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整齊無比的腳步聲,伴隨著嘎吱作響的發條上勁聲。


    鋼鐵森林正在以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速度奔來,一叢叢長槍交疊著,組成了兵刃的長牆,連後方的藏青色丘陵都隻剩一條縫能窺見。


    “快點,快點!”


    披甲軍士在步兵大方陣中推搡著,用鞭子狠狠地抽打在那些磨磨蹭蹭的衛兵們背上。


    死亡的逼迫下,這些軍士從未以如此高的效率讓後方幾排的士兵轉過了方向。


    在隻剩三五十米的位置上,軍團們停住了腳步。


    在這個位置上,雙方的距離不過是騎士的一次衝鋒,麵對麵的人們甚至可以大致看清對方的身形。


    長槍放下,偶爾點在聖銃手們的肩頭,黑洞洞的銃管正默默地指向他們的陣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不少教會軍的士兵都感覺到了一瞬心靈的寧靜。


    “發射!”


    “讚美聖風!”


    鉛子驟雨般落在衛兵們的後背上,噗嗤噗嗤的鉛子入肉聲不絕於耳。


    他們的身體顫抖著,血箭從貫穿身體前後的傷口中射出,而那鉛子甚至還能再射穿一個衛兵的軀體。


    在這短短三五十米的範圍內,一條條鉛子扭曲空氣的軌跡幾乎肉眼可見。


    聖銃手們機械地如同舞台上的木偶,第一排上前發射,射完即走,然後是第二排上前,第三排上前。


    對於教會軍的衛兵們,則是第一排倒下,就是第二排第三排甚至是第四第五排。


    發射時的尖嘯和上發條時的嘎吱嘎吱刺得人頭皮發麻,用後背正麵接戰的衛兵們成片倒下。


    他們蜷縮在地上,捂著爆出了空腔的傷口,冷汗流滿了麵龐,痛苦而恐懼地嚎叫著。


    哪怕是那些披甲軍士都在鉛子的射擊下,發出了令人心酸的哭喊聲。


    “我被魔鬼咬了,是魔鬼。”


    “修士快去壓製妖術啊,修士呢?僧侶呢?”


    “魔鬼打敗聖主了!”


    連續的爆鳴聲中,鮮血淅淅瀝瀝地落在他們的衣服上,末日般的血流上飄著淡黃色的脂肪碎塊從衛兵們腳邊流過。


    尖刺般的小草撓著衛兵們的腳踝,他們甚至來不及恐懼,隻有茫然,無比地茫然。


    這股茫然在連續的銃響停止後,陷入了一絲奇特的靜謐中。


    雙層的長槍隨著使用者的跨步前進而上下晃動,沒有人會懷疑那無法刺穿自己的身軀。


    明晃晃的槍尖顫動著,衛兵們的心都在跟著一起顫動。


    偏偏在這個時候,魔鬼般的語句從超雄軍團長魯迪洛的口中發出——“慢死了,衝鋒步!”


    “咚!”


    三百名長槍手齊齊向前重踏一步,震動的灰塵跳起,在長槍手的麵前織出了一條土黃色的砂土幕布。


    “加拉爾!”


    那些救世軍的步兵們高喊著教皇的姓氏,在二十米的範圍內對著步兵大方陣發起了衝鋒。


    整個步兵大方陣在一瞬間出現了裂痕,他們哭喊著互相推搡,將同伴推倒在地,跨過他們,朝著身後不斷擠去。


    抖動的長槍在擁擠的方陣中不斷戳刺著,一名步戰修士借著慣性,噗地將長槍紮入了衛兵的胸口,那衛兵喊了聲“媽媽”就捂著胸口側倒在地。


    拔出長槍,鮮血飆射,那名步戰修士跟著同旅的修士們一起,晃動槍杆蕩開兵刃的同時,將槍尖刺入他們的喉嚨、胸口、後背、肋骨……


    正不出阿爾曼所料,與加拉爾方陣接戰的四個步兵大方陣都是在一輪抵近射擊後,配合衝鋒的長槍手一波擊垮。


    傷兵躺在地上哀嚎,逃兵和潰兵從陣形的縫隙間狂奔而出,一邊走,一邊將身上沉重的盔甲丟落一地。


    不管督戰的騎士們怎麽殺,卻還是跟不上潰兵們逃跑的速度。


    伏在馬背上,阿爾曼卻沒有理會步兵方陣的失利,反倒是科瑪伯爵急得上躥下跳。


    中軍的失利並沒有讓阿爾曼沮喪,相反他的目光緊緊地盯住救世軍左翼。


    因為左翼靠近國王大道,如果要跑的話,是最方便的道路。


    所以阿爾曼就派出了400名霍塔姆郡的騎士,以求為敕令連的大人物們開辟一條道路。


    此刻的400名超凡騎士中,共有200來名普通超凡騎士以及200扈從騎士,由於兩翼是常步所以相距還有八九十米遠。


    但對於自告奮勇衝在最前排的德賽來說,八九十米是一段極短的距離,頃刻就到都不為過。


    “發射!”


    雷霆般的轟鳴聲響起,120杆聖銃同時發出咆哮聲,120枚鉛子化作急速飛馳的雲團,唿地穿過了奔馳的騎士們。


    在他們身後,還有七八名騎士被流彈擊中,騎士捂著胸口或手臂,將腦袋深深地埋入馬匹的鬃毛之中。


    至於一部分被流彈擊中的馬兒,甚至從藥劑的狂躁中恢複過來,讓聰明的智商又一次占領了高地。


    在聽到那轟隆隆的巨響後,居然發狂地鳴嘯一聲,將背後的騎士甩下,自顧自逃亡去了。


    被屍體和戰馬阻攔去路的騎士們速度慢了不止一點,甚至至少有十來個騎士偷偷離開了衝鋒的隊伍。


    “快,他們發射完了,衝過去,衝過去。”


    強忍著肩頭肌肉撕裂的疼痛,德賽不管從甲洞中流出的濃稠鮮血,高舉旗幟朝著混亂的超凡騎士們喊道。


    “不衝,等著他們壓上來,就衝不過去了,衝啊!”


    在原先基礎上至少減緩了兩成馬速的騎士們繼續發起了衝鋒。


    他們兩眼發紅,麵目猙獰而又恐懼,騎士們是困在陷阱中的猛獸,錯過了這個機會,就再也沒有別的機會了。


    “以主之名,斬盡這些魔鬼!”


    發射完畢的聖銃手們不緊不慢地收好了聖銃,在師隊長的“向左/右轉”中從槍陣的兩側,朝著後方快步走去。


    第一波的聖銃手從中分開,露出了第二波聖銃手,他們依舊是前跪後立式的射擊姿勢,但卻在最前排安插了十名發條手炮手。


    “向左轉!排變列!”


    “向左列變為兩倍!”


    側麵傳來了奇特的喊聲,德賽餘光掃過,胸口仿佛被一塊大石壓住。


    側麵軍團聖銃師的第一和第三排的聖銃手齊齊向左邁出一步,第二和第四排的聖銃手齊齊向左上邁出一步,卡在了缺口之內。


    於是側麵的火力變成了兩倍。


    “趴到馬背上!”


    在五十米的射擊後,第二波三十米位置的射擊又一次降臨在超凡騎士們的頭上。


    除了正麵的80枚鉛子和至少200粒鐵砂,還有側麵衝來的至少50枚鉛子從側麵打在他們的身上。


    血液嘩啦啦地從盔甲中落下,戰馬尥起蹶子,驚恐地甩動身軀,這一次起碼有數十名騎士從馬背落下。


    彈丸組成的烏雲消散,聖銃的雷霆卻已讓騎士們的速度不足原來的三成了。


    鉛子嗖嗖地從耳邊飛過,哪怕德賽早有準備,但還是忍不住心驚肉跳,甚至失去了意識。


    直到嗖嗖聲和雷霆暫停,德賽才敢茫然地抬起頭發現自己根本沒衝鋒,而是早就不自覺地勒緊了韁繩。


    破損的紋章旗在地麵扭曲滾動,戰馬破風箱般喘著氣,鮮血組成的小河從身上緩緩流出。


    上百名長槍手放平了長槍,將槍尖對準了那群衝來的騎士們,甚至他們邁開了步伐,朝著騎士們衝殺過去。


    “殺啊!”三百名步戰修士同時怒吼起來。


    “跑啊!”不知道是誰領的頭,騎士們爭先恐後地從德賽身邊衝過,哭喊著逃跑。


    戰場上殘留的騎士們就隻剩一百個出頭的,其餘的不是嚷著服役期結束,就是厚著臉皮逃跑的。


    其中真正衝到了敵方第一線的,居然隻有自己身邊的十來騎,剩餘的要麽受傷要麽死亡要麽就是逃跑了。


    “都到這個位置了,得繼續衝鋒,咱們掉頭去衝擊他們後方的聖銃……”德賽拽著試圖逃跑的騎士長,高聲叫喊起來。


    他話沒說完,便感覺耳側傳來唿聲,隻可惜他的麵甲視野太狹窄,他並未注意到一支長戟兜頭鉤來。


    疼痛和撕裂感從脖頸傳來,沛然的巨力差點將德賽勒得窒息,可還沒等他恢複意識,便感覺到天旋地轉的失重感。


    長戟勾住了他的脖子,戟把一瞬間彎成了弧形,德賽從馬背上飛起,四腳朝天地重重摔落在地上。


    沉重的騎士連人帶盔甲一起落地,便蕩起了一片黃沙塵土。


    見這騎士手腳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動彈,步戰修士們抽出武裝劍,正要掀起甲裙去結果他。


    可剛走了兩步,又停下了,急促的口哨聲響起,那些步戰修士臉色一變,便立刻朝著後方歸位。


    甚至為此不惜從剛剛站穩腳跟的陣地中退了出去,他們雖看不到視界之外的東西,但卻能聽見衛兵們的歡唿和大地的震顫。


    不消說,他們都知道這是誰了。


    果然,敕令連按捺不住了,威克多甚至覺得他們出現得有些早了。


    準確來說,幾個軍團長一直在哪個幸運兒能在什麽時候拿到這個機會。


    威克多向來運氣不差。


    “咱們算是走大運了。”軍團長威克多舉起翎槍,站在第一排士兵的一側,將翎槍舉到了相同的高度和位置,“做好防備!”


    “敕令連,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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