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鎮的廢墟上,沿著坑坑窪窪的石子路,十幾輛敞篷馬車正在緩緩前行。


    每輛馬車上都坐著十幾二十個新兵,他們身穿麻布袍子,羨慕地看著押送他們的黑衣騎兵們。


    他們都穿著漂亮的呢絨大衣。


    身體隨著馬車搖晃,布呂訥後背靠在車鬥上,愁眉苦臉地看著車鬥底板的縫隙。


    與其他興高采烈討論的新兵不同,他的情緒並不高昂,甚至有些恐懼。


    他本不想來參軍的,隻是那天被梅裏克索諷刺是傻子,他沒忍住,和他爭辯了幾句。


    結果莫名其妙地,他就被那個修士老爺登記上了兵員名冊。


    這個誤會解開本來不難,但無奈的是,登記完成後,百戶長莫桑以阻礙征兵的名頭把梅裏克索怒罵了一通,還按頭讓他給自己道歉。


    這要是自己說一句其實我不想當兵,那得罪就不止梅裏克索,而是梅裏克索、莫桑、修士吉姆三位“大人物”了。


    那小鞋還不得穿到飽啊?


    布呂訥隻是膽子小反應慢,他並不傻,想明白前因後果後,他麻了。


    去新兵營吧,那可是真要上戰場打仗的,說不去新兵營吧,那灰溜溜迴來,肯定要被懷恨在心的梅裏克索刁難。


    最終,在加什庫爾的勸說下,布呂訥還是決定先參軍,把目前的災難躲過去。


    至於以後怎麽辦,那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布呂訥抬起頭,卻看見了其他新兵們看他譏諷的眼神。


    這些新兵和他都是來自同一個百戶甚至是十戶,布呂訥的膽小懦弱是出了名的。


    嘴上不說,可他們心底都知道原委,隻是在嘻嘻哈哈地聊天和打鬧中時不時將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向布呂訥。


    “康博瑟姆,你之前是當過雇傭兵嗎?”


    “嗨,沒多久,隻不過是七八年,打了幾場小仗,像之前帕帕尼大君那一戰,我就在現場,是親眼看到傑什卡軍團長怒殺逃兵的。”


    “那一定多帶帶我們啊。”


    那康博瑟姆拍著胸膛說道:“放心,我是在雇傭軍號稱帶帶老隊長,經常帶新兵的,我教你們一個,你們知道什麽樣的新兵最討老隊長喜歡嗎?”


    “強壯的?”


    “個子高的?”


    “錯。”康博瑟姆嘴角掛起笑容,“是兇狠的,要有那種兇勁,不兇,戰場上怎麽殺人?”


    布呂訥聽到殺人兩個字,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像我們馬車上有些人啊,我就不點名了,就肯定不會討教官喜歡,太懦弱了,沒有力量,看著個子大,膽子比幾把都小……誒,布呂訥,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啊。”


    布呂訥訕笑著點頭:“對,對。”


    “哈哈哈哈哈——”


    初冬的寒風帶著潮濕的水汽,打濕了道旁的鼠尾草和酢漿草,在布呂訥的憂鬱中,軍營總算是出現在山坡之後。


    與小鎮街區不同,艾爾軍營是霍恩抽調了獸化人戰俘苦工和聖三一教育隊進行的翻修。


    他們花了小二十天的時間,總算是修了個大概。


    之後哪怕是新兵在訓練,這軍營還得繼續修繕,以迎接更後麵的新兵。


    霍恩分批次征募新兵的一大原因,就是軍營這邊沒完全修好,容納不了太多人。


    籬笆前的大門緩緩打開,布呂訥抬頭看去,拱形的木質骨架在頭頂緩緩駛過。


    馬車進入軍營前方的半圓形廣場,夯實的地麵上,細密地鋪了一層紅白相間料石作為地磚。


    十來名身穿救世軍軍服老兵的教官站在一起,那齊整威武的軍服和帶著血腥氣的氣質,牢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要是我也能穿上這套衣服該多好?布呂訥羨慕地看著那些老兵。


    “到了,懶鬼們,便宜你們坐馬車了。”一名嘴巴上有疤的黑衣騎兵朝他們大吼道,“走走走,快下車!”


    沒等車夫把車停穩,這些青壯們便跳下了馬車,這看看,那摸摸。


    甚至有人就直直朝著門口的衛兵走去,結果被一槍杆掄倒在地,成為了新兵營的第一個傷員。


    在所有新兵下車後,馬車立刻轉向去接其他新兵,當大門徹底關閉,其中為首的一名黑帽軍旅隊長才走上前:


    “別看了,這裏就是軍營。”


    “你們這些狗屎將在新兵營裏度過二十天,成為一坨更強的狗屎。”


    “你們在這,隻要記住三件事——聽命令,聽命令和聽命令!”


    “如果你不懂聽命令是什麽意思,記住一句話——旅隊長永遠是對的!”


    站在前排的新兵們掏著震得發癢的耳朵,不明白這位教官為什麽要大聲說話。


    “我,叫科勒曼,一名參加了小泥溝大戰、高台群山連戰和貞德堡血戰的老兵,是聖孫冕下派我來管教伱們的。


    我們這些老兵是你們最好的老大哥,你們有不懂的事可以問我們,我們會親切地告訴你們,現在開始點名,從你那,開始!”


    “弗岡·希恩裏!”


    “在這呢!”那名叫弗岡的農夫馬上招手道。


    “在軍營,你隻許迴答是和到,重來!”


    一名老兵上前,把弗岡從人群中生拉硬拽出來:“到……到。”


    “沒有勁,重來!”


    “聽不見,根本聽不見!”


    “你是沒卵子嗎?重來!”


    那些老兵馬上指著那農夫大吼道,逼得農夫最後喊了七八聲,都破音了才讓他們滿意。


    此時,一個老兵走出,抓住了弗岡的衣領,把他拖到了一邊,開始一對一地教他站立。


    “下一個,泰勒·提恩!”


    “到!”


    “好,很有精神。”


    泰勒同樣被另一名老兵帶走教導站姿和規矩。


    在科勒曼的一個個點名下,這一批上百名新兵都確定到達,並陸陸續續被充當教官的老兵帶走。


    “下一個,布呂訥·紀堯姆!”


    “……”


    “布呂訥!布呂訥!”


    “到!”布呂訥連忙推開人群走上前,看到麵前一臉橫肉的科勒曼。


    “瑪德,個子挺大,嗓門這麽小?”


    “這麽小的嗓門還想打仗?重來!”


    “到——”


    讓布呂訥喊了十來聲,科勒曼才放過他。


    一名年輕的軍官走上前,拍拍他的後背:“個子還挺高,說不定能當排頭兵,我是克儒修,你的旅隊長,現在,閉嘴跟我走,什麽都不準問。”


    望著不過十七八歲的軍官的背影,布呂訥沒有言語,規規矩矩地跟在身後。


    盡管這名叫克儒修的軍官年紀不大,但地位卻不低,其餘的老兵看著他都是恭恭敬敬地。


    結合他的年齡,布呂訥覺得他很可能是孩兒軍出身。


    到了操練場上,克儒修從架子上取下手臂長的虔誠注入棒,點了點地。


    布呂訥茫然地看著他。


    克儒修倒是沒有直接打,雖然霍恩給予他們使用虔誠注入棒和窩心腳的權利,但隻有真的犯錯後,才允許使用。


    如果士兵舉報帶隊老兵違規使用體罰,那老兵同樣要受罰的。


    “到這,站好!”


    “哦哦哦。”布呂訥馬上順從地站到了那個位置上。


    在他的前麵已經有三個新兵,他們繃直了身體,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由於他個子高大,被克儒修安排到了最後。


    “不要說哦哦哦,要說是!”克儒修皺著眉看著這個大個子。


    “是。”


    “好,我現在教你站姿,看到你前麵的人了嗎?跟他一樣,腰挺直,兩手貼在大腿上,腳後跟並攏,不要搖晃。”


    在克儒修的教導下,布呂訥按照他的要求站好,就是背有些駝。


    但霍恩對他們的要求並不高,差不多就行了,哪能指望他們達到後世的作訓水平?


    “好,繼續站著,等我迴來。”克儒修對剩餘的新兵們喊道,“你們也是,不要偷懶。”


    新兵們馬上把身體繃得更直了。


    但克儒修的身影才消失在房屋的後麵,其餘的三個新兵便馬上鬆了勁。


    他們活動著肩膀,坐下來揉著膝蓋和小腿,圍成一個圈罵罵咧咧起來。


    “搞不懂咱們站什麽啊?”


    “倒不是怕站,不讓人動,一動就打是什麽道理?”


    “我可是聖眷者,不說發把聖銃,至少長槍短劍總該有一個吧,空手站著算什麽?”


    “日站夜站,能站死敵人嗎?”


    幾個人嘀嘀咕咕抱怨了半天,才發現布呂訥居然還在站著呢。


    “誒,大個子,別站了,過來聊聊。”那名自稱是聖眷者的新兵朝他喊道。


    布呂訥僵硬地搖搖頭:“不行,教官說繼續站著,等他迴來的。”


    “你等他迴來前再站就是了。”


    “這姿勢我記不住,他迴來我就忘了怎麽站了。”布呂訥吭哧吭哧地迴答道。


    那聖眷者搖搖頭:“馬屁精,你愛站就站吧。”


    他話音剛落,隔壁新兵旅就有人忽然大喊道:“誒,你們看,那是教皇冕下嗎?”


    原先坐在地上的幾人馬上站起身,朝著山丘那邊眺望:“真是,真是教皇冕下。”


    “快看,快看,教皇冕下朝咱們招手了。”


    “冕下,我在這——”


    “冕下,我們敬愛你口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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