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不自勝,這便要下橋追去遊廊尋美人兒。


    等他匆匆趕過去,哪裏還有美人兒,來往的行人早就不知過了幾許,美人兒的身影也消失在這遊廊裏。


    十八找了霍子毅許久才在這遊廊裏頭尋見他,他上氣不接下氣,對霍子毅道:“世……世子爺,我方才瞧見那醜八怪身邊的丫鬟了……”


    十八隔老遠無意瞥見了采雁。


    但市集上的人實在多,他費勁趕過去也沒跟上采雁,隻得來找霍子毅。


    但霍子毅現在心裏哪還有那醜八怪什麽事,他滿心滿眼都是自己方才瞧見的美人兒。


    四下到處看,找不見,連忙吩咐十八,“快!我方才在這兒瞧見了個美人兒,你快去幫我尋。”


    “啊?”


    十八看看周圍接踵而至的人群,這人流如織,到哪兒去尋他口中的美人兒。


    自然是尋不見的。


    霍子毅遍尋無果,拿著折扇敲十八的腦袋出氣,“叫你找醜八怪找不到,美人兒你也找不見,本世子爺要你這廢物有何用?”


    可憐十八悶著聲,半點不敢辯駁。


    霍子毅迴府又見著慶王,“你這遊手好閑的又是打哪兒來?”


    慶王看見這個兒子就氣不打一處來,自覺自己生養了個廢物,一無是處。


    霍子毅將親爹的嫌棄看在眼裏,毫不在意,笑嘻嘻湊上去,“兒子哪裏遊手好閑了,這不是那謝子慎冠禮在即嘛!兒子可不得出去給他買冠禮的賀禮。”


    倒是難得做了件正事。


    隻是他和十八兩手空空,哪有他口中的賀禮,顯然是糊弄人的說辭。


    慶王欲要發火,霍子毅連忙解釋,“今日是沒瞧見合適的。這買賀禮不得盡心盡意嘛?明日……明日我定買著合適的賀禮,保管是子慎弟弟歡喜的。”


    慶王這才饒了他。


    翌日霍子毅打著買賀禮的幌子又出去招搖撞市找美人兒。


    自然又是無功而返。


    霍子毅垂頭喪氣,手裏的折扇敲得梆梆作響,“你說這真是邪了門了,這金陵城不就這麽大,怎麽堂堂本世子找個人也找不見?”


    那醜八怪找不見就算了,如今連這美人兒也是一晃即逝,連個衣裳角兒都沒沾上半分。


    十八安慰他,“世子爺,找不見就算了,這世上的美人兒何其多。”


    天子腳下,錦繡城裏。


    金陵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不。”霍子毅執拗勁兒犯上來,瞪他一眼,“你懂什麽?她和本世子從前瞧見的姑娘都不一樣……”


    是。


    都不一樣。


    十八在心裏默默掰著指頭數,這是第幾個世子爺說和從前瞧見的都不一樣的姑娘了?


    數不清。


    就連剛見麗春堂的秋兒姑娘時,他也是如此說,差點誆的人家要贖了身做他的世子妃。


    好在最後是迷途知返。


    十八還記得他偶然聽見秋兒姑娘私下同青樓的姐妹們說起霍子毅,是忿忿的臉,“那是個混不吝的,又最是個喜新厭舊的玩意兒。今兒喜歡這個,明兒喜歡那個,浪子迴頭是不可能了,倒不如趁著他現在的新鮮勁兒還沒過去多撈些銀子好處。”


    旁的姑娘連聲附和。


    總歸霍子毅在這些姑娘們眼裏都是個眼裏隻有美色的冤大頭。


    十八默默歎氣。


    霍子毅顯然還沉浸在昨日見著姑娘容貌那一瞬間的恍惚中,喃喃自語,“她生得那麽美,瞧著不落凡塵,一看就是那種不沾世俗侵染的仙子……”


    而現下,他口中不沾世俗侵染的仙子正對鏡比珠釵。


    鏡台上琳琅滿目的金簪玉飾,都是他口中的世俗之物。


    她歡喜的眼都彎了,一會兒將赤金纏珍珠的耳墜子放到耳邊比比,稍時又拿了那根流蘇墜玉的金釵戴去鬢上,愛不釋手。


    還問采雁,“你說明兒我是戴這個鳳蝶鎏金的簪子,還是這根金海棠珠花的步搖?”


    采雁自然哄她,“咱們姑娘生得美,戴什麽都好看。”


    蘭秋也在旁附和,“姑娘是天上的仙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戴這些俗物,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兩人一唱一和,將林鶯娘哄得眉開眼笑,故意惱著眼來嗔她們,“你們兩個,慣知道哄我。”


    話雖如此,眉眼還是彎的。


    沒有姑娘不愛俏。


    更何況她生得這般容貌,本就是上天偏寵她的,她自然得物盡其用,竭力靠著這張臉給自己謀個好前程。


    謝昀也極愛她這張臉。


    不笑時秋水凝波,春山蹙黛,笑時如梨花照水,襯得雲濃紺發,月淡修眉,正是綠鬢珠顏,說不出的好顏色。


    這世上沒有人不愛美人。


    更何況她悉心來哄人時也是盡心竭力的,巧笑嫣然,看過來的清眸中眼橫秋水,流轉生情,要將人溺進去。


    “侯爺……”


    她又乖順,坐來他身邊,纖手遞來解酒的清茶。


    ——年節宮中宴席多,謝昀是朝中新貴,又自江州賑災平定迴來,多少人趨炎附勢來賀他,免不了多應酬。


    這時這盞清茶可不謂是送進心窩裏去了。


    他喝了茶,還要將姑娘也拽進他懷裏,嗅她身上的胭脂香,又看她鬢邊巍巍顫著一支金鑲玉的並蒂海棠步搖,卻是搖頭。


    “太豔太俗,反倒不美。”


    他是陽春白雪的謙謙君子,求雅不求俗,自然看不慣她滿頭珠翠繁複。


    可林鶯娘卻是極歡喜這些俗物。


    它們豔麗,富貴,是她自幼便可望而不可即之物。


    她也自幼便知,這些有多金貴。


    它們可以換銀子,銀子可以買這世上一切能買之物,包括她和她的母親薑氏——兩人原就是區區五兩銀子便被楊盼山賣進了妓館。


    可憐的她,連如今頭上這一支步搖都比不如。


    林鶯娘抬手,撫著鬢邊的並蒂海棠步搖,有些不服氣,“哪裏太豔太俗了,采雁和蘭秋都說我戴著極好看呢!珠寶鋪的掌櫃也說這支步搖是金陵現下的時興貨,好些達官貴人家的女眷都有一支。”


    她說這話時傲嬌得很,好像達官貴人家的女眷都有的東西她也得了,她便和那些金尊玉貴嬌養大的貴女們是一樣的。


    哪知謝昀聽了她這話卻暗嗤,“旁人都有的東西有什麽可稀罕的,便是想要也得要旁人沒有的東西。”


    他話說得輕巧。


    林鶯娘偷偷撇撇嘴,“旁人有的東西我尚是沒有呢!哪能還敢想旁人沒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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