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次友骨子裏的傲氣比康熙還高,他又豈能容忍陳恂的挖苦,嗤笑一聲。“不知道這位公子何來的不敢之說,不過騙人哭哭啼啼的一篇氣短詞而已,還真當自己成了文豪不成?”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伍次友這話就是在說陳恂沒有英雄氣概,說得再深點兒就是沒有男兒氣概。


    陳恂哈哈幹笑兩聲。“說得好,伍公子如果氣不短的話可敢與在下打個賭?”


    “賭什麽?”


    “就賭一個好字!你我找個公證之人,若我說出的下闕他說好,你輸,他若說不好,我輸。輸的人隻需在這裏喝三杯酒,每喝完一杯學一聲狗叫即可,全當做個小說,搏大家一笑。”陳恂說完滿臉微笑看著伍次友。


    要擱普通人斷不會同意這種打賭,人家即然敢提出這樣的賭約,必是對自己的詞有十足把握。但伍次友不是普通人,他的傲氣不允許他此時低頭,尤其是此時陳恂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分明是料你小子也不敢賭的模樣。


    “賭可以,不過公證之人由我來選!”伍次友雖然放不下傲氣,但他也有自己的應對辦法。


    勝負全在公證之人的一句話,所以他相信陳恂絕不會答應他提的要求,而後麵他還會有話說。


    陳恂隻要說不同意,他就以自己初來京城,而對方是久居京城之人,你選的肯定是認識你的人,我信不過為借口將這事攪黃,我選人你不同意,你選人我也不同意,那就作罷好了。


    計謀雖好但分用在誰身上,你算出第二步時別人已算到第三步甚至第四步,那什麽計也會變成將計就計。


    陳恂早料到伍次友會用這一招,所以不怕他不同意,至於對付這一招的辦法他才懶得費腦子去想,他知道對方不管選誰自己都會贏,這是對納蘭容若《飲水詞》的信任。


    “就依你!”這三個字從陳恂口中說出,不光站在他身後的多隆和紈絝子弟們難以相信,就是整個百花堂裏的客人也是驚訝不已,這是何等的自信,這個少年的自信從何而來?


    伍次友一時間也愣住了,他被打個措手不及,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反將一軍。他怎麽就能同意?他為什麽就能同意?伍次友在心裏重複著這兩句話,他不停的反問自己,到底哪裏出問題了。


    明珠坐在一邊沒有再吱聲,這是他聰明的地方,他已經看出陳恂對伍次友的敵意,他雖然不知道陳恂的身份是什麽,但身後能站著一名內穿黃馬褂的禦前侍衛,他就知道這個人惹不起,如果自己再有什麽舉動,說不定就會被對方記恨。


    “明珠兄,你……”伍次友雖然沒有找到答案,但他的戲還沒謝幕,所以他還要硬著頭皮演下去,為了不輸得太慘,他隻能厚著臉皮找到與自己同桌而坐的好友。


    隻可惜他的話還未說出,明珠便打斷了他。“伍兄,小弟對詩詞一向愚鈍,請伍兄還是另選他人吧。”


    陳恂暗讚一聲,明珠的敏銳和入微就連他也自歎不如,若不是碰上康熙這樣嫉賢妒能的千古一帝,他的生平會在曆史中大放異彩。


    伍次友眼中滑過一道陰戾,明珠置身事外的意圖傻子都看得出來。


    明珠不肯幫忙,還能選擇誰?伍次友的目光直接落在柳明月的身上,看來隻能憑借自己英俊的容顏來利用一下這個蠢女人了。


    伍次友帥嗎?答案是肯定的,如果他不帥,蘇麻也不會一見鍾情喜歡上他。


    可惜他的帥也隻能騙騙像蘇麻這種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皇宮裏雖說也有勾心鬥角,但誰敢對蘇麻使?她可是孝莊的心肝寶貝開心果,捧著都還來不及。


    而柳明月身邊都是什麽樣的男人,哪個不是想盡各種辦法手段,使盡各種奇謀異招隻想與她**一刻的情場老手,別看柳明月實際年齡不大,但在男女實戰交鋒中已是一把老手,早就百煉成鋼,金剛不壞,任你陽光普照,我自水潑不進。


    “柳姑娘,可否為我們做個公證?”伍次友露出一個陽光帥氣的笑容。


    柳明月心中冷笑,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她嫵媚的將耳邊一絲亂發理順,又羞澀的朝伍公子莞爾一笑。“承蒙伍公子看得起,明月從命就是。”


    伍次友看得不由心中一動,這柳明月不光長得漂亮,看樣子還有幾分情趣,他卻哪裏想得到蛇蠍美人的傳說,女人若是突然展現出她美的一麵時,一定是在遮掩什麽,通常在這美麗的背後,就是致命的毒藥。


    其實也不能怪柳明月歹毒,這本就是一場你死我活對弈,如果她沒有這些心思,好像蘇麻一樣傻乎乎,下場隻怕比蘇麻還要慘,古往今來,不慎失足的青樓女子實在太多太多,**破財還算輕的,香消玉殞大有人在,就好像那杜十娘,沒從良前何等風光,萬千寵愛集一身,最後卻落個人去財空,投江自盡!


    伍次友自認柳明月已經癡迷自己而無法自拔,有她做公證人自己必勝,臉上重新恢複自信的笑容,溫文而雅的朝陳恂拱手道:“公證之人已經找到,就請公子開始吧。”


    陳恂看看柳明月,原本還有的一絲擔心早已灰飛煙滅,從對方的臉上他隻看到兩個字,解脫!


    柳明月當然解脫了,她已經成功將身上的麻煩轉移給伍次友,此時的她隻要考慮如何把這出戲演得再逼真一點,把自己那見不得光的心思隱得再深一點,至於讓她去解救伍公子把麻煩重新攬上身的事,那是想也不要想。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下半闕的吟出沒有上半闕時的震撼,這到不是下半闕不如上半闕,隻因上半闕易於理解,才讓更多人產生共鳴,而下闕多用典故,隻有那些飽讀詩書的秀才書生才能聽得明白。


    但這也不會失去人們的讚美,整整四波的讚美直接將伍次友打入地獄十八層,再也不能翻身。


    第一波叫好的自然是跟隨陳恂一起來的紈絝子弟們,他們不管明白還是不明白,先喊一聲好再說。


    第二波就是秀才書生們,他們在細細品味之後撫掌稱讚,就連明珠都不由自主的讚揚一句,不過他讚完之後隱隱有一種奇特的感覺,這詞好像與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第三波是學問不夠大但銀子夠大的金主們,他們雖然明明聽不懂,但自是不會告訴別人我聽不懂,是以他們隨波逐浪的也跟著一起喊起好來,反正隨大流,無大錯。


    第四波就是柳明月,當陳恂將詞吟完她就笑了,自己不用再費盡心思去遮掩,人家的詞本來就好,她所要做的隻是故作為難的賞給伍公子一個歉意的眼神即可。


    “喂,姓伍的,願賭服輸,你不會想要賴帳吧!”


    “四條腿的狗叫我聽得多了,兩條腿的還真沒聽過,今晚可要大開眼界嘍!”


    “乖,痛快的叫三聲,我看像不像……”


    下麵的事不用陳恂去操心,他隻要功成身退的坐下來靜靜看戲即可,紈絝子弟們平日無理還不饒人,更何況今日有理,說出的話是一句比一句難聽,隻怕伍次友再耽擱一會兒,他的長輩祖宗都要從墳地裏爬出來找他了。


    伍次友臉漲個通紅,有心還嘴又知自己理虧,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又沒孫悟空那本事,他瞥了一眼仿佛不認識他的明珠,心中暗自發下宏願,有朝一日我出人頭地,定要讓你為今天的無情付出代價。


    宏願好發,狗難當,當他閉著眼睛喝完第一杯酒學完第一聲狗叫時,耳中塞滿恥笑聲,當喝完第二杯叫完第二聲時,恥笑聲開始滲入腦海,第三聲叫完後,恥笑聲已經深入骨髓。


    伍次友臉色鐵青的睜開眼睛,入眼全是譏笑的臉孔,人們好像過年一般,一邊大笑著談論一邊舉杯共飲,百花堂裏普天同慶。


    “噗!噗!”接連兩口血噴出,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稀奇的看著伍次友那張鐵青加慘白的臉,心中升起同一個疑問,莫非周喻就是這樣死的?


    “吟詩作對本為消遣作樂,今日伍兄居然吟到嘔出幾十兩血,可謂空前絕後,在下佩服佩服!”陳恂眼睛一亮,此情此景在記憶中實在太熟悉,伍次友啊伍次友,不是我要致你於死地,而是你這口血吐得實在太帥,我實在是忍不住啊!


    “噗!”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伍次友嘴角掛著拉著粘兒的血絲,臉色慘白的好像一張白紙,再無剛才風度翩翩風流才子的模樣,怨毒的看向陳恂,抬起手指了指他,張張嘴想要說什麽時,卻是眼睛一翻昏倒在桌上。


    陳恂不由得暗讚一聲,好昏倒!昏倒的奧秘就在於可藏於表情之中,又可不分時間地點隨時發作,就是禦醫來了也查不出病因,不愧為七大化解尷尬手段之首。哼,你小子到會撿地方,居然還昏在桌子上,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你是裝的!


    伍次友被人抬了出去,至於扔哪就不清楚了,眠月樓裏的客人再看向陳恂時,已不知不覺帶上諂媚的笑容,柳明月輕拍胸口心唿好險,如果沒有那個自以為是的伍公子擋災,隻怕此時昏倒的就是自己了。


    眠月樓一役,成為民間典故之一,典故的名字就叫作《捉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騷》。這個典故告訴人們英雄救美之前一定要三思,先掂清自己的份量,然後再搞清對手的份量,最後還要看清救的是美女還是美女蛇,不然結局未必就是美人以身相許,也可能是英雄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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