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玄跡走出倉庫,一路上都在沉思。


    他沒有想過,黑影魔修的線索,忽然以這種方式,送到了自己的麵前來。


    “會不會是城主府方麵故技重施呢?”


    “用這種方式自導自演,轉移我的目光,分散我的精力,讓我無法在熔岩仙宮的競爭中全力以赴?”


    如果是這樣,朱玄跡不得不承認,此計極為歹毒!


    對方一定是看準了他的心性,狠狠拿捏住——他要保全廣大城民的強烈意願。


    妖獸圍城,城主府方麵力量捉襟見肘,費思不可能徹查整個仙城,隻能排除要害之地有無埋藏火柿。


    而這麽多的火柿,即便不埋藏在陣線要害位置,放在城中心引爆,也會造成巨量傷亡。


    城中傷亡過多,陷入混亂之後,也會順勢影響到前線。


    朱玄跡相信自己的能力,傾向於費思是沒有撒謊的,但蒙巋呢?


    蒙家雖然以坦率直接的性情聞名,但蒙巋卻是四將中唯一的智將。


    朱玄跡即便找蒙巋對質,他對自己的測謊手段用來對付元嬰級,也沒有多少信心。


    朱玄跡行走在街道上,雙眼失神,腦海中各種思緒紛起。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城主府就是單純的受害者呢?蒙巋、費思都沒有暗中布置呢?”


    “那這個黑影魔修,是否和炮擊火柿山的兇手,同為一方?”


    無數種可能在朱玄跡的腦海中劃過。


    他像是置身在迷霧中,不知道哪一個才是通往真相的路。


    “朱大人!總算找著您了!”一個聲音打斷了朱玄跡的思緒。


    朱玄跡定睛一看,見是一位築基修士,仆從打扮。


    朱玄跡便問來意。


    修士仆從深深鞠躬行禮:“老奴乃是朱厚大人的下屬。此次朱厚大人被選拔出來,擔任火柿仙城中的慈幼園新園長,目前他已抵達這裏兩日了,對於接任已經準備妥當。”


    “明日,就要辦一場接任的儀式。”


    “朱厚大人聽說您在仙城中現身,便想請您出席接任典禮。”


    “畢竟,此慈幼園一職,是由您這邊主張而來的。”


    朱玄跡精神一振,微笑道:“這是我今天唯一聽到的好消息!你說得沒錯,慈幼園一事,是我上報給國君,特意叮囑,專門從我朱家王室中挑選人才。”


    “沒想到是族叔朱厚接下了這個差事。”


    “有他在,我便放心了。”


    “可惜,我有要事纏身,沒有時間參加典禮。”


    說到這裏,朱玄跡眼眸微動,露出一抹猶豫之色。


    他明白朱厚的意思。如果明日有他這位神捕來出席典禮,相當於給朱厚站台,那麽就會極大地,改善朱厚今後的處境,方便慈幼園辦事。


    “既然我已經答應了李雷峰,那麽做事不如做徹底了?”


    斟酌了一下,朱玄跡決定折中:“我現在便去看看族叔,走。”


    說著,他就一把提住老奴的衣領,帶著他飛向半空,聲勢煊赫地飛往慈幼園去。


    朱玄跡的行動,很快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一如當初,他堂而皇之地去找寧拙,實施打草驚蛇之計。


    從這一刻起,他就已經開始給朱厚撐腰、站台了。


    朱玄跡帶著奴仆修士落到慈幼院中,見到了朱厚。


    朱厚隻有築基期的修為,身寬體胖,溫厚寬宏。


    朱玄跡立即拱手向朱厚行禮。


    在青年時期,朱玄跡獲得過朱厚的許多寬待、提攜。


    因此,他即便成為金丹級修士,對朱厚也向來恭敬,從不怠慢。


    朱玄跡接著向朱厚致歉,表示自己不能參加明日的接任典禮。


    朱厚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他先坐下。


    朱厚也坐下:“我見小跡你大張旗鼓地飛過來,便知道了你的用意。”


    “你能抽空過來,我已經是相當開心了。”


    “今後,慈幼院交給我來管,你就放心吧。”


    “我看你從小到大,豈不知你的誌向?你我的主張都是一致的。”


    “我會盡量挖掘當中的人才,輸送給王室。”


    “積土成山、集腋成裘,如此不斷累積,必定能幫助王室對抗諸多重臣勢力。”


    說到這裏,朱厚深深一歎。


    “如今南豆國中,蒙家、蘇家等等,如今已是尾大不掉了。”


    “太上皇晚年深受情傷之中,沒有處理好這一切,給後輩留下這麽大一個爛攤子。”


    朱玄跡保持沉默,他不想妄責先祖。


    不管如何,南豆國的開國皇帝,能夠開辟出如此基業,絕對是功大於過的。


    朱厚見朱玄跡神情憂鬱,主動轉移話題:“對了,小跡,我在整理李雷峰的東西時,發現了一個好物件!”


    “你來看看。”


    朱厚露出一絲神秘的神情,取出了一份玉簡,遞給朱玄跡。


    這玉簡表麵光滑,是那種被經常使用、摩挲之後的光滑。顯然,李雷峰生前,經常拿它來用。


    朱玄跡將玉簡接過來,用神識掃蕩裏麵的內容。


    他旋即發現,這是李雷峰生前的日記。


    這份日記主要記載了,慈幼院中的一些優秀的孤兒。


    李雷峰很善於從這些孩子身上,發現他們的優點,然後判斷出,他們是否是優秀的修行種子。


    李雷峰甚至做出了一份詳細的表單。表單中,按照姓名和時間,進行了詳細的記錄。


    朱玄跡細看表單後發現:李雷峰不隻是照顧了慈幼院的孤兒,有時候,他還會接濟院外的一些貧困子弟。


    慈幼院雖得到各方的資助,但總體而言,資源還是有限的。


    從這份表單中,就可以看出,李雷峰經營慈幼院的理念。


    他不是做大鍋飯,沒有將資源平分著來用,而是有多有少,著重投資更有資質的孤兒。


    一方麵,他希望自己能夠後繼有人。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在積極地培養接班人。


    另一方麵,他也希望這些資源能用在更有價值的地方,能夠盡量得到正麵的迴饋。


    他相當希望,能夠培養出一些修煉有成的修士。這些修士有了餘力之後,能繼續反哺慈幼院更多的資源,如此形成正向的循環。


    朱玄跡感歎道:“不愧是李雷峰,仁厚關愛之心,從這玉簡中蔓延而出。”


    這份老舊的玉簡握在手中,他感覺分量十足。


    李雷峰經營慈幼院極為用心,這樣的心意,在朱玄跡的感受裏,甚至比一件法寶更有價值!


    朱厚見到朱玄跡神色變動,笑了笑:“現在開懷一點了嗎?”


    他繼續寬慰朱玄跡道:“小跡,你的壓力太大了。”


    “你要知道,不隻是你一個人在努力,大家都在共同前行。”


    “你不要太過於苛責自己,過於嚴格地要求自己。”


    “你已經做得很棒了。”


    “或許,有時候你也會犯錯,但誰能無過呢?”


    “隻要是修士,那都是人,隻要是人都會犯錯的。”


    “如今我們王室人才凋敝,就出了你這麽一個修真種子。”


    “你不要肩負太多,同樣,更不要以為,自己一直在孤軍奮戰。”


    “像族叔我這樣的人,雖然修為不濟,資質不行,但也能夠為王室貢獻一份力量。積少成多之下,這份力量也是不容小覷的。”


    朱玄跡正色道:“多謝族叔關心。”


    經過朱厚這一番關照,他的心情的確好多了。


    不過,正當朱玄跡要將玉簡,遞還給朱厚的時候,他忽然麵色驟變。


    皆因,他的神識掃到了表單的末尾,竟然讓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名。


    寧拙!!!


    “他怎麽會在這份表單裏呢?!”


    朱玄跡連忙仔細查看。


    李雷峰在玉簡中,在有關寧拙的這一欄上,進行了詳細的記載。


    十幾年前,李雷峰一次在慈幼園中表演木偶戲,意外地發現了一位小孩兒,縮在角落裏偷看。


    小孩兒不隻是偷看,還趁著客人們散場的時候,偷拿一些剩下的糕點來吃。


    之後,李雷峰又見了兩次。


    在第三次,他心裏可憐這個小孩,便將他帶到後台,拿一些新的糕點,請他來吃。


    由此一來,那小孩來的次數就越加頻繁了。


    小孩經常窩在角落裏看木偶戲,每一次都看得入神。


    這點和其他小孩很不相同。


    一般來講,兒童心思未定,注意力很容易分散。前幾次看到新的、陌生的木偶戲,他們能夠聚精會神大半場。


    看到舊的、熟悉的木偶戲,他們常常會在觀眾席中四處亂竄,無法長時間端坐在位置上。


    但李雷峰發現,每一次,這小孩都是聚精會神。


    這便引起了李雷峰的興趣。


    他暗暗關注,驚訝地發現,這小孩兒正在模仿他操控機關木偶的手法!


    旁人看戲隻是看戲,這小孩卻是在不斷學習,在李雷峰表演途中,不斷仿造他操控木偶的種種手法,邊看邊練。


    小孩縮在陰影中偷學,一雙小手攏在袖口中,不斷揮舞。


    李雷峰暗中觀測了一段時間後,驚異無比。


    他發現,一些簡略的操作手法,這小孩隻是看個兩三遍,便能夠學得似模像樣。


    發現這一點後,李雷峰大感有趣。每當小孩過來偷看時,他都會臨時增戲,往往增添一些操作較為繁瑣困難的戲劇。


    結果這些木偶戲,頂多為難小孩兩三場,至多四五場。然後,就會被他學得差不多。


    最終到了方清洗冤戲,因為幾幕戲劇人物眾多,操作極其繁瑣,這才困擾了小孩十多個場次。


    但十幾場之後,小孩兒已經掌握七七八八的程度了。


    “他有很強的機關天賦!”李雷峰動了收徒之念,暗中調查之後,發現他姓寧名拙,乃是寧家的支脈弟子。


    寧拙還未出生的時候,父親就已經死了。兩歲的時候,母親也丟了性命。


    盡管他有親大伯,但卻不知為什麽,仍舊獨自生活,生活分外艱苦。


    發現這一點後,李雷峰就有意識地,多留一些糕點,每當寧拙來看戲的時候,請他來吃。


    寧拙頗為嘴饞,但很講禮貌,每一次都對李雷峰十分恭敬,相當知曉禮節。


    每次看到他小小模樣,對自己畢恭畢敬地行禮,李雷峰都會情不自禁地伸手,摸摸他的腦袋瓜。


    李雷峰在日記中這樣寫道:“寧拙這小孩啊,腦袋頗大,一看就很有靈氣。”


    他還評價了寧家:“寧家是修真大族,但也不過如此。隻從寧拙身上來看,便知支脈弟子多有心酸。”


    李雷峰邀請寧拙吃了多次之後,覺得時機成熟。


    有一次,四下無人的時候,李雷峰特意詢問寧拙,要不要認他做師傅,他會專門傳授寧拙更多操控木偶的妙法。


    結果寧拙的迴答,出乎李雷峰的意料。


    他說他自己根本看不懂什麽操控手法,隻是喜歡看木偶戲而已。


    李雷峰知道這是假話。他看過太多的人了,從寧拙每一次,觀看木偶戲的眼光中,他無比確認,後者是對木偶極其喜愛的!


    李雷峰心想,欲速則不達,先緩緩,再來邀請。


    然而,自第一次邀請失敗之後,寧拙就很少來到慈幼園看戲了。


    偶爾過來一次,李雷峰都會為他特意加一場《方清洗冤戲》。這是操控最複雜的木偶戲,即便是李雷峰,每一場表演之後,都會身心疲憊。


    李雷峰知道,隻有這樣的木偶戲,才能引動寧拙看戲,多來幾次。


    寧拙到了四歲的時候,已是能夠邊看方清洗冤戲時,邊活動手指,鍛煉出來的操控的技法,已有李雷峰的五成火候。


    如此天賦,讓李立峰斷定,此子今後必成大器!


    “錐入囊中,即便掩蓋,也隻是一時的。他六歲往後,必然能夠嶄露頭角!”這是李雷峰在日記裏親自下的判斷。


    看到這裏,朱玄跡心頭大震,騰得一下就站起身來。


    他瞪大雙眼,死死地盯著手中的玉簡!


    他又繼續看下去。


    結果發現,李雷峰往後的記錄寥寥無幾。


    這是因為,寧拙來到慈幼園的次數銳減!當他五歲時,一年隻來個兩三趟。到了六歲就幹脆不過來了。


    “寧拙,寧拙!”朱玄跡一時間口中呢喃,眼中金芒四射,神情端得嚇人。


    他沒有料到,能夠從李雷峰的遺物中,獲取到這麽一個關鍵的線索。


    這讓他了解到了,寧拙的真實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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