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陽中,貴族老爺們飼養的鷹隼仍在高聳的塔樓間穿行。


    大約在塔樓三分之一的位置,則是高矮不一的層層疊疊紅屋頂。


    擁擠的木屋和石屋間,籬笆和矮牆圍成了街道。


    坑坑窪窪的路麵上,流民和牛馬混在一起,都是一樣的屎黃色。


    當他們並肩而站的時候,甚至分不清誰是人誰是畜生。


    以高堡教堂為中心的同心圓中,除去內圈的民居,最外圍的,便是各類作坊。


    包括造紙作坊,皮革工坊,鐵匠鋪,雜貨鋪,最多還是染料作坊和釀酒作坊。


    千河穀一地出口了萊亞王國超過五成的染料,同時是王國酒水的第二大出口地。


    夾雜在這些作坊之間的,便是歪歪斜斜的美人魚酒館。


    中午休息有點閑錢的行會師傅們,就會到這間小酒館來午休和喝酒。


    站著喝酒的是才入行的學徒工,穿著黑色衣服的是造紙工,穿著藍色衣服的是釀酒工,穿著五彩衣服的是染料工,而光著膀子的便是鐵匠。


    在小酒館昏暗的陽光中,他們渾濁地靠在一起,大聲地談吐著奇聞趣事和抱怨自家的婆娘和兒孫。


    “這大街上的流民是越來越多了。”才進入酒館的鐵匠迫不及待抓起一杯酒潤了潤喉嚨,對老板說道,“培根和肉卷,老登。”


    酒館老板將煎培根和肉卷砸到盤子裏,澆了一勺醬汁,隨意地摔在鐵匠麵前。


    “最近是越來越不太平了。”用小勺?了一塊豬血布丁,吃飽喝足的雜貨鋪老板塞加爾含糊不清地說道。


    名為老登的酒館老板還在收拾空杯子:“可不是,”


    “唉,你們聽說那個古拉格的假教皇了嗎?”


    “巴尼福斯大主教不是派了小一千人去剿匪了嗎?”


    自從有人宣稱自己是教皇的消息傳開後,這個笑話被高堡市民們笑到現在。


    那客人壓低了嗓門,神神秘秘地說道:“敗了。”


    “敗了?誰說的?”


    “嘖,那些流民間都傳開了,說是那個古拉格教皇,才是真教皇,是千河穀人的教皇。”


    談到這種話題,原先靠在櫃台或桌子上的昏昏欲睡的勞工和工匠師傅們紛紛不困了。


    甚至坐在門邊的客人,默契地關上了酒館大門。


    “我告訴你們,這些消息,都是從古拉格那邊逃迴來的流民和公簿農說的,說他們親眼所見,教會的大軍瞬間就被消滅了。”


    “真的假的?”


    “頂真啊,傳得可玄了,說那些古拉格的叛匪,人人都有彌賽拉賜下的雷電棍子。”


    “我也聽說了,據說那雷電棒棒可厲害了,揮手就是一記雷霆,直接就能把人劈死。”


    “這算什麽,我跟你們說,那群古拉格的叛匪,還養了一頭小冰霜巨人。”


    “那是什麽?”


    “冰霜巨人的幼崽,據說不到十歲,就有兩個成年人那麽高。”


    雜貨鋪老板塞加爾不滿地說道:“不都是些謠言嗎?”


    “難說。”酒館老板將一杯啤酒塞給一名黑衣的新客人,“我今早,剛看到衛兵把兩個多嘴的流民抓走了,我先前還不確定,但現在我有點信了。”


    “你知道什麽是最糟糕的嗎?”穿著皮革背心的鐵匠將一塊培根塞入嘴中,神神秘秘地說道,“我今天去教堂的時候,去問了維斯塔神甫,你們知道他說了什麽嗎?


    他告訴我,這件事就是謠言,斷然不可能發生,絕對的假消息,他和所有人都這麽說。”


    “我的天啊。”


    “千河穀人的天選教皇真的存在嗎?”


    “怎麽會有這種事?”


    “我不明白了。”坐在一旁安靜喝酒的黑袍中年人突然側過身,“神甫不是說沒這迴事嗎?”


    “哦哈哈哈,我的朋友,這就是你不懂了。”坐在角落戴著紅折帽的印染工笑道,“隻有教會否認的,才具有可信度。”


    “朋友,伱得知道,一些不可能發生的事,在教會否定之後,說不定真會有。”


    “多少年得來的經驗了。”


    酒館中的眾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和別處不同,高堡市依舊處於教會的管理之下,而不是如艾爾自由市那般由市議會管理。


    所以這裏的工匠們,對教皇有幾分好感,卻對本地教會十分厭惡。


    “管他呢?待孔岱親王聖騎一到,他們必化為齏粉。”塞加爾向來是厭惡秘黨的,“隻希望殿下能快些,再這樣,我就要破產了。”


    “咱們的衛道士(巴尼福斯的外號)這下不好受了。”黑色的啤酒灌入口中,那鐵匠擦去胡須上的酒沫,“本來想在親王殿下麵前露個臉,結果把屁股露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


    眾人都哄笑起來,店裏又一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不用找了。”將一枚第納爾扔在桌子上,一個裹在隱士長袍和兜帽裏的中年人將空杯和空盤子一推,站起身便要走。


    可那酒館老板卻上前,一把把他把住了。


    “哎,誰告訴你一第納爾的?”酒館老板用粗大的指節敲著杉木桌麵,“兩個第納爾。”


    “以前不都是這個價嗎?”中年人皺著愁苦的眉毛,不明所以地問道。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你瞧瞧這洪水之後哪有酒呀?你嫌貴我還嫌貴呢。”


    仿佛是自認倒黴,中年人從口袋裏摸了半天,才摸出三十枚銅子:“我隻帶了這些……”


    “哎呀,這哪兒夠一個第納爾啊,得得得,算我倒黴。”從中年人手中搶過銅子,那老板不耐煩地揮手驅趕,“下次再帶給我吧,滾滾滾。”


    “說起來,塞加爾,你那個遠房侄子,是叫霍恩,是嗎?他迴來了嗎?”


    “我都愁死了,他家就在古拉格修道院那邊,說不定被洪水衝走了,我還指望他給我養老呢。”


    “不要這麽悲觀,塞加爾,說不定他被那個假教皇抓走了呢。”


    “哈哈哈哈哈!”


    不管身後這些工匠們地粗鄙之語,黑衣中年人走到了酒館外,一個同樣身披黑衣的侍衛走了過來。


    “親王殿下,那些酒水餐食頂多一個第納爾,這些人分明就是侮辱您,要不我……”


    “他們知道什麽?”打斷了侍衛的話,孔岱親王抬頭看了一眼烈日,“今年的季節真反常啊,夏天大暴雨,秋天像夏天。”


    將兜帽戴上,遮住麵孔,孔岱親王按住侍衛的肩膀:“走吧,咱們去教堂見見巴尼福斯。”


    一個兩三千人的小鎮,明顯是無法供給一個小八千人的軍團的,所以孔岱親王讓九個敕令連去野外紮營去了。


    他自己則騎著一匹老馬,隻帶了兩名侍衛,提前來到了高堡。


    畢竟這裏算是半個家鄉,孔岱親王還是蠻有感情的,他可不想毀了它,毀了自己在這的名聲。


    “你先去通知巴尼福斯,告訴他不要聲張,我懷疑高堡市有秘黨密探。


    你告訴他,提前把古拉格叛匪的資料都準備好,我拿了就走。


    還有,告訴他我不會和他多耗時間,他準備的那些宴席,我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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