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夜晚還是很冷,再冷的天氣也抵不過心冷。


    謝靜淑站在庭外光禿禿的樹下發愣,她還是不相信父親沒有帶她出去更不相信顯赫一時的謝家就此沒落。


    突然,有一隻枯槁幹癟的大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怔怔地望著肩上的大手,喃喃道:“難道就這樣完了?”


    燕泓良不知道該怎麽勸她,嶽父犯的是謀逆大罪,一家人的性命是保不住了,怨不得她現在有些癲狂。


    “嶽父他的事情,我們不知道,你是出嫁女,牽連不到你身上。”


    謝靜淑慘然一笑:“如何牽連不到我身上,父親是拿如意的事情做借口,恐怕皇上連我們都不會放過。”更何況陸敏的死是她一手謀劃的,宮中那位怎麽可能繞得了她。


    燕泓良神情一滯,隨即又是一笑:“不過是個一死罷了,我們夫妻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如今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人生意見幸事。”


    望著滿臉病容的丈夫,謝靜淑心中豁然一寬,無論如何,這個丈夫是選對了,也不枉她這些年費勁了心機。就算陸敏的女兒做了皇後又如何,她還不是把持住了這個男人,是她跟這個男人共度了一生。


    “你說的對,我們夫妻生當同衾生應同穴。”謝靜淑微微一笑,隻要他在身邊,什麽都不重要了。


    “啟稟陛下,燕太傅跟夫人服毒自盡了。”


    周彥煜手下一滯,隨即恢複正常,“朕知道了,退下吧。”


    直至深夜,周彥煜終於忙完了手上的工作。


    夏東海說:“陛下,夜深了,先去休息吧。”這種事哪有一天就能辦完的。


    周彥煜揉揉酸疼的脖子,說:“去芳華殿看看吧。”


    夏東海無奈,隻好親自提著燈籠,主仆一行人穿過大半個皇宮到芳華殿去。


    這一天,宮中也不太平,趁著外邊亂糟糟的,後宮裏也有人開始 行動,想要將雀兒和華兒抓走。好在周彥煜早有準備,派人護衛著,不過有少許的傷亡。隻是華兒受了些驚嚇,雀兒也顧不得外邊的風雲變幻,隻一心護著懷中的稚子。


    此時,她還沒有睡下。


    周彥煜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湊到床上看了一眼,問道:“華兒如何了?”


    雀兒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拉著周彥煜出了殿外。


    “哭一會兒醒了,然後再哭一會兒,再睡下。”雀兒滿臉愁緒。


    “太醫看過了嗎?”


    “看過了,說隻是收到驚嚇,過幾天就能恢複,藥也沒開。”


    周彥煜點點頭,說:“華兒還小,藥還是少吃為好。”


    將雀兒拉坐在他腿上,周彥煜輕聲說:“剛有人來報,說燕太傅跟他夫人服毒自盡了。”


    雀兒靠在他的肩上,聞言苦笑一聲:“說起來他也是個癡情的人,隻是是對別人癡情,而不是我的娘親。”隻可憐她的娘親,付出了一家人的性命成全了別人的癡情。


    上一輩的恩恩怨怨隨著人的逝去也都煙消雲散,三個人之中沒有贏家。


    “雀兒,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成為你的娘親,也不會讓你成為我的母妃,我此生隻會愛你一個人。”桌上的蠟燭燃著藍色的火苗,跳躍出一段段歡快的音符。


    “一輩子還很遠,今天的誓言誰也不知道到了明天還會不會實現。不如我們做過約定吧。”雀兒提議。


    “什麽提議。”


    “若你以後愛上了別人,放我離開好嗎?”


    周彥煜攬著腰的手一緊,隨即鬆開了,他笑道:“你怎麽就如此篤定最後不是你變心?”


    雀兒仰著頭看著他的臉,眨眨眼,說:“因為我相信自己的心。”


    周彥煜哭笑不得,“你相信自己,就不相信我?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雀兒躺迴周彥煜的肩窩,手裏玩著他腰間的玉佩說:“一輩子太久遠了,相愛時我們就廝守在一起,不愛了就讓愛人離開,然她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好嗎?你的母妃被關在無形的牢籠中,我的娘親被關在有形的牢籠中,她們失去愛的人已經很痛苦了,何必再讓她們失去自由?”


    若當時讓她們離開,她們也同樣活的精彩吧。


    良久,頭頂上才說出一個字:“好。”


    已經到了子時,周彥煜還想賴在芳華殿不走,卻被雀兒趕走了,“天太晚了,你快迴去睡覺,明天一大早我給你做長壽麵。”


    周彥煜想想明天還要處理的一大堆糟心事,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其實,自從事發,外邊時不時就會爆發小規模的打鬥,都被官兵們打敗了。長安城中的百姓特別有政治覺悟,都窩在家中豎著耳朵聽著外邊的動靜,生怕禍及性命,這時候出去添亂,丟了性命也是活該。


    高門大戶家中也都閉門不出,女眷們更是恨不得燒香拜佛求佛祖菩薩保佑他們一家。而謝氏一族更是人心惶惶,生怕用命博來的富貴榮華付之一炬。


    然,既然周彥煜下定決心肅清謝氏一派,必然連隱藏在湖底的暗礁藏石都一一拔掉,整個二月裏,長安城內每天都有人下馬,有的直接被拖出去砍了頭,到讓所有人都有幸看到這位登基不到一年的帝王的強硬手腕。


    更有謝氏族人在刑場上破口大罵周彥煜殘暴冷血,也有人苦苦哀求陳訴自己並無謀逆之心。隻是,當初他們享受著謝氏帶來的榮華,那就應該承受這個姓氏帶來的災難。更何況,他們都不無辜,沒還沒有借著謝氏的名頭為非作歹,賣官鬻爵?就連出家的謝氏女不也借著謝家的權勢在婆家為所欲為?


    城外的亂葬崗一批一批的屍體被運過來,都堆成了一座座屍山,好在天氣不熱,還沒有生蟲腐爛,總堆著也不是問題,還引來不少野獸半夜來撕咬,最終決定就地火化。


    一把火燒完,塵歸塵,土歸土。


    未央宮。


    自從那日之後,未央宮就被封了起來,隻有三兩個人負責日常飲食事宜,其他人都沒遣散了。


    無論是燕如意將宮中所有的物件都砸了個稀碎,還是高聲謾罵周彥煜和雀兒不得好死,都無人理會。


    直到聽說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父親母親都已經逝世的消息,才真正沉寂了下來。


    囂張了十幾年,被寵愛了十幾年,如今隻剩下她一個人活著。


    她不明白,為什麽事情就成了現在這個局麵,她渴望迴到小時候,那時候他外祖父的權勢如日中天,就連她看中皇帝,他外祖父都能讓皇帝娶了她。


    一切好像一場夢,如今夢醒了,她也被打入了穀底,每天閘站經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也不用再帶著假肚子怕別人發現了,事實上,整個未央宮裏隻有她一個人了,她的親信死的死、關的關,更有一些見機偷跑出去,投奔別的主子了。


    樹倒猢猻散,千年不變的殘酷現實。


    半個月後,聖旨到了。


    聽完聖旨,燕如意不知道自己該喜該悲。喜的是留了一條命,悲的是再也沒有太後的尊容,隻是掖庭裏被關押的庶人,沒有了身份和家族的庇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而另一個消息也是從掖庭出來的。


    廢太子永臻的孫子周彥興解救芳華公主有功,被皇上帶到身邊教導。


    這一消息一傳出來,就有人站出來反對。


    廢太子永臻當初以謀逆大罪被處死,而他的子孫世世代代都應該是庶人,如何能被皇上帶到身邊親自教導?就不怕他跟他爺爺一樣起了某種心思?


    然而,周彥煜一意孤行,誰也攔不住,到後來連上朝都帶著周彥興,其用心眾人紛紛猜測,不知何意。


    連周彥興自己都戰戰兢兢的,生怕走出一步,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如今朝堂上天天為了他爭吵不休,而他卻能麵不改色,這份沉著就已經非同常人,皇叔曾命人暗暗地調查過他,在掖庭那種人間煉獄中,自小就能保護好自己和他母親,而且還能聯絡他祖父的舊部習武讀書,到現在沒有長歪,也是一種奇跡。”


    “你不怕他有別的心思?”雀兒對這件事倒是挺好奇的。


    周彥煜無奈的笑,“皇叔當初在的時候,跟我討論過這個問題,說實話,當年的事情,皇伯父跟皇叔都沒有錯,一個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一個不過是五歲的稚子,一個是皇位要被剝奪,一個被黃袍加身最終英年早逝,誰都不是最後的贏家。而且這些年,國力日漸凋敝,正需要中興之主,與其選一個平庸者,不如劍走偏鋒選一命能君。而且,這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他說的不是賢君,不是明君,而是能君。


    雀兒知道他是為了她當初的一句話,所以放棄了現在的一切,心中特別不是滋味,“我知你也可以做到的,不必為我的一句戲言,放棄一切。”


    周彥煜淡然一笑:“有你和華兒才是我的一切,我早就跟你說過我誌不在此。等我們大婚之後,咱們就離開。”到那時,周彥興也上手了,他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


    這年五月,周彥煜和雀兒大婚。


    大婚之夜,雀兒無限歡喜。能嫁給自己相愛的男人,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


    而周彥煜,想著這一天已經想了很久了,自然不肯浪費春宵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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