身影,將大半個身子藏在樹後,看著和李諾這麽親密的宋慕兒,狠狠的跺了跺腳,哼了一聲跑開了。


    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李諾偷偷看了對麵的娘子一眼。


    昨天晚上趁她睡著,偷看她的時候被發現了,讓他尷尬了好一會兒,好在她並沒有說什麽,今天白天,也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該說不說,李諾對她的第一印象很差。


    但這麽多天接觸下來,他對她的印象也在逐漸改觀。


    她的書的確是讀的少了點,性格也冷冷淡淡的,但並不像李諾最開始認為的那麽暴力,李諾後來也知道,那次隻是一個誤會,不能完全怪她。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女,正是花一般的年紀,卻因為父輩十多年前不靠譜的承諾,就嫁人為妻,嫁的還是一個傻子。


    放在後世,十八歲的女孩子,可能也就剛剛高中畢業,若是遇到這樣的事情,國家大概率是要強製插手的。


    可在大夏,這種事情卻很尋常。


    就連李諾都在心裏為她打抱不平。


    宋佳人默默的吃著飯,當然也注意到了李諾時不時偷看他的目光。


    這讓她稍稍有些不習慣,不由的想起來昨天晚上醒來時,看到的那一道目光。


    從小到大,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用這樣的目光看她。


    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中,更多的是畏懼和不服氣,後來就幹脆隻剩畏懼了。


    而那一道目光中蘊含的……,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總之,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的體驗。


    吃過飯後,李諾迴到房間,準備午睡。


    宋佳人也迴到了房間,坐在桌前看書,看的依舊是那本《說文》。


    李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無法入睡。


    雖說已經進入了八月,早已處暑,但正午的時候,還是有些炎熱。


    宋佳人聽到了身後不時傳來的動靜,合上書,問道:“翻書的聲音吵到你了嗎?”


    偶爾響起的翻書聲,其實還挺催眠的,李諾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是天氣太熱了,有點睡不著……”


    宋佳人想了想,走到床邊,說道:“手給我。”


    李諾正疑惑時,她已經主動握住了他的手,下一刻,李諾就察覺到一道涼絲絲的東西,通過手掌進入了他的身體,在他體內轉了一圈,他應激的打了一個寒顫,所有的炎熱被一掃而空,隻剩下一種涼爽的感覺……


    李諾這幾天看了不少書,其中也有關於武道的,瞬間便明白,娘子修行的,是寒屬性的功法,剛才進入他身體的,就是一道寒屬性的真氣。


    感受到一種由內而外的涼爽,李諾開口道:“謝謝。”


    宋佳人沒有說什麽,迴到桌邊,繼續看書。


    李諾習慣性的枕著手掌睡覺,忽然聞到了一種淡淡的馨香。


    從沒見過她用香包之類的東西,但她的身上,卻總有一種淡淡的,如梔子花一般的香味。


    李諾這兩天睡她的床,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


    以至於隻要聞到這種香味,他就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連睡覺都睡得特別香。


    他看了看自己剛才被娘子握過的手,下意識的嗅了嗅,抬起頭時,發現一道從桌旁投來的視線,默默的開口:“娘子,你用的什麽浴粉,好香啊……”


    【ps:接到編輯通知,14號淩晨上架,目前還有些存稿,如果最近幾天不卡文消耗存稿的話,到時候應該可以日萬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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