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咚咚。


    菜刀從上向下縱砍。


    縱切條,橫切片,衛宮士郎在將豬裏脊處理完畢後順便洗過掌心,然後用抹布擦去手上的殘滴。


    確認一邊蔥薑水的狀態,以及正在沸騰的湯汁的濃稠度。


    煙霧緩緩向上升騰,扭轉著身體衝向衝油煙機的吸納口,將男人的表情遮蔽得模糊不清。


    長柄勺子探入久煮的昆布湯中,清澈的褐色逐漸蔓延吞噬勺口的銀白,層層蕩漾的茶色水麵倒映出archer階級的衛宮士郎的臉。


    那就絕非是放鬆的表情。


    隱約能夠看到,男人的眼角甚至帶有一圈淡淡的黑眼圈。


    沒有睡好。


    這段時間,都沒有。


    因為最近,迦勒底的從者之間,忽然多出了一些流言。


    什麽‘我常在夢中見到禦主’,什麽‘禦主偷偷迴到迦勒底上了殺生院的床’,什麽‘禦主在日本東京因為太想英靈而身患重病,臥病不起’。


    流言多種多樣,但最後基本可以總結為一句話。


    【英靈們都在發癲】以及【禦主就快要迴來了】。


    這並不奇怪。


    事情要從兩年前說起。


    在救世之旅結束後,英靈們才恍然大悟,他們最喜歡的人類,他們的愛人,丈夫,情人,父親,哥哥,兒子,摯友.他們的禦主要迴歸正常人的生活——


    而這個生活之中不允許他們的存在。


    大部分英靈都從未設想過這份未來,因此當現實降臨,當他們看著禦主帶著旅行包笑著道別時,神色各異。


    像是福爾摩斯莫裏亞蒂這樣的還好,前者基本沒有太多波瀾笑著目送,莫裏亞蒂雖然會拿出手帕哭,但基本上也都是表演性質。


    像是什麽布狄卡,南丁格爾,也基本會笑著道別,雖然內心有所不舍,但不怎麽會表現在臉上。


    男性從者除了阿斯托爾福這樣的以外,也都能夠笑著送別禦主。


    然後


    然後剩下的就糟糕了。


    某個野豬公主直接拽著禦主的小腿不讓走,黑貞艾蕾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自閉,什麽源賴光清姬之類的老東西更是難以忍受,幾近瘋癲,在地上狂亂地打滾。


    最後,還是所長戈爾德承下了一切。


    力排眾議,靠著‘你們難道不想要尊重藤丸的夢想嗎’這樣的理由說服了從者。


    是啦。


    愛,是給予,是自私——也是無私。


    隻有能夠從‘無私的行為’中獲得‘自我的滿足’,那才叫做‘愛’。


    而靠著這樣的矛盾轉移,迦勒底的從者們就是將戰場從對外變成了對內。


    他們迴到自己的房間,然後——等!


    吉爾伽美什選擇迴到房間內一屁股坐迴王座,撐著臉,閉上眼,就像是迴到了那個過勞死的夜晚,把一切放空,靜靜地等著。


    迦爾納找了個森林就是一鑽,閉上眼睛,模仿著印度神話之中的苦修——雖然他是真的心氣平淡,無所謂。


    拉美西斯二世大笑幾聲,然後迴到房間——命人把自己又做迴木乃伊,進入長久的睡眠。


    沒有迴到英靈座,但也沒有在現實世界大鬧。


    有能力融入現代社會或者魔術協會的從者就開始找起來自己的副業,沒有能力的要麽選擇長眠,要麽就是宅在自己的房間中無所事事。


    但無論是誰,都在進行著較勁。


    一場和禦主的較勁。


    一場和其他從者的較勁。


    等待禦主迴心轉意的一天,等待其他從者終於從‘無私’之中無法抑製自我,退出戰場的一天。


    而這一等,就是兩年。


    禦主都上大學了,環球旅遊了,他們的勝負也還沒分出來。


    他媽的!這就是羈絆十的強大嗎!?!


    沒有辦法,就是繼續幹等著。


    而一切,在大約一個月前出現問題。


    從者們之間忽然多出了很多傳言,圍繞著‘立香就要迴到迦勒底了’這件事情。


    最後一打聽才知道,是迦勒底的所長——戈爾德爾夫·穆吉克,外出出差了。


    雖然平時在迦勒底沒有什麽威嚴,但是所長的含金量大夥都是認可的。


    而且,迦勒底所長也幾乎不需要出差,去日本,要見誰已經不言而喻。


    好!你做的好啊!


    快快把禦主端上來吧!!


    積蓄了兩年的欲望,念想,就是他媽的恐怖!!!


    然後出問題了。


    禦主沒有迴來。


    他失蹤了。


    如果說事情到此為止的話,那麽就意味著世界上新的一輪世界大戰要打響了,迦勒底內的瘋子一定會不留餘力地將世界掀個底朝天來找藤丸。


    但奇怪的是,就在失蹤消息公布的前一晚上,所有從者都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們迴到了英靈座上。


    英靈座是一個微妙的概念,並非是真的給英靈一個座位,大部分人在上麵,既沒有辦法感知現實,也不能影響什麽,所謂的‘英靈座串門’更是理論上幾乎行不通的特殊事件。


    但他們就是夢到了。


    夢到了他們處於一個透明的長櫃之中,那個世界有著金碧輝煌的宮殿,它似乎在空中平靜浮起,宮殿的椽子掛有矛杆,屋頂覆蓋著盾牌,長凳上散落鎖子甲,有540扇門在宮殿外側整齊排列。


    那就像是神話之中的.英靈之殿。


    瓦爾哈拉。


    北歐神話中的天堂之地神國阿斯加德境的內宏偉殿堂,本該由阿薩神族之王奧丁統治的宮殿,英靈們卻隻能夠看到一人。


    他們的禦主,藤丸立香。


    禦主行走在他們中央,他好似能夠看見英靈,又好像看不見。


    那種依舊聯係彼此的緣讓英靈們明白了禦主生命沒有受到威脅,這才把暴動勉強壓下。


    而隨著時間流逝,怪事緊接著出現。


    例如說,他們隱隱約約看到禦主陷入危機,身負重傷,在和一個長相與禦主相似,內心卻邪惡下賤的邪魔戰鬥。


    禦主似乎想要尋找英靈之時,所有英靈都挺起胸膛,暗暗期待。


    然後不知道如何做到,禦主直接繞過了英靈殿,將——宮本武藏召喚?!


    好氣啊!


    不是,你人都不在憑什麽召喚你啊!


    氣到暈厥,從睡夢中醒來,有不少從者當天甚至吃不下飯,包括做飯的衛宮,斬胡蘿卜時都差點切到了手。


    好在,過了幾日之後,從者的召喚更是頻繁了起來。


    李書文,大衛,美狄亞,莫裏亞蒂.


    越來越多從者被禦主召喚,迴到迦勒底後,他們往往會受到無微不至的‘關照’。


    今早過來做早飯的時候,衛宮就是窺探到了那黑暗的場景。


    【今日也為你帶來迦勒底的恐怖真實】


    早上7:00。


    衛宮大廚從床上醒來,理由是聽到了遠處忽然的爆炸聲,衛宮一路追去,卻隻看到了喀耳刻在走廊上穿著她那過於高跟的鞋子奔跑,追逐著什麽。


    【美狄亞!~差不多該出來了哦~~大家都沒有怪你啦!而且你再不出來的話反倒是年輕的那個你就要遭到無妄之災了!】


    多轉過幾個拐角,衛宮才發現貼著牆壁用魔術表演隱身術的美狄亞。


    早上7:30。


    衛宮思考著今日的菜譜,多走兩步,就看到拉著阿福躲在瑪麗皇後身後,正在和黑貞對峙的白貞,以及還是幼女姿態的幾小隻貞德,而那大號的黑色魔女一副要把‘自己’燒滅的紅溫表情。


    【誒?黑色的貞德沒有得到禦主的召喚嗎?嘿~嘛!也不用灰心啦!下次肯定會成功的!】


    【阿斯托爾福伱有病吧!我殺了你!我殺了你啊!!!】


    早上9:00。


    做完了早餐,衛宮打算迴房休息,路過茶館,卻發現李大師和平日見不到人的莫裏亞蒂正在裏麵喝茶,旁邊坐著什麽張角,什麽柳生之類的老頭子角色,而唯獨李大師和莫裏亞蒂兩人一臉暢快。


    【哈哈哈哈!總而言之就是這樣,各位倒也不需要羨慕!】


    【唔。】


    【.】


    走過拐角,還能夠看到自己房間門口,小太陽迦爾納被拉美西斯二世和吉爾伽美什壁咚著追問什麽,前者麵無表情有問必答,而後者則是時不時發出‘哈哈哈哈哈哈’的笑聲,卻絲毫沒有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同為太陽!同為法老!你會不會稍微有些僭越了?】


    【唿哈哈哈哈哈哈!隻是湊巧,順手進行的召喚,下一次我便會讓藤丸那個蠢貨深思熟慮再做出選擇,到時候輸了的話你大可以來找我訴苦!唿哈哈哈哈!!】


    迦爾納:【我沒意見。】


    上午11:00。


    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伊什塔爾正在被一群神明係從者圍毆,在地上抱頭痛苦被踩。


    【憑什麽是你這個家夥!】


    【偏偏是這個沒用女神!】


    【大家別著急!說到底伊什塔爾隻是天之公牛的掛件,也就是說藤丸隻是召喚了天之公牛而已吧!】


    混亂,無序,可笑。


    被禦主選中的從者,以及沒有被選中而惱羞成怒之人。


    無論如何,大家都有一種感覺。


    一種屬於英靈的【直覺】。


    【他快要迴來了。】


    因此,眾人更加心神不寧,而衛宮觀察著眾人的反應,一邊嗤笑。


    中午,準備料理的衛宮旁邊還有布狄卡和玉藻前等人正在忙活。


    “衛宮先生不去參戰嘛?”一旁,紅發美少婦的布狄卡笑著打趣道,“我記得您和禦主的關係很好吧?”


    “哼,無聊。”衛宮輕哼。


    “禦主自然有自己的思考,他可比我們想象的要成熟的多,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就一定是最為符合當時情況的正確答案,真是的,一群不成熟的英雄,就不能稍微冷靜點——”


    啊切到手了。


    大廚抿嘴不去看布狄卡揶揄的眼光,隨便用魔力修複自己的傷口,佯裝無事發生。


    “倒是布狄卡小姐,意外冷靜啊。”


    “那是,我也算是過來人了,對禦主的感情也不是你們那樣有非分之想。”


    將土豆倒入咖喱之中燉煮,布狄卡溫柔笑著說。


    “我隻要能夠在禦主身邊就滿足了。”


    “.也是。”


    相視一笑,衛宮認可了這種說法。


    果然還是廚房好,就沒有那種勾心鬥角的黑暗戰爭。


    我們隻是廚子,為禦主提供讓他安心的餐肴。


    嗯,說起來,禦主喜歡的料理,我記得是——


    頭頂,廣播忽然哢嚓的發出電流音,然後一個男人的聲音從中尖銳爆鳴。


    道滿:【禦主迴來了!!!!】


    撲通。


    能夠將幹將莫邪完美驅使,持有被凱爾特大英雄庫丘林親口誇讚的武藝,從無數戰場磨煉而來的結實手臂,在那一刻卻連勺子都握不住,抓不穩。


    不斷放慢的時空,銀勺從衛宮手上滑落,幾乎要跌入湯中,衛宮先是震驚,然後是欣喜。


    那一刻,在衛宮士郎腦中浮現的——


    【是切實存在的記憶】


    ——啊,emiya桑早上好。


    嗯,禦主,早上好,今早也在和斯卡哈小姐戰鬥嗎?


    ——啊哈哈,畢竟我還差得遠嘛。


    不,在我看來,禦主已經足夠優秀了——說起來,今天的早餐隻是培根雞蛋和味增湯,可以嗎?


    ——啊~emiya桑的味增湯很好喝~


    記憶,在此刻截斷。


    那就不是什麽了不起的迴憶,不過是emiya先生和禦主漫長的羈絆之中,不值一提的小故事罷了。


    但是,此刻,就足夠讓男人重塑道心。


    【哼,禦主可是說過,想要喝一輩子我做的味增湯。】


    不,沒說過。


    【呀咧呀咧,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夠讓他看見我丟人的樣子啊。】


    銀勺的弧麵觸碰湯料的瞬間就定格在半空,因為強而有力的大手已經將其柄部重新抓住。


    紅a睜開眼來,鎏金閃爍,沉聲說。


    “traceon。”


    藍色的紋路在勺子的結構內部穿梭,將本該隻是一般廚具的勺子強化為嶄新的‘寶具’!!!


    強忍住衝出去會麵禦主的衝動,大廚輕笑。


    終於到這一天了嗎。


    好,那就久違地認真點。


    和布狄卡她們一起,做出讓立香迴來也能夠淚流滿麵的料理!


    想到這,衛宮轉頭,用醇和而沙啞的聲音邀請。


    “布狄卡小姐,讓我們一起努——”


    咕嚕咕嚕咕嚕。


    啪啪。


    轉頭,衛宮看見的。


    是空無一人的廚房,還在沸騰的咖喱,和單手翻窗出去,正在狂奔,用充滿速度感的背影和自己道別的布狄卡以及玉藻前小姐。


    “.”


    誒不是你這(哈士奇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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