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踏在搖晃不穩的木橋上,腳下立刻傳來哢哢的扭曲聲,甚至還有什麽零件繩索落入水中的聲音。


    小心翼翼地又走了一步,頭發如鳥窩般亂糟糟的阿斯萊抱怨起來:“這給我幹哪兒來了,這還是在帝國境內嗎?我都以為還在三百年前。”


    “咱們又不是沒走過更差的路橋。”提了件行李跟在他身後的沙雷特翻了個白眼。


    阿斯萊睜大了凹陷的雙眼:“我可沒在任何一座城市裏走過這麽爛的木橋,我不喜歡這裏。”


    “得了吧,那說明是你去的城市太少了。”沙雷特沒好氣地迴擊道,“明明是你被關了三天,所以不喜歡這裏,卻要倒果為因,可悲可笑。”


    站在橋中間的阿斯萊緩緩轉過身,皺起眉頭,側著臉嚴肅地看向沙雷特:“你收了他們50金鎊了?這麽維護他們?”


    “我的朋友,除了這裏,我們還能往何處去?”沙雷特無可奈何地拍了拍阿斯萊的肩膀,“反抗不了,你就好好享受吧。”


    阿斯萊猶自嘴硬:“以我的手藝,到哪兒都有飯吃。”


    嘴上這麽說著,阿斯萊的身體倒是誠實地向著小鎮裏走去。


    沙雷特說得不錯,他們這些胡安諾派,甚至參與過反叛的工匠市民,很難到非同一陣營的城市找到工作。


    他們沒有行會的推薦信,邊境又被封鎖著,就算想要去諾恩人的地盤找飯吃都難上加難。


    望著阿斯萊吊兒郎當的背影,沙雷特搖搖頭,便快步跟了上去。


    昨天傍晚的時候,百戶長來通知沙雷特,讓他去降臨碼頭處接迴他的朋友阿斯萊。


    鮑裏茨說是要關阿斯萊七天,可最終隻是關了三天。


    畢竟鮑裏茨是給他一個下馬威,他可以罰,但得有理且有度。


    如果阿斯萊真的被檢測出了什麽疫病或虱子,關個七天自然是可行的。


    可他的確沒有疫病和虱子,關三天用於檢測還說得過去,再多關就說不過去了。


    況且冕下說不定就會來過問急流市移民的問題,要是那時候還有人關在小黑屋裏,就不太好交代了。


    被釋放前,碼頭管理神甫問阿斯萊有沒有什麽朋友來接,可以提前通知。


    阿斯萊給出的名字就是沙雷特·加隆多。


    盡管沙雷特和阿斯萊在戰爭前沒有多少交集,不過戰爭中一起當民兵和搬運物資倒是積累了不少情誼。


    沙雷特在秋暮島上沒什麽朋友,阿斯萊是他為數不多認識的人。


    再說了,兩人都是老鄉,能幫肯定要幫一把。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他去鄉間找農夫租了一頭小毛驢,便牽著它去降臨碼頭接迴了阿斯萊。


    將毛驢還給了農夫,兩人自己扛著行李就沿著河邊的道路一路走了過來。


    走在木橋上,阿斯萊每一步都在用力地跺著橋麵,仿佛在發泄對那個卑鄙僧吏的怒火,可剛跺了兩腳就停了。


    “怎麽,把腳跺麻了?”沙雷特站到與他並肩而立的位置,順著目光朝前看去。


    果不其然,和當初的自己一樣,看到這整齊的廣場與一條軸線對稱的街道,阿斯萊跟著愣住了。


    “好,好工整啊。”阿斯萊下意識地說道。


    在維特精準地測算下,所有大街兩側的商鋪和因蘇拉公寓都是等高有著相同的外形和顏色。


    尤其是雙層的商鋪,在四個角上還有白石岩的角隅,紅色磚牆中的一抹白色,既不惹眼,又協調。


    此時帝國內的任一城市,向來都是自由發展的產物。


    除了法蘭王國花丘新城還能保持整齊外,就連萊亞王國的長歌城都是一副亂糟糟的模樣。


    所以所有外來移民站到這座橋上的第一眼,都會覺得一切都好整齊。


    “工整吧?”沙雷特手肘搭在他的肩膀上,“看多了就熟悉了,我聽說以後會在這座舊橋兩邊修建新石橋,到那時站在橋上就看不到了。


    這裏可沒有你討厭的製帽、手套等行會,你會喜歡這裏的。”


    阿斯萊沒有繼續抱怨,他拍拍幹癟的肚子:“要是它真有你說的那麽好就好了。


    走吧,去酒館吃點東西,吃了三天薯根糊我嘴巴都要爛了。”


    “去什麽酒館啊。”沙雷特趕緊一把拉住了阿斯萊的胳膊,“我剛剛在那農夫手上買了幾個雞蛋和三分之一磅的肉,我們迴因蘇拉去做吧。”


    阿斯萊甩開了沙雷特的手,就像是不認識他一般:“好啊你啊,沙雷特,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氣了,不就一餐飯嗎?”


    “這裏跟急流市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了,能不一樣到哪裏去。”阿斯萊的牛性子上來了,甩開胳膊就朝著一家酒館衝去,“反正我就要去酒館,都坐了一次牢了,還不讓我吃點好的嗎?”


    “你聽我說完啊……你先等等。”


    “我請你吃總成了吧,走走走,別墨跡了。”


    沙雷特帶著沉甸甸的行李,根本走不過阿斯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入那酒館之中。


    他並沒有跟著一起進去,而是在門外站著等待,果然沒過多久,阿斯萊暴躁的喊聲就從裏麵傳來。


    “我囸你全家的山羊,半磅肉要三個第納爾,你溝槽的搶錢呢?”


    “什麽哦?我憑什麽走嘛?那你去找守夜人啊?”


    “你動一下試試呢……小心我叫三輛馬車的人來……唔唔唔。”


    沒過多久,臉上帶著兩個巨大紅掌印的阿斯萊被兩個壯實的獸化人,硬生生拖出了酒館。


    那獸化人一腳踢在了阿斯萊的屁股上,將他踢得整個人朝前一趴,滾了兩圈才停下。


    抬起頭,剛好是滿臉無奈,擺著“早就告訴你了”的沙雷特:“我早就告訴你了。”


    “我恨這個鬼地方。”拍拍屁股上的灰,阿斯萊爬了起來,滿含怨念地說道,“一磅肉六個第納爾,五條香腸半個第納爾,這簡直就是在搶錢。”


    “秋暮島居,大不易啊。”沙雷特拍著阿斯萊的肩膀,“你以為我沒經曆過嗎?”


    想到這,沙雷特才明白那位神秘的希洛芙殿下為什麽給他們準備好了麵包、鹹菜、鹽和一點奶酪亞麻油。


    他一開始覺得,他們這些急流市市民雖然是難民,但多少都有了幾十第納爾的保命錢,支撐到找到新工作完全不是問題。


    直到他第一次走入酒館,看到菜單的那一刹那。


    麵包和點心比外麵價格貴四五成多,這甚至算是便宜的。


    去裁縫鋪做一頂帽子的價格比外麵貴三成多,更別提肉和水果蔬菜了。


    大澤鄉地處深山沼澤,秋暮島又剛開發,物資匱乏。


    而士兵們的家屬都非常有錢,錢幣數量遠超市場需求,導致物價貴得可怕。


    “不應該啊。”聽完了沙雷特的介紹,阿斯萊抓著頭發裏的灰塵,“我明明看到幾個幫工打扮的人在那裏吃飯,他們能承受得起嗎?”


    “那些都是國營工坊的幫工,他們有贖罪券和用餐券,教皇宮會給他們補貼,自然能吃得起了。”


    “贖罪券?你是說他們吃白食,然後用贖罪券來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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