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詩?”陸承空頓時傻了眼,他心頭清楚,自己是一個連文言文都不能完全理解的人,如何能作詩?並且,當他知道羅修遠所作的詩是出自辛棄疾時,更是不敢和他相比。自己的水平,在古代大文豪所作的詩詞麵前,充其量就是一個嬰幼兒,根本沒有能力應戰。


    陸承空擺手,道:“我……”


    可他話還沒說完,羅修遠突然“哈哈”笑了兩聲,道:“看來,要陸公子一開金口,還真是難啊。”


    坐在一旁的周懷誌聽出了一絲火藥味,在這樣的場合,他不敢開口相勸,隻是悶著頭喝酒。


    “你到底要幹什麽?”陸承空沒了好氣,死死盯著羅修遠。


    “陸兄,你酒也不願喝,詩也不肯作。要我看啊,難不成每天都在想著什麽稀奇古怪的治國良方,那不如這樣,你就把那些奇思妙想說來聽聽,如何?”


    “算了。”殷正易知道羅修遠是得意忘形,想借機讓陸承空出醜,急忙低聲勸阻,道:“修遠,不要在這樣的場合為難他。”


    羅修遠見陸承空不敢應戰,更是得意的笑了起來,把酒杯放在桌上,側過頭,在陸承空耳邊說道:“陸承空,不敢就認輸,日後,別在我麵前逞強。”說完,就轉身走了迴去。


    陸承空看著羅修遠的背景,就聯想到他趁自己病倒在床,上鍾離府提親的場麵,氣就不打一處來。今晚,他已經一忍再忍,此時被這種當麵挑釁,再也忍不住,猛地一下站起身,咬著牙道:“認輸?我可不認輸。我怎麽輸,都不會輸給你!”


    就這一下,眾人齊刷刷的看向陸承空與羅修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方南生聽出了陸承空的語氣不善,嚴厲道:“陸承空你幹什麽?還不快坐下!”


    羅修遠則站在方南生身後,衝著陸承空挑釁一笑,道:“陸兄,你可別生氣,你的病可還沒好。”


    “作詩……不就是作詩嗎?”陸承空深深吸了口氣,他雖然不想服輸,但是在作詩這個事情上,真是完全不在行!他緊握的雙拳有些顫抖,心中是又氣,又沒底。


    權丁蘭不認識陸承空,見他相貌白皙,又與方南生坐一桌,猜想定是四門學的生徒,於是說道:“我等今晚又有耳福了,方先生,你的每一個學生,都算得上是人中龍鳳。”


    方南生衝權丁蘭迴了一禮,心頭清楚自己學生有幾斤幾兩,剛才羅修遠所作的詩詞如此驚豔,而陸承空的文采隻能算得上平平,無論再努力,都隻能做一個陪襯,如果還因為怯場作不出來,這醜更是出大了。方南生轉過身麵對陸承空,臉色陰沉下來,嚴厲道:“陸承空,那你就作詩一首,不得在大人府上失了禮數!”他想了一陣,歎了口氣,又道:“你無須拘謹,不必以“酒、宴”二字作詩,不得掃了縣令大人與權夫人的興致。”


    方南生下了命令,那就已經不能推脫。陸承空這才發覺中了羅修遠的詭計,他是要故意激怒自己,古代的文人惜名如金,此刻已經上鉤了,作不出詩來,就會出醜。不僅如此,隻怕傳了出去,還會讓鍾離若瞧不起,那就更重他的下懷。


    “一箭雙雕之計,真是個陰險的小人!”陸承空雖然心裏恨得直癢癢,但卻無計可施。


    “怎麽了?陸兄,要不喝口酒助助興?”羅修遠見陸承空呆在原地,就知道以他的文采,又是在這樣的場麵下,必定作不出詩來。


    “別急,別急!”陸承空閉上眼,待冷靜後,拚命的想著之前所學的應試之學,“詩歌……唐詩宋詞……”但無論他怎麽想,都不知道哪一首能在氣勢上敵得過辛棄疾的《破陣子》。


    “想到什麽,就是什麽吧。”方南生見自己的學生憋得臉紅,提點了幾句,意思就是,“平日裏的打油詩也可以。”


    陸承空睜開雙眼,低頭看了看桌子。隻見滿桌的大魚大肉並沒有被動過多少,有一半的菜都隻是被吃過一兩口……就這一下,他忽然來了靈感,腦中浮現出一首兒童時期背過的詩歌。


    “對,就是這首。”陸承空也就隻記得這一首詩詞,暗道:“但願,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上,原作者還沒出生。”


    “先生,學生作好了。”


    “那好。”方南生麵無表情,隻盼陸承空別折了自己的臉麵。


    廳中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看著陸承空。


    陸承空瞟了一眼羅修遠後,清了清嗓子,神情一正,抑揚頓挫,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隨後,又拾起一根筷子,把筷子上的一粒米飯放在手心,頗為歎息,接著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廳中之人,低聲的默念了幾遍後,立馬是一片死寂!


    放眼望去,所有人臉上都沒了笑意,不少人都是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起了陸承空。


    這首詩,乍一聽上去,每一個詞語都極其樸實簡單,既沒有氣吞山河的氣勢,也沒有翩翩君子的灑脫模樣。


    但整首詩的意境,在這樣的場合,是那麽的深不見底,仿佛是一種諷刺,是一隻撕掉人遮羞布的粗糙手掌。


    權丁蘭本拿著筆想要記下這首詩詞,但寫到了一半,忽然停了下來,臉上的笑意凝結。轉頭看向李駟、傲洪、羅田、殷卓、方南生等人,隻見他們也都變了臉色。


    眾人一邊看著滿桌的大魚大肉,一邊聽著這句詩,怎麽都不是滋味。漸漸品出了這首詩的言外之意:諷刺浪費,暗諷縣令生活富足,這樣奢侈的宴席與貧民疾苦,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對於陸承空所作的這首詩,眾人是誇也不是,貶也不是。誇這首詩作得好,就表明了諷刺縣令李駟,而貶這首詩,更是會落上一個不關心百姓疾苦的惡名。


    所以,廳中無一人敢說話。


    片刻過後,待縣令李駟喝了口清茶,才恢複了往日的鎮定。他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陸承空,隨後拍了拍手,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說道:“好、好、好!”


    聽了縣令李駟的三個好字,方南生的臉上是青一陣紅一陣。


    既然李駟不計較,眾人也都跟著鼓掌,說道:“好詩,好詩。”但看向陸承空的眼神,也都變得複雜。說這人傻吧,他又能作出這樣應景應情的詩句,雖然辭藻不算華麗,但每一個字卻異常精準,表達出恰如其分的意味。這樣的詩詞,就是上上之作。想比羅修遠,殷正易的兩首詩詞,不失靈氣,又顯得腳踏實地。


    但是這樣一個人,居然敢在這樣的場合,暗諷所有的達官貴人,難道不要命了?


    雖然眾人都弄不明白陸承空想法,但已沒有人願意再提到這首詩,話題又轉到了其他上麵,繼續吃吃喝喝。


    放眼廳中,歌舞起,又是一片喧鬧。再瞧眾人歡心的模樣,仿佛之前就沒有聽說過這首詩。


    陸承空歎了口氣,也意識到了氣氛的不對勁,暗歎,道:“是你們逼我背的,我可沒有其他意思……”不過轉眼間,一切又如常,仍是沒有人搭理自己,“沒人理我更好,就讓我落得個清靜吧。”


    今夜乃是陸承空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與眾官員同堂赴宴,若不是來到這個世界,又有了‘生徒’資格,隻怕是連縣衙後院都進不得半步。他此時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與這些為官之人相處時,似有一股無處不在,無形無相的壓力。


    這股壓力,象征著地位,象征著權勢,雖然看不見也摸不著,但卻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漸漸品出了陸良與龐正寬所說一席話的滋味:“隻要能入朝為官,就可傲視群雄,縱然富甲一方,若無一官半職,也毫無話語之權。”


    越是喧鬧,陸承空腦中就越是亂成一團。他坐在角落裏,先是看了看傲洪、李駟等人談笑風生的模樣,又迴頭看著方南生被恭維得滿心歡喜,心中漸漸感受到了龐正寬所說為官的好處。心想:“難不成隻要為官一方,就能過上這般萬眾矚目,神仙一般的日子?”陸承空又偷偷瞟了眼傲洪身旁的美姬,不由得想起了鍾離若……


    陸承空不由反問自己:“如果我會在這個世界上很久很久……隻要中了科舉,就能過上這樣神仙一般的日子,好是不好?”


    但此時的他,即便再有廣闊的見識,在這個世界上,不過是個一窮二白的書生,始終沒有用武之地,各種念想在心頭纏繞,隻得暗自歎氣。


    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一久,見識得越多,陸承空是越來越矛盾,因為他發覺在迴去的路上,發生的一切,都能擾亂本來的心性。


    散席之後,陸承空難掩心中的失望,獨自坐在屋內,腦子裏一會是鍾離若,一會又是入朝為官,一會未來世界的日子……


    “不愁吃,也不愁穿,住的地方好像仙境……身旁不僅有家丁、婢女無數,還有……美人……”他迴想起今夜所見所聞,臉上不由泛起陣陣笑意,自顧自念叨了半天後,坐著了身子,眼眼中閃過一絲光彩,道:“似乎……似乎不論何時何地,入朝為官才是正途啊。”xh:.147.247.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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