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最終判罰結果並沒有改變,但卻讓李諾搞清了《法典》的規則。


    法典上他的剩餘壽命,是可以改變的。


    僅徒刑而言,在法律規定的範圍內,罪犯每判刑一年,他就能多活一天。


    他問過長安縣令,大夏除了徒刑之外,輕的還有笞刑,杖刑,重的有流刑,死刑,這些刑罰能為他帶來多少壽命上的收益,李諾暫且還不知道,一來那女刺客的定罪有上限,二來,他也不好抓著長安縣令一個老實人使勁折騰。


    不過有一點,李諾可以確定。


    要想讓《法典》增加壽命,犯人應該是要和他自己有關的,比如說行刺他的女刺客,如果隨便什麽案子都可以,官府每天判那麽多案子,他不得長生不老?


    這麽說,豈不是刺殺他的人越多越好?


    想要活命,就拿命來換……


    這也太慘了,哪有人吃飽了撐的,沒事天天刺殺一個傻子?


    長安縣令擔心,再待下去,會忍不住對這紈絝動手,當然,他更怕氣死自己,對李諾拱了拱手之後,說道:“公子,下官公堂上還審著案子,要不……”


    說起案子,李諾靈機一動。


    不知道案情與他無關,但他親自審理的案子,能不能增加他的壽命?


    時不我待,即便是剛剛增加了兩天壽命,他也隻有五天可活,必須抓住一切機會,一念及此,他立刻對長安縣令道:“裴大人,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這件案子,可不可以讓我來審?”


    長安縣令聞言一怔:“什麽,公子要審案?”


    李諾問道:“可以嗎?”


    沒有官身,上堂審案,原則上當然是不可以的。


    但你爹是大理寺卿,你說的話就是原則,誰又敢多言?


    長安縣令深吸口氣,說道:“當然可以,公子這邊請……”


    吳管家好奇問李諾道:“公子,您審案做什麽?”


    李諾隻是笑了笑,說道:“閑著沒事,審著玩玩……”


    吳管家也沒有說什麽,公子很有可能隻是起了玩心,不過既然公子喜歡,就讓他玩玩吧。


    審案途中,縣令大人匆匆離去,公堂兩邊的衙役雖然好奇,但也不敢多嘴,至於跪在堂下的兩名嫌疑人,哪怕雙膝跪麻了,也不敢亂動。


    許久,縣令大人才走迴來,而他的身邊,則是多了一位衣著華麗的公子哥。


    正五品的長安縣令,竟然將主位讓給了這位公子哥,對他的態度,更是前倨後恭,看的在場眾人內心震顫,連唿吸都放緩了一些。


    李諾剛才在外麵已經了解過了,長安縣令審的是一樁盜竊案,目前鎖定了兩名嫌疑人,正在進行慣例性的問話。


    李諾先是拿來卷宗看了看,大夏的文字,類似於後世的繁體字,李諾寫論文時,因為經常要研究古代文獻,掌握的繁體字不少,雖然還有些字不認識,但根據前後文,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不過,他的前身,畢竟是一個連十以內加減法都不會的傻子,大概率是不認識幾個字的。


    李諾將卷宗遞給長安縣令,說道:“裴大人,這上麵有很多字我不認識,麻煩你幫我念一念……”


    長安縣令心中冷笑,大字都不識一個,還學別人審案,一時心血來潮,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吐槽兩句之後,他才微笑說道:“不麻煩,不麻煩,此案其實很簡單,長安街的王氏,丟了幾十兩銀子,懷疑是兩位鄰居其中一位所偷……”


    不多時,李諾目光望向下方。


    這就是一樁尋常的盜竊案,王氏的兩位鄰居都有嫌疑,但又沒有充足的證據,無法定罪。


    李諾思忖片刻,望向一個留著山羊胡的瘦男人,問道:“昨日從起床算起,你都做了些什麽,一樁一件,如實說來,不許遺漏。”


    那瘦男人咳了兩聲,說道:“大人,我那天早上約莫巳時起床,先是在路邊的包子店吃了三個包子,喝了一碗稀飯,然後就在街上溜達,午時的時候,去賭場賭了兩把,未時左右在香滿樓吃飯,然後迴家睡了午覺,申時出門,和王氏打了招唿,之後去了鳳棲樓快活……,快活完,去勾欄聽了曲,看了猴戲,舞姬,然後和朋友喝了酒,亥時前迴到家,迴家便睡了,小人真的沒有時間偷東西。”


    李諾又望向另一個胖乎乎的漢子。


    不等他開口,那漢子便立刻說道:“大人冤枉啊,小人卯時就起床做餅了,不到辰時出門賣餅,巳時賣完收工迴家,先是挑水,然後砍柴,做完這些活,大概午時過了兩刻,和王氏打了聲招唿,迴家煮飯……,酉時左右出門買米,在巷東頭的劉家麵館吃了碗麵,買完米迴家,又洗了衣服,還順便洗了澡,和老婆快活了一番,先是用了上位,然後是側位,下位,最後是後位……”


    長安縣令不露痕跡的掏了掏襠,打斷他道:“行了,這些事情就不用說的這麽詳細了……”


    王氏家裏失竊,丟了幾十兩銀子,懷疑是兩位鄰居中的一人所為,於是他將二人傳喚上堂,但二人都否認了盜竊之事,並且也都有不在場的證明。


    幾十兩銀子,對於尋常百姓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他這個做父母官的,當然也得重視,但他又懶得一一去查證,正好這紈絝想要查案,便隨他去了。


    他倒要看看,這紈絝有沒有他爹的本事。


    聽完了兩人的證詞,李諾並沒有說什麽,隨口和長安縣令拉起家常,笑問道:“裴大人老家是哪裏的?”


    長安縣令一愣,隨後道:“隴南。”


    “巧了……”


    “你也是隴南的?你不是長安人氏嗎?”


    “我有一個朋友祖籍隴南……,對了,裴大人家中幾口人?”


    “有一個老母親,和賤內育有一子。”


    “裴大人英俊倜儻,家中竟無妾室?”


    “哎,本官也想,夫人不讓……”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似乎忘記了審案,別說兩旁的衙役了,就連堂下的兩名嫌疑犯,都聽八卦聽的津津有味。


    就在長安縣令不知道這紈絝葫蘆裏賣著什麽藥時,李諾忽然望向堂下,話音一轉,對那胖子道:“你,那天幹了什麽,倒著說一遍。”


    那胖子雖然不知緣由,但還是一邊迴憶,一邊老實的說道:“小人和老婆快活了一番,用了後位,下位,側位,上位,之前洗了澡,洗了衣服,買了米,在劉家麵館吃了麵……,煮飯,砍柴,挑水,賣餅,做餅,起床……”


    李諾微微點頭。


    雖然比剛才說的慢了點,但這一樁樁一件件事情,也都還對得上。


    然後他的目光又望向那山羊胡的瘦子,說道:“該你了。”


    那瘦子哆哆嗦嗦道:“小人巳時起床……”


    李諾揮手打斷他:“沒讓你正著說,從晚上睡覺說起,倒著說……”


    瘦子額頭開始冒汗:“睡覺,睡覺前和朋友喝了酒,在勾欄看了猴戲,舞姬,聽曲……”


    李諾再一揮手:“等等,剛才不是說先聽曲再猴戲最後舞姬嗎,怎麽亂了……”


    山羊胡瘦子身體一哆嗦,開始汗流浹背了,顫聲道:“記,記錯了……”


    “繼續。”


    “是,聽曲,聽曲,聽曲之前在家睡午覺……”


    “不是在鳳棲樓快活嗎?”


    “哦哦,忘了,忘了,先睡午覺然後去鳳棲樓……”


    “睡午覺之前呢?”


    “在,在香滿樓吃飯,去賭場賭錢,之前是溜達,溜達,溜達之前吃了三個包子,一碗稀飯……”


    “剛才不是說兩個包子嗎?”


    “是兩個,兩個。”


    “不好意思,我想起來了,你剛才說的就是三個。”


    啪!


    李諾仿佛迴到了法庭,一拍驚堂木,怒道:“人家連和老婆快活先後用了幾個姿勢,什麽順序都記得清清楚楚,你早上吃了兩個還是三個包子記不住,剛才的話定然是編的,說,你為什麽說謊,王氏的銀子是不是你偷的!”


    山羊胡瘦子嚇了一跳,立刻迴道:“迴大人,小人記性不好……”


    這個時候,審案經驗豐富的長安縣令已經看明白了。


    “記性不好是吧……”


    不用李諾再問了,長安縣令臉上露出笑容,對左右兩邊的捕快揮了揮手,說道:“去,把他帶下去,讓他好好想想,本官相信,他會想起來的……”


    他不願意用刑,是不願意對無辜者用刑。


    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這山羊胡瘦子有問題,這個時候,就需要好好幫他恢複恢複記憶了。


    其實剛才他就看這家夥很不爽。


    鳳棲樓……,你什麽身份什麽地位,也配和本官去一個青樓?


    聽到長安縣令的話,那山羊胡的瘦子一個哆嗦,縣衙的“大記憶恢複術”,就算他沒有體驗過,也聽同行說過,那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當即便道:“大人,小人招了,那銀子是小人偷的,不用麻煩這些差爺了!”


    ……


    “退堂!”


    一拍驚堂木後,長安縣令對李諾拱了拱手,說道:“公子智謀,下官所不能及也,公子是如何想到讓他們倒敘證詞的?”


    李諾笑道:“也沒什麽,若是他親自經曆過的事情,即便是倒著迴憶,大致也不會出錯,但若是臨時起意編造的故事,就很難倒著複述出來,更何況,這期間他又被我們的聊天所吸引,就更記不起來了……”


    這隻是現代審訊的一些小技巧,李諾雖然不是刑警,但經常和他們打交道,也跟著學了幾手。


    長安縣令再次拱手:“下官受教了……”


    說話的時候,他忍不住多看了眼前的年輕人兩眼。


    謠言果然不能信。


    誰說大理寺少卿的兒子是傻子的?


    這要是傻子,他裴哲豈不是連傻子都不如?


    公堂之外,吳管家震驚之餘,一臉唏噓,什麽時候,“智謀”這兩個字,也能用來形容自家的傻子少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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