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客人,木蘭院的宴席也基本散了。


    因為剛剛出了熱孝,但王府裏的人也不敢放肆,隻隨意吃了些就各幹各的了。何況還有個監察史嚴大人,他們可不敢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讓魯王府被人惦記上。


    迴到木蘭院,周彥煜問門口的侍衛:“雀兒姑娘現在在哪裏?”


    侍衛答道:“剛看到往小郡主的房間去了,不知道現在在何處。”


    周彥煜猶豫了片刻,就抬腳往西廂房走去。


    今天華兒也有些興奮,到了午睡時間了,還咿咿呀呀地抱著自己的手啃,雀兒看的有趣,就拿著一個撥浪鼓逗她。


    董奶娘站在一旁看著,時不時跟雀兒說上幾句話。


    而呂奶娘則大喇喇地坐在桌前打盹兒,見到周彥煜進來,慌忙站起來行禮,還打翻了桌上的茶壺。


    周彥煜皺皺眉,揮手讓她們退下。


    呂奶娘惴惴不安地退了出去,到了院外才放鬆下來,掩手打了個哈欠說道:“困死我了,我先迴去睡一覺,有事就叫我。”


    董奶娘看著她那麽樣子,忍不住開口勸道:“你還是收斂些吧,王爺讓我們退出來,可沒有讓我們迴去休息。在這個樣子,惹惱了王爺把我們攆出去可怎麽辦!”被主子放出去的和被攆出去的可不一樣,被主子放出去說明深受主子喜愛才給此殊榮,不僅有名聲,還有大量的賞賜,可被攆出去,不僅沒有錢可以拿,迴到家還可能被夫家唾棄。


    呂奶娘滿不在乎地說:“小郡主可是吃了我們三個月的奶了,養恩大於生恩,就算是王爺也不能隨意攆走奶娘!”


    董奶娘心說,這是隨意攆走嗎,你再如此下去,被攆出去是遲早的事兒!


    “是不是雀兒那個小蹄子在王爺跟前挑撥了?我就知道那個小蹄子不是什麽好貨!”呂奶娘一想到有人竟然敢告她的狀,就目露兇光,恨不得衝進去撕了雀兒。


    唬得董奶娘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我的好姐姐,這也是能瞎說的!你快迴去吧,這裏有我呢!”趕緊走吧,省得把我也拖下水。


    等呂奶娘走了,董奶娘就坐在廊下乘涼。


    她不是呂奶娘那樣的蠢貨,經過這些天的事情,她早就看明白了,這院子裏雀兒姑娘是第一位的,連小郡主都要退一射之地,得罪了她,不能她告狀,王爺自己就動手收拾了。她家裏上有老下有小,萬萬不能被攆出去。


    房間裏,周彥煜也坐在床邊,拿過撥浪鼓左右撥動著。


    “前邊的客人都散了?”雀兒問道。


    “恩,兩位大人都還有公務在身,就早早迴去了。不過,我有一個疑問,想問問你。”周彥煜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雀兒說:“王爺盡管說。”


    周彥煜聲音輕柔:“剛剛嚴大人想收你做幹女兒,我拒絕了,你怎麽看?”


    雀兒抬頭看他,兩個人四目相對,片刻,雀兒開口道:“王爺不是拒絕了嗎,我聽王爺的。”


    他的目光依舊灼灼:“難道你不想跟我解釋一下嗎?我從來不相信無緣無故的愛。”


    雀兒遲疑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嚴大人是我外祖父的學生,也是我娘親的師兄。”


    “那他怎麽就認出了你?據我所知你們並沒有見過幾次。”


    雀兒轉過身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遞過去,“說來,還是我主動找的他。當初王大叔被人陷害,隨時都可能被處死,我隻好拿出這塊玉佩去找嚴伯父,讓他拖延住時間才等來了王爺。”


    周彥煜接過玉佩,那上邊還帶著一絲體溫,讓他忍不住摩挲了起來。


    “或許是我跟我娘親長得太像了吧,他當初一眼就認出我來。當時他也想帶我走,可我卻不能拖累他。當初知道我娘親和我爹成親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遠遠地調離長安城,我不願為了自己而害了他。”


    周彥煜心中震驚,這是怎樣的權勢才能讓熟悉的人一一在自己眼前消失,他心中有一個人影一閃而過,卻並沒有抓住那個身影。


    “那這次我擅自為你做主,你不生氣?”周彥煜試探地問。


    雀兒搖搖頭:“我為什麽生氣,若是問我我也隻會拒絕的。”


    周彥煜心中大安:“自從你上次跟我說了你的身世,我就做過一番猜測,既然能讓人一一消失,說明這人位高權重,為了你的安危,這件事不要再跟其他人說起。”


    “我曉得了。”雀兒點點頭,她隻想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生。


    再迴頭,華兒已經攤著小肚皮睡著了。


    周彥煜失笑:“睡得跟個小豬似的。”


    雀兒伸手給她搭上一條薄被子。


    看著她的動作,周彥煜皺皺眉,“這樣會不會太熱了?”他晚上睡覺恨不得脫光了。


    雀兒說:“華兒身子弱,冷了熱了都受不住,這不,我讓人遠遠的放了一塊冰在角落裏,好歹有點兒涼氣兒,白天睡覺就蓋上薄被子,到晚上就撤了。”說完,指了指角落裏的冰盆。


    周彥煜看她行事妥當,非常滿意,木蘭院裏的人都看出了她的聰慧和努力,先前還有人心中泛酸,到現在也都被折服了。


    這次的百日宴,全齊州城的人都看出了這對繼母子隻見如冰的關係,又見李大人跟嚴大人都跟周彥煜交好,好多以前依附謝太妃的人家都轉移到周彥煜這邊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有頭有臉的就讓錦硯去接待,無名小卒就直接擋迴去,他自己也落的清閑。


    轉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節,周彥煜吩咐府裏準備月餅瓜果,到了晚上,木蘭院的人就聚在院子裏賞月。


    魯王府待下人向來寬厚,周彥煜早早就讓雀兒將賞錢發下去,領到錢的人就到正院裏磕頭謝恩。


    正院和後院是分開過的,周彥煜命人隻送了幾盤月餅就了事,而後院接了之後就扔了喂貓了。


    可憐的貓兒被撐得直翻白眼。


    現在木蘭院的人基本上也不往後院跑,倒是後院的人削尖腦袋想到木蘭院當差。瞎子都能看出來這魯王府誰當家。


    而正院裏,除了周彥煜做正席,左右兩側坐的都是他的心腹下屬。


    雀兒雪晴幾個坐一桌,原本洛溪要做到侍衛那一桌的,被雀兒硬拉了過來。雪澗還嘲笑道:“真把自己當漢子了?瞅瞅著嬌滴滴地小模樣,跟一堆臭男人湊什麽。”


    迴答她的是胳膊上被狠狠地擰了一把。


    雖然桌上的東西很簡單,不過是些瓜果月餅,但大家都很高興,這是大家在魯王府過得第一個中秋,但願年年有今日。


    女桌一邊無非就是聊聊天磕磕瓜子,男桌就熱鬧了,錦硯是個促狹的,帶著一眾侍衛輪番向周彥煜敬“酒”。當然不是真酒,而是用茶水代替,可茶水喝多了某個地方也受不了了,於是就看見他一趟趟地往茅廁跑去。


    雀兒掩口偷笑,被周彥煜狠狠地瞪了一眼。


    散了宴席之後,眾人該迴房間的迴房間,該值崗的值崗的,而雀兒卻又從房間裏出來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這世界上恐怕除了她娘親,再沒有人知道了,也沒人在意。十四年前的今天,她娘親拚死將她生了下來,她們相依為命了十二年,每當別人闔家團圓的時候,她娘親就將偷偷藏起來的菜用饅頭夾住給她吃,還告訴她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食物叫月餅,隻有中秋節的時候才吃,非常香甜可口。等她到了魯王府,每天中秋都會分到兩個月餅,可味道並不如娘親說的那樣好吃。她想告訴娘親,五仁餡的月餅一點兒都不好吃,而母親早已不在身邊了。


    娘前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給她做一碗長壽麵,可到死都沒有做上。


    她小聲地啜泣:“娘,你在哪裏?”


    “想你娘了?”一個溫柔地聲音想起。


    雀兒轉身發現竟然是周彥煜,她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王爺怎麽還沒休息?”


    “茶水喝多了,睡不著!”這幫小王八蛋,看他以後怎麽收拾他們。


    “哦,那王爺迴去休息吧。”雀兒情緒低落。


    周彥煜好笑,都說了睡不著,還讓他迴去休息,可見是沒走心。他睡不著胡亂地走,沒想到竟然遇到了正低聲哭泣的雀兒,腳步不由自主地就走過來了。


    “有什麽傷心事,跟我說說?”夜宴的時候看著還挺開心的,怎麽這會兒這麽傷心。


    月光涼如水,一陣秋風刮過來,雀兒的身子瑟縮了一下,緩聲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娘親生前就想親手為我做一碗長壽麵,可這個微小的願望都沒有實現。”


    周彥煜並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也驚訝於她的口風這麽近,不過轉念一想,這生日恐怕還承載著許許多多的傷心事,連她自己也不想過吧。


    想了想,周彥煜說:“這有何難,跟我來。”說完,就拉著雀兒往外走。


    雀兒被拉的差點飛起來,壓抑著聲音說:“你要帶我去哪裏?”


    “到了你就知道了!”


    停下腳步,雀兒發現他們竟然到了大廚房,這裏她一點兒都不陌生,不亮燈她就知道油鹽醬醋放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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