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翹那聲嬌滴滴的“銀翹來伺候侯爺沐浴”還未來得及說出口,那攀上肩的手便叫人擒住。


    骨頭裂開的“哢嚓”聲清脆,疼痛來得急促又劇烈。


    “啊——”


    伴隨著銀翹的痛唿聲,謝昀披衣起身,轉過身來,冰冷的眸,看向俯跪於地,疼得瑟瑟發抖的銀翹。


    她麵白如紙,一隻手已叫謝昀生生折斷。


    銀翹叫這劇痛疼得直接暈厥過去。


    林鶯娘迴來瞧見的便是這副場景,麵如冠玉的郎君,俯眼凝視,風姿迢迢,天人之姿,他麵前的溫泉邊上是已經疼到昏厥的姑娘。


    他冷漠看她一眼,落下的吩咐冰冷又無情,“拖出去,杖斃。”


    林鶯娘叫那話驚得心尖一顫。


    很快有人進來,將銀翹拖出去。


    林鶯娘在旁邊看著,眼睫微微顫動。


    銀翹如此下場,她脫不得幹係。


    林鶯娘是有意縱著銀翹如此。


    銀翹這人不安分,總歸有一日是要想法子爬上謝昀的榻。若是如此,倒不如自己幫她一把。


    但林鶯娘知道謝昀的性子。


    銀翹是謝夫人的人,他萬萬不會讓銀翹沾他的身,銀翹隻能是失敗。


    她本想借著謝昀的手敲打銀翹,好消磨她的念想,往後為自己所用。


    卻不想謝昀此人做事手段狠辣幹脆,竟當場折了銀翹一隻手,還要她的命。


    但銀翹現在不能死。


    林鶯娘立即上前來,扯著謝昀的袖角切切哀求,“侯爺,侯爺開恩呐!銀翹膽大妄為,但罪不至死。如今她已折了一隻手,侯爺便饒了她罷。”


    她還有膽子來求情。


    謝昀眉眼沉晦如墨,順著她扯著衣袖的手看過去,聲音很冷,“不是拿芙蓉香膏去了嗎?香膏呢?”


    林鶯娘叫他這副陰沉模樣嚇住,生怕牽連了自己,連忙拿出手來,展開給他瞧。


    “香膏在這裏。”


    她手心裏果然躺著個白瓷罐子。


    謝昀拿過來,瓷罐罐身還是涼的,並不是一直藏在身上該有的溫度,當真是剛才取來的。


    他微沉的語氣稍緩了些,“既取了香膏,為何這麽久才迴來?”


    林鶯娘抿了抿唇,“我迴來得急,走台階的時候不慎摔著了。”


    她扯著裙,將裙擺挪開些許。


    謝昀垂眸看過去,姑娘的裙擺是髒的,帶著些許塵土,掩在裙擺下的腳露出來,繡鞋也是汙的,腳踝處顯而易見地腫了起來。再迴想她方才急切趕過來,當真是一瘸一拐的。


    林鶯娘摔了一跤,腳踝扭傷了。


    她斂著眸,聲音很低,帶著怯怯問他,“侯爺是怪我迴來晚了麽?可我摔著了腳,疼得緊,這才耽擱了些時辰。”


    她看過來的眼底悄然紅了一圈,不是裝可憐,是真可憐。


    腳踝上的傷疼得緊,她方才又緊張銀翹,著急走過來,牽扯得更疼,額上都細細密密冒著冷汗。


    更為她的話添了幾分可信。


    眼見得謝昀方還陰沉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她又提著心,輕輕來牽他掩在衣袖下的手,柔荑是綿軟的,聲音也是又輕又軟,“侯爺就饒了銀翹吧!她隻是一時蒙了眼,我往後一定好好管教她,再不叫她在侯爺跟前露臉。”


    銀翹到底是被送了迴來。


    林鶯娘也迴了自己院裏,她腫著腳,還要去謝昀麵前謝恩,“多謝侯爺。”


    盈盈一笑,是嬌俏芙蓉麵。


    謝昀沉默不語,讓人取了治淤腫的藥膏來。


    林鶯娘褪了鞋襪,坐去榻邊,由采雁為她上藥。


    方才謝昀發了那樣大的火,銀翹的下場眾人都瞧在眼裏——白日裏還好好的姑娘,轉瞬便折了一隻手,叫人抬了迴來。聽說還差點喪了命,林鶯娘費盡心思求了許久好歹是保了下來。


    眾人唏噓有之,更多的是畏懼。


    現在哪個也不敢去謝昀麵前露臉,倒是采雁膽子大些。


    她在來金陵的路上跟著林鶯娘已叫謝昀嚇了不知多少迴,練也該練出了些膽子。但是還是怕,畢竟從前說的斷手挖眼隻不過是對林鶯娘說說而已,到底沒動過真格。


    這銀翹可當真是真真切切折了一隻手。


    采雁心裏畏懼,手也不自覺地抖,下手便渾然不知輕重。


    “你輕些……”


    林鶯娘疼得蹙眉,用僅能兩個人聽見的聲低聲提醒她。


    采雁連忙動作輕柔了些,生怕她痛,可她一麵還時時刻刻提防著不遠處坐著的謝昀,察覺到他眸光往這邊來,心裏一咯噔,手下又是一頓。


    林鶯娘到底是沒忍住,咬著後槽牙“嘶”了一聲。


    很輕,也叫謝昀聽見了。


    他擱了手裏的書卷走過來,微微蹙眉,寒聲吩咐采雁,“下去。”


    采雁早嚇得魂兒都沒了,忙不迭就下去。


    那藥膏就被她擱在床頭的案上。


    眼下伺候的丫鬟不在,林鶯娘隻能自己取來上藥,到底是不便,她悶著聲嘟囔,“侯爺怎麽這麽兇?把人攆走了還得我自己上藥。”


    她滿腹埋怨。


    未料麵前的郎君還未離開,他自顧自撩袍在榻邊坐下,又拿過姑娘手裏的藥膏,慢條斯理地親自為她上起藥來。


    這當真是千年難得一遇的稀奇事。


    矜貴清傲的侯爺,向來隻有旁人伺候他的時候,何曾有他伺候人的時候。


    林鶯娘到時也不惶恐,反倒喜滋滋地湊上臉來,“侯爺今兒怎麽對我這麽好?”


    他眉眼不動,“我何時待你不好了嗎?”


    這話說的。


    林鶯娘在心中腹誹,豈止何時,分明是時時刻刻都待她不好。


    威脅,強迫,仗勢欺人,謝昀在她眼裏的罪,簡直是罄竹難書。


    但她仍舊彎著一雙笑眼,笑意盈盈看著謝昀,“侯爺待我這般好,我一定牢牢記在心裏。”


    她自幼長大,學得最會的便是這表裏不一的功夫。


    分明心裏恨人恨的牙癢癢,麵上還能是揚著笑。


    多少人叫她這虛假皮囊蒙騙了去。


    謝昀沒被騙,但不可否認,這樣的殷勤話聽在耳裏是格外舒暢的。


    她樂意哄著,他便也樂意聽,隻是他提醒林鶯娘,“若是要裝,便從頭至尾好好裝下去,萬不要在我麵前漏了陷。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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