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民的定義,義務與權利?永租權?


    韋尼塞和一旁的阿巴茲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驚訝。


    在帝國的範圍內,對於“什麽是國民”以及“其權利義務”向來隻有模糊的概念。


    這就是艾爾學者們所詬病的不成文法突出體現,別的不說,就是方便了公證人、法官和律師們的小操作。


    甚至這還是在龍眠山脈以西的文明世界!


    東邊的諾恩大君們,更是直接把領民當牲畜,動輒派騎士強行抓一批領民賣給兵販子與奴隸販子。


    這就導致了帝國的雇傭兵市場和獵魔人群體中,諾恩人占據了近半數。


    而這個小小的千河穀,居然試圖將國民的身份用法律確定下來?


    露菲爾眨了眨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不少驚喜。


    剛剛被韋尼塞一說,她還真有點害怕這立憲會議會討論的是什麽下三濫話題或者為了一個蜂窩吵來吵去,沒想到一上來就是這麽高端的法條。


    她馬上掏出了紙筆,準備開始記錄。


    “依據《神聖憲章》第一條,領主的權力來自於領民和聖父的雙重承認,所以我們必須確定什麽才是領民,因此而引申出了領民的擁有什麽和承擔什麽。


    昨日,我們已經通過了領民的定義,即出生或長期居住於千河穀的居民,並忠誠於國家、遵守憲法與國家法律者,即為千河穀的領民。


    而領民最基本的權利,就是作為信民,聖父賜予他們的權力——生命與自由,不允許受到非法侵犯。


    公簿農的形式顯然違反了這一標準,但直接廢除公簿農侵犯了同為信民的領主們的權益,於是兩位殿下提出了《授予公簿農永租權法案》。


    領民人權與公簿農永租權就此綁定,進入今日的議題環節。”


    典禮官大聲地誦讀著今天的議程與開場發言。


    “兩位殿下對此都有所疑惑,所以希望各位代表能夠為之解答,給兩位尊貴的殿下提供合理的建議。”


    對於三名艾爾青年來說,永租權這個詞匯雖然小眾,但並不是沒有聽過。


    在法蘭南部地區,這種模式就已經在某些大貴族的莊園裏實行了。


    所謂永租權,就是把田地劃分為所有權和使用權。


    雙方一旦簽訂永租條約,除非公簿農自己放棄,否則領主不允許剝奪,也不允許隨意提升地租。


    但地方大領主包括在戰爭中立功迫切希望獲得平原郡莊園的山地騎士們,都不可能接受廢除公簿農製度。


    因為公簿農是一定程度上的人身依附和固定資產。


    有些公簿農在城市當勞工,領主就把他的份地強迫給別的公簿農種。


    在老家種地的公簿農因為種了更多地要交更多地租,當勞工的公簿農雖然在城市,居然還是需要給領主交那份田的地租。


    一塊地皮刮兩次。


    否則領主就可以動用《逃奴法》強製剝奪公簿農的一切財產,甚至是生命。


    將這部分利益給剝奪,對於貴族和領主來說等於收入銳減,右席代表們紛紛低頭商議起了對策。


    在這個新成立的諮政院中,他們的目標並非說服其餘兩席的人,而是說服坐在王座上的人。


    誰能說服王座上的兩位殿下,誰就能獲得勝利,這是他們這些天得出的一致看法。


    三席代表們在辯戰中獲得的勝負,並不一定能轉化成法案上的勝負,兩位萬票爺才是立法的人。


    所以他們必須同時考慮兩位萬票爺的利益和目標,並為此而妥協。


    咳嗽一聲,一名右席的貴族代表站起身:“兩位殿下,您看,領民的生命不能隨便剝奪,我是同意的,但自由,他們不是已經用掉了嗎?


    專製公閣下,大牧首閣下,領地是我的,沒有這塊田地他們就餓死了,他們沒有多餘的自由,那是因為他們拿自由去換生命了!”


    “正是如此。”


    “說的好。”


    周圍一圈貴族馬上捧臭腳式地開始鼓吹。


    承認公簿農的生命不能隨便剝奪,在貴族們看來已經是大讓步了。


    隻可惜左席的代表們並不這麽想,很快,阿爾芒就被推舉出來。


    旁聽席上的露菲爾眨了眨眼睛,這哪兒來的小孩?不過很快她疑惑好笑的神色就收斂起來,因為阿爾芒開口說話了。


    “生命是聖父賜予信民的,他們為你勞動,那麽你們就要保護信民的生命,這不是額外恩賜,而是信民應得的,何來自由換生命?”


    那貴族臉色一僵,思考了半天卻沒能迴複上來,隻是在左席的噓聲中低頭坐下。


    開場的兩段辯論與迴擊,就讓露菲爾驚喜連連,她得意地看著神色訕訕的韋尼塞,好像在說“怎麽樣?還是粗鄙之語嗎?”


    單從邏輯上說,這辯論是相當嚴密合理的。


    並沒有出現這個時代鄉村法庭常見的“皮特是人殺的,皮特是人,所以皮特是皮特殺的,判皮特絞刑,結案。”


    羽毛筆運筆如飛,露菲爾快速在紙上簡寫並總結了雙方的對話與邏輯。


    此時,第二輪的交鋒已經開始了。


    眼見在基本權利上辯不過,右席代表們開始試圖就永租權發難。


    “給了他們永租權又如何?他們懂得怎麽去耕種嗎?公簿農隻要埋頭幹活就好了,我們貴族需要思考的東西就多了!”


    阿爾芒跟著站出來反駁:“你種地種的多,還是他們種地種的多?自由的武裝農都能好好耕種,憑什麽公簿農就做不到了?”


    “武裝農是貴族的支係,是少數人,就算亂了也無法影響大局。”克洛溫跳起來反駁,“原來我們可以根據田產收益調整,災年少收點,豐年多收點,變成了每年固定的分成,太僵硬了。”


    “放屁!”軍團長魯迪洛跳到了桌子上,指著克洛溫的鼻子罵道,“我就是從你領地出來的公簿農,還‘災年少收點,豐年多收點’,豐年你是多收了,災年沒見你少收啊。”


    桑波利伯爵坐在原地叫苦連天:“公簿農把田種壞了,後果我來承擔,那我缺的田產收益這一塊,誰給我補啊?”


    “那你可以收定額地租啊。”


    隨著話題越來越深入,代表們捋起袖子,敲著桌子,吵得滿頭大汗,甚至解開了衣領拿憲法文件給自己扇風。


    就在這混亂的場景中,露菲爾居然看到左右兩席的矮人都在昏昏欲睡,中間席的代表們甚至在偷偷低頭吃早飯。


    聽著嘈雜的叫喊聲,她難堪地停下了筆,這麽亂的場景,是沒法記錄什麽了。


    她甚至不願去看韋尼塞那張憋笑的臉,一開始還挺唬人的,到中間怎麽突然就變了。


    “秩序!秩序!”墨莉雅提的鐵拳敲著桌子,霍恩則朝一旁打了個響指。


    手持斧槍的護衛行刑官們立刻握住斧槍,不斷用槍杆頓在地麵,在整齊的震動聲中,諸多代表的爭吵才漸漸平息。


    “叮——”清脆的鍾聲傳來,霍恩放下小木錘,“左席代表阿爾芒申請與右席代表們進行質詢答辯,是否接受?”


    右席的貴族與地主們都是一愣,隨後大喜過望,紛紛舉起了手:“接受,幹嘛不接受?”


    所謂的質詢答辯,就是派一個人作為全體代表去說服對麵,相當於一個人單挑所有反對的代表。


    當然,好處就是別人都不許說話,一次隻允許兩個人說話,這樣就不會有先前吵吵嚷嚷的情況了。


    要是那位馬丁院長申請,他們說不定還要仔細考慮一番,就這個十六七歲的小孩,為什麽不接受?


    代表們竊竊私語的聲音流入露菲爾耳中,她逐漸明白了含義。


    目光轉移到麵帶微笑走到會場中央的阿爾芒,露菲爾忍不住擔憂起來,這個比自己還小三歲的少年,能夠說服這些貴族嗎?


    “諸位右席代表,在我看來,永租權對你們大多數人來說,是好消息啊。”


    阿爾芒的第一句話,就讓貴族們忍不住嗤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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