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鶯娘要帶著采雁離開。


    但推門出來,驛館內裏裏外外都是謝昀的人。


    瞧見了她,還尊敬喚一聲“林姑娘。”


    這一路上她和謝昀的親密眾人看在眼裏,自然眼巴巴要來討好她,更有甚者上前來問,“林姑娘傷了身子得安心靜養才是,有什麽事隻管吩咐我們底下人去做便是。”


    林鶯娘強笑著應下,重新迴到了屋裏。


    她關起門來,強撐的臉色即刻落了下來,這離開一事得從長計議才行。


    再開門來,有人來問,林鶯娘自有話解釋,“我聽說三公子為救我受了重傷,心裏實在過意不去,總要親自過去看看才好。”


    她如願帶著采雁走了出來。


    謝子慎就在對麵的驛舍裏,有人引林鶯娘過去,“三公子就在裏麵。”


    林鶯娘微微頷首,推門進去。


    驛舍的陳設很簡陋,屋子裏空蕩蕩,不過一桌一椅一張榻而已,連遮掩的屏風也沒有。


    謝子慎就闔目躺下榻上。


    他的臉色很蒼白,腰上中了箭又從馬上摔下,能撿迴一條命當真是萬幸。現在失血過多,也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天真的采雁,當真以為自家姑娘是惦記謝子慎,眼巴巴過來看,如今又見林鶯娘一直瞧著謝子慎不說話,不免來寬慰她,“姑娘放心,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


    那句“不會有事的”還未說出口,就見思慮已久的姑娘兀自出聲,“你說,要是謝子慎無故死了,是不是外頭那些人就亂了,我們就可以趁機逃出去了?”


    她迴頭來看采雁,滿臉躍躍欲試,采雁剩下的話生生噎在了喉嚨裏。


    林鶯娘說幹便幹。


    她四處在房裏尋趁手的東西,驛舍裏什麽也沒有,倒是牆上掛著一圈麻繩,不知是做什麽用的。


    林鶯娘取了麻繩來,在謝子慎脖頸處比劃了兩下。


    倒是正好。


    采雁在一旁看的心驚膽戰,“姑娘,你……你當真要殺謝三郎啊?”


    林鶯娘將那麻繩往謝子慎脖頸裏繞,“是他先要殺我的。”


    她現下想起懸崖前的那一幕都心有餘悸。


    謝子慎這個瘋子,那時當真是想拉著她一同赴死的,摔下馬時緊拉著她的手都沒能鬆開,可想而知他執念有多深重。


    “我若是現在不殺了他,等他醒來,又拉著我去尋死怎麽辦?”


    林鶯娘可再沒有第二條命來給他折騰。


    隻是麻繩套上去,她又猶猶豫豫不敢下手。


    莫說殺人了,她平日裏是連隻雞也沒有殺過的。


    更何況謝子慎現下躺在這裏,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他們到底是有過情,不論是虛情還是假意。


    林鶯娘到底是下不了手。


    她把采雁抓過來,眼一閉,“你把他殺了。”


    采雁當即就慌了,“姑……姑娘,我……我不敢……”


    林鶯娘瞪她,“你不是殺過雞嗎?”


    采雁從前在坊間行乞,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幹,殺雞吃雞也是尋常。


    “那是雞啊!”采雁哭喪著臉,“姑娘,這可是人。”


    還是活生生的人。


    人和雞怎麽能相提並論。


    主仆倆相互推諉了半晌,哪個也不敢動手。倒是把榻上的謝子慎驚醒了。


    他微微睜眼,瞧見的便是林鶯娘,恍惚間還以為自己當真殉了情,微微一笑,喃喃出聲,“鶯娘,上天垂憐,你我果然在地府相遇……”


    天真的小郎君。


    他以為心上人與自己心意相通,卻不知麵前猶豫的姑娘叫他這句話驚醒,眼裏也迸發出濃烈的恨意。


    這次下手便爽快了。


    榻邊還擱著一方瓷枕,正是趁手。


    謝子慎隻覺頭上猛然一陣鈍痛,再次暈厥了去。


    采雁躲在拿著瓷枕的林鶯娘身後,“姑娘,他……他不會叫你砸死了吧?”


    林鶯娘顫顫巍巍來探他鼻息,微弱得聊勝於無,本來人就虛弱,這一瓷枕砸下去,沒死也去了半條命。


    她心虛收迴手。


    人是不敢再殺了,主仆倆將麻繩瓷枕放迴原位,裝得若無其事從裏頭出來。


    正巧此時有人端湯藥進去。


    一個將榻上的郎君微微扶起,一個伺候用藥。


    扶著的那個隨從驚訝,“你瞧三公子這額上是不是撞著了?怎麽好似腫了一處?”


    “你別胡說。”喂藥的是個侍女,看也未看,“公子一直躺在榻上昏迷不醒,額上如何會撞了?定是你瞧錯了。”


    驛舍外,主仆倆還未走遠。


    聽見裏頭隱隱傳來的說話聲頗有些心虛,匆匆離開。


    一計不成,林鶯娘隻能再想別的法子。


    好在剛剛出去那一遭,將驛站看了個分明。


    這驛館不大,外頭守著的人也不多,想是謝昀上山剿匪,將精銳都帶了出去,隻留了幾個照看她和謝子慎。


    隻是這幾人難纏得緊,林鶯娘但凡想要出去,他們便跟了上來,說是保護她們主仆的安全。


    林鶯娘不便推拒,又甩脫不掉,甚是心煩。


    迴了屋子,她自去桌邊坐著,采雁端了包紮的傷藥來。


    林鶯娘手臂上的燙傷又嚴重了,好不容易將將養好了些,從馬上摔下時傷口卻又重新撕裂開了。微一觸碰,便是鑽心刺骨的疼。


    她是那般柔弱的姑娘,哪裏受得了這樣的疼痛,換藥的時候免不了的隱隱抽泣。


    叫外頭經過的人聽著都憐惜。


    倏然,那抽泣聲止了。


    采雁驚慌失措地跑出來,“不好了!我家姑娘忽然暈倒了。”


    林鶯娘忽然暈了。


    隨行的大夫過來瞧,姑娘雙眼緊閉,麵色泛著不正常的紅,唿吸也時急時促,看著分外嚇人。


    她身邊的采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姑娘怎麽了?怎麽好端端的,忽然就這樣了?她不會有事吧?”


    大夫把著脈,腦子被她哭得暈頭轉向,隻覺嗡嗡作響。


    他看一眼桌上的傷藥,道:“無事,姑娘許是對傷藥裏的其中一味藥的藥性相衝,隻要不繼續用藥,過會兒就好了。”


    他自認為這並不是什麽大事。


    然而采雁卻不依不饒上了,“過會兒就好了?大夫,你瞧仔細些,我家姑娘氣都不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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