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最複雜莫過人心,所以臣弟不敢妄言。”陳恂搖搖頭,記憶中鼇拜確有殺康熙之心,隻是沒有動手,不過此事太過風險,他可不願去冒險。


    康熙從座位上走下來,若有所思的在禦書房裏轉了幾圈,忽然停住。“朕決定親自上門探望鼇拜。”


    “什麽?”陳恂難以置信的看著康熙。


    康熙自然不會再給陳恂重複一遍,轉身走上桌台重新坐下。“就這樣決定了!”


    “皇上您可要三思啊,此去無異於羊入虎口,臣弟實在不敢……”陳恂連忙勸阻。


    康熙抬手打斷陳恂的話。“朕意已決,弟可願陪朕一同前往。”


    你瘋我可沒瘋,我還想多活幾年呢,你身邊有影衛保護,到時真動起手來,你一溜煙跑了,我怎麽辦?陳恂搖搖頭麵現難色。“對付鼇拜的事宜已經到了關鍵時刻,臣弟實在抽不開身。”


    “那好,我就讓多隆陪朕去!”


    “皇上,臣弟知道攔不住您,但臣弟有句話要向您交待一下,若是見到那鼇拜,您可定要多講些先皇對他的賞識,切記!”陳恂不放心的叮囑道。


    康熙想了一下便明白其中關鍵,點點頭。“朕明白!”


    退出禦書的陳恂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院門有一搭無一搭和黃靜閑聊著,功夫不大多隆橫著膀子從外走來,看見陳恂笑嗬嗬的上前抱拳行禮。“兄弟,原來你也在這,我一猜皇上找我定是兄弟你幫忙說襯的,能不能給哥哥提前透個口信,皇上有什麽好差事?”


    陳恂看著多隆沒心沒肺的樂天派模樣,暗自搖搖頭,自己這哥哥的性格固然好,遇事待人總往好處想,沒有那些髒心眼,可也正是如此才最容易被人出賣,記得有那麽一句話,被人賣了還幫著人家數錢,說得就是眼前的多隆。看來我留下來還真留對了,無論如何也要給他提個醒,不要被康熙賣了還不知道。


    陳恂把多隆拉到一邊低聲交待。“哥哥,一會皇上要你陪他去鼇府探病,你可一定要推說有事,如果實在推不掉,去之前你也要把能穿上的內甲都穿上,另外假如那鼇拜真的動手,千萬不要傻嗬嗬的往上衝,你絕不是鼇拜的對手,皇上自會有人保護,你隻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行,如果實在逃脫不掉,你定要大喊先皇……”


    多隆撓撓頭嘿嘿傻笑道:“兄弟,你一口氣說這麽多我哪記得住,難道陪皇上去還會有兇險?”


    陳恂嚴肅的點點頭。“是十分兇險,哥哥,我可沒有開玩笑,剛才我說的話你可都要記住!”


    多隆小聲重複一遍,有遺漏的地方陳恂在旁補充,總算是全都記下,臨走前,陳恂還是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句。“哥哥,莫說一個你,就是十個你,二十個你也不是鼇拜的對手,你可千萬不要逞強。”


    “放心吧兄弟。”多隆拍拍陳恂的肩膀,給他一個沒問題的眼神,大步朝禦書房走去。


    陳恂看著多隆的背影搖搖頭低聲自語道:“哥哥,但願你能聽弟弟的話。”


    康熙一意孤行要去探望鼇拜,陳恂對自己腦中的記憶多了一番認識,這些記憶仿佛早已上天注定,無法更改,很多事情陰差陽錯看似偶然,卻都恰恰是按照這些記憶進行的。


    例如索尼之死,皇上調派數名禦醫長駐索府,又賜下珍貴無比的千年珍藥,尋常這樣一株藥足以讓一個將死之人吊住半年甚至一年的壽命,卻無法留住索尼半個月的時間,最終沒能活過那個月。


    又例如未來的孝誠仁皇後赫舍裏,一副男兒身猛張飛的樣貌,本以為她再也做不成皇後,卻好像正要睡覺就送來枕頭一樣,姚四出現了,真是巧得不能再巧,難道這天底下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再例如這次,康熙既然已經知道鼇拜有殺他之心,為何還要把自己送上門去,要不是因為自己多出這份記憶,無論怎麽看康熙此行與送死沒什麽區別,可是康熙並沒有這些記憶,他並不知道鼇拜會不會動手,所以他的這個決定有些古怪。


    陳恂不是不相信康熙是一時衝動,在他的記憶中康熙因為衝動犯的錯誤實在太多太多,他不相信的是此時隻有十五歲的康熙會有如此膽魄,一定有個特別的原因讓他不得不這樣去做,到底是什麽原因,康熙沒有告訴他,但陳恂還是猜到了,那就是殺人誅心!


    康熙不但要殺鼇拜,還要把他試圖謀權篡位,意圖弑君的險惡用心挖出來,顯示給天下人看,免得落下枉殺忠良,妒賢嫉能的惡名。


    想不到年僅十五歲的康熙就已經把名聲看得如此之重,這讓陳恂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一個人想要得到好名聲這未必是壞事,但一個為了名聲連自己都舍得出去的人,試問還有什麽是他不能舍的?


    陳恂坐在自家廳堂想著心事,一杯清茶被放在他手邊的桌上,陳恂聞到那熟悉的香味,抬眼看見正走向門口的雙兒。“你是大雙兒還是小雙兒?”


    雙兒頭也未迴的說出兩個字。“大的!”


    陳恂收迴流連在背影上的輕佻目光,重新陷入思考之中。


    雙兒雙魂一體,姐妹兩人共用一個身體,冷如冰霜的是姐姐,天真無邪的是妹妹,如果是姐姐占用身體的話,陳恂與雙兒的話就很少,這倒不是他不喜歡姐姐,實在是對方太過冷漠,往往三句話也換不來幾個字。當然要是妹妹的話,陳恂不但能調笑幾句,還能肆無忌憚的盯著對方看,想看哪裏看哪裏,當然也是在穿著衣服的情況下。


    三天後,京城下起入冬後的第一場雪,沙粒一樣的雪渣借著北風打在人臉上,隱隱有些生疼,它似乎在向人們宣布,無情的冬天來到了。


    鼇府門前,百人的皇家儀仗隊加上百人的大內侍衛再加上百人的禦林軍將整條大街塞滿,整條街的店鋪全部上板,所有百姓被驅趕至街口外,一尊十六人抬明黃金絲繡龍的龍輦停在鼇府門口,府中所有侍衛下人侍女跪在地上,康熙身著龍袍當先走進院門,多隆挎著腰刀與黃靜一左一右跟在身後,再往後是十幾名一品二品官員,然後是百名大內帶刀侍衛。


    “臣鼇拜有病在身,行動不便,未能親自迎駕,還請皇上恕罪!”當康熙跨進鼇拜的臥房時,鼇拜平躺在床上微微欠了欠身。


    “鼇太保言重了,朕今日是以晚輩的身份前來探病,不必拘於那些禮節。鼇太保身體可好些?”康熙緊走兩步虛扶鼇拜讓他躺下,轉身坐到早已準備好的椅子上,多隆和黃靜站在身後,十幾名官員也被賜了座位。


    “承蒙皇上掛念,老臣好多了。”鼇拜有氣無力說著,色如金紙的臉上已經滲出汗珠,無論怎麽看也像病入膏肓的樣子。


    康熙眼中精光暗閃,一邊與鼇拜沒滋沒味的閑扯著一邊察顏觀色,卻始終沒發現對方有異常舉動,心下著急,難道鼇拜改變了主意?


    隻聊了這麽一會兒功夫,鼇拜臉上的汗珠越來越多,雖沒有順脖子流下來,但也如清早草葉上的晨露一般,密密麻麻。


    “多隆,你去看看鼇太保是不是被子蓋得太厚,為何出如此多汗。”康熙轉過頭朝多隆使個眼色。


    “不用不用,老臣剛吃過藥,正借著藥勁發汗……”一絲驚慌之色從鼇拜的眼底閃過。


    多隆在來之前就已得康熙授意,此時那還會聽鼇拜的解釋,不待他把話說完,上前幾步一把掀開厚被,一道銀光從鼇拜的腰間亮起,此時他的右手正緊緊握著一把尺長的匕首,滿屋人驚呆了。


    “大膽!”多隆大吼一聲就要拔刀,忽覺一陣勁風迎麵撲來,猛然想起陳恂的叮囑,往後疾退三步,堪堪躲過胸前一爪,鼇拜卻已從床上坐起。


    “嘩啦啦!”守在外屋的大內侍衛快速衝進來,刀出半鞘,原本坐在椅上的官員紛紛站起往後退去。


    “胡鬧,退下!”康熙卻依然四平八穩坐在椅上,轉頭喝止大內侍衛的腳步,又看向多隆。“你遇事怎能如此魯莽,隨身帶刀是我們滿人的習慣,有何可大驚小怪,昨日才封你為三品禦前帶刀侍衛,今日你便大唿小叫禦前失儀,來人啊,將他的頂戴和刀下了,押迴皇宮,交由內衛府查辦。”


    “皇上……”多隆驚疑的看著康熙,明明是你交待我這麽做的,為什麽又如此待我?


    康熙看也沒看被拉出去的多隆,起身麵色如常的走到鼇拜身前。“鼇太保見諒,這奴才是昨日才得的職位,遇事沒有分寸,朕代他給你賠個不是,等迴去朕一定重重辦他。”


    鼇拜盯著康熙的臉看了良久,才重新慢慢躺下。


    康熙表麵波瀾不驚,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微微一笑索性坐在鼇拜的床邊。“鼇太保風采依舊,不減當年,雖有病在身也依然不忘我滿人的習慣,想當年你陪著我父皇東征西戰,立下無數戰功,父皇常常在朕的麵前提起你,朕從小就愛聽父皇講戰場之事,等鼇太保身體好些,一定要講給朕聽,也讓朕能體會一下當年你和父皇的戰友之情,可好?”


    鼇拜的眼神微微有了變化,在這一刻他想到順治對他的恩寵禮遇,當年多爾袞降罪於他,雖被免死但被貶為平民,就在最淒慘的時候,是順治將他重新啟用,不但升為一品議政大臣,還加封二等公,兼太傅太子太傅銜,可以說順治就如同他的再生父母一般,他又怎麽能對順治的兒子下手。


    鼇拜心軟了,所以他沒有出手,但他卻不知道,康熙的心硬了,他要出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千古一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沙海耀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沙海耀陽並收藏千古一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