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霍恩的臉。


    那光來自於舉著一根豎起的金線。


    原先讓娜手中軟塌塌垂下的兔毛線,在觸電的一瞬間,仿佛吃了藍色小藥丸,瞬間挺立。


    像是獻寶一般,讓娜伸出拇指和食指,輕輕彈了一下那毛線。


    “叮!”


    金屬交擊的響聲清脆悅耳。


    霍恩伸手想要去觸碰兔毛,但又怕被電到。


    “我先前電擊那兔子的時候,就發現了,他們的毛一接觸我的電就會閃出金光,且堅硬堪比鋼鐵。”


    讓娜散去電光,將那毛線放到一邊:


    “我準備製作一麵旗幟,這樣的話,通電以後,裹在一起就是長槍頭,展開就是長刀,折疊就是戰斧,這樣就沒有使用武器上的問題了。”


    讓娜雖然滿臉的不在乎,可她的左腳卻是像小狗搖尾巴一樣,在地上反複摩擦。


    另一隻手則不斷地在背後搓著亞麻襯衫的衣角,就快把“快來誇誇我”寫在臉上了。


    雖然平時一副正義英武的模樣,可讓娜說到底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放在霍恩前世,才剛上高中呢。


    遲疑著伸出手,霍恩在讓娜的腦袋上輕輕撫摸了一下:“那你想好要縫什麽圖案了嗎?”


    “還沒想好。”讓娜的臉蛋有些微紅,搖頭道。


    “那你去問問村民們,大家一起決定一起紡吧,不然你自己一個人太慢了,正好當作……”說到這裏,霍恩猛然住了口。


    他記得自從上次讓娜被“魔女”之後,和那些村民的關係幾乎降到了冰點,基本不說話。


    就算不得不和他們說話,那都是越簡短越好。


    相應地,讓娜對霍恩的態度則是越來越依賴,不管走到哪兒,她都要跟著。


    基本就是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怪不得都說“魔女”性格偏執呢。


    以後如何擺脫她是個大難題啊。


    “好吧。”讓娜倒是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她轉過身,繼續用紡錘紡起了兔毛線。


    “如果你不想去的話,我可以去和他們說。”


    “不用了,我總是要麵對他們的,這裏畢竟是我的家鄉,我畢竟是聖女。”讓娜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但現在的我和過去已經完全不同了,所謂騎士……畢竟隻是故事。”


    ……………………


    兩天的時間匆匆而過,雖然還是陰天,但雨已經不下了。


    傑什卡戴著一頂新編的草帽,在林間的小路上緩緩行走。


    他背著一個藤條籃子,裝著被切好剝皮的薯根。


    與其他麵黃肌瘦的流民相比,傑什卡要強壯許多。


    他臂膀粗方,腰腹肥壯,身材大約有四尺六寸(一米七五)高,在這個時代,平民中算是頂頂高的個頭了。


    站在大多隻有一米六左右的村民和流民中,傑什卡仿佛就是鶴立雞群。


    像讓娜十六歲一米七的個頭,屬於是基因變異的典型。


    吃得少長得高,不知道哪裏來的營養。


    霍恩算是高個子了,還是比讓娜矮了一寸。


    不過,傑什卡的個頭,與他常常去領主的地產零元購無關,而是出於家庭原因。


    他出身於諾恩王國的騎士家庭,是第五子,成年之後便被老爹趕出去,向帝國輸送人才去了。


    諾恩王國作為雇傭兵勞動力人口輸出大國,傑什卡自然是路徑依賴,當了一名光榮的雇傭兵。


    他南征北戰,打了整整十年工。


    直到五年前,金門公爵帕帕尼與培根堡大君吉士同時宣稱鱈魚堡大君君位。


    在繼承權戰爭中,傑什卡作為金門公爵帕帕尼的雇傭兵出戰。


    在作戰中由於一些小變故,他一口氣創死了高堡大主教三位私生子。


    由於高堡大主教隻有這三位私生子,所以主教大人有點小生氣,下令將傑什卡所在雇傭兵團處死的處死,流放的流放。


    這三百人中,隻有傑什卡自己逃了出來,可依舊要當流民,惶惶不可終日。


    踩上沉積了千年的鬆軟腐殖質,傑什卡扶著一旁伸出的黑樹枝,跨過了一根倒下的巨木。


    一滴雨水落到了傑什卡的耳朵上,他抬頭望天,卻隻能看到無數巫師手指般的枯枝。


    它們相互交疊,扭曲伸展,幾乎遮住了所有的天空。


    隻有雨水,能如同眼淚一般順著鱷魚般的樹皮滑下。


    傑什卡繼續沉默地前行,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那位“聖孫子老爺”。


    他本以為這位“聖孫子”會是他的救命稻草。


    要知道,在金角灣的聖座城,在紅衣主教團中,目前爭奪教皇之位風頭最盛的那一位,便是教會認定的“天使轉世”。


    唉,可惜了,傑什卡搖搖頭,等洪水退去,聖孫這身份恐怕不好用了。


    教會是不可能認定霍恩身份的。


    偏僻小村的村民們可能不清楚,但見多識廣的傑什卡卻知道,自從女教皇若安後,魔女對教會是大忌。


    別的“祥瑞”,隻要運氣好,運作得好,弄成既定事實後,就算是“天使轉世”,教會都捏著鼻子認了。


    但對於魔女,他們是絕不姑息。


    輕巧地跳過一條水溝,傑什卡步伐沉穩,獨眼中目光幽幽。


    從灌木叢的小徑中走出,便是一條林中小溪。


    數十個用藤條和樹皮編製的籃子浸泡在溪水中,十來個青壯正圍著幾個陶鍋忙碌。


    他們用破洞的亞麻紗布,將冒著滾滾熱氣的薯根從鍋中撈起,投入到一旁的冷水中。


    而鍋中那藍汪汪的水,則傾倒到小溪裏去。


    “怎麽樣了?”傑什卡將藤筐放到地上,走到了陶罐前,探頭觀瞧。


    “這是一天前最後一批的薯根了,等煮完這一鍋,留兩個人守著,咱們就能迴去了。”


    傑什卡點點頭,坐到了一邊的青石上。


    從一旁的麻布中拿起一個處理好的薯根,掰下一塊,傑什卡卻沒敢動嘴。


    他曾經親眼見到有人吃這種有害作物活活痛死的。


    對於四處流浪的流民們來說,薯根不能吃,算是一條刻骨銘心的守則。


    霍恩說的方法是真的嗎?


    既然已經知道霍恩的“聖孫”是假的,傑什卡就免不得多懷疑。


    他甚至懷疑霍恩是不是要把他們所有人都毒死,方便自己逃跑。


    不過,有那名對村民們心懷怨恨的“聖女”在,這位聖孫子好像沒必要這樣麻煩。


    想來想去,傑什卡還是摸不清霍恩的想法,這異想天開的點子究竟是想幹嘛?


    千百年來都沒有人找出薯根的食用方法,你一個假聖人,便知道了?


    就算著薯根真能吃,誰願意去為他去試毒呢?


    “傑什卡老大……”


    一名背著滿滿一筐薯根的青年走到傑什卡的身邊,剛開口,便被一旁的同伴敲了腦殼。


    “說了多少遍了,工作的時候要稱十戶。”


    傑什卡擺擺手:“下不為例,我們走吧。”


    可突然,那青年神色一變,他指著那被傑什卡掰開的薯根:“十戶長,這不會是你吃了吧?”


    “怎麽可能?我隻是掰開來看看裏麵還有沒有殘餘的毒素。”傑什卡沒怎麽在意,隻是隨意迴答道。


    他背起滿載薯根的藤筐,走到了最前列,帶著青壯們往迴走,可猛然,他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再扭頭看向這群原先的流民同伴,盡管他們還在有說有笑,可傑什卡明顯感覺到了違和。


    他們發覺自己有可能吃了薯根後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擔憂他中毒,而是害怕他吃了原本該歸入聖庫的糧食?


    強行將心中的迷茫與恐懼壓製下去,傑什卡沒有多說什麽,與身後的十戶的夥伴們,一起緩緩前行。


    林間的道路幽冷而漫長,傑什卡低著頭依舊在思考著出路。


    可能是覺得太冷清,冷不丁地,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突然唱起歌來。


    “八十畝地的好田,還有個溫柔的好公婆,孩子能順利到成年,成年就能起屋舍,自己的口糧自己種,我多勞動就多收獲……”


    這是霍恩前幾天教的小曲,由於曲調簡單且歌詞朗朗上口,迅速得到了紅磨坊村村民的喜愛。


    霍恩把所有的孩子都集中到一塊,以他的那幾個孤兒親衛為首,組成了一個合唱團,天天都是唱這首歌。


    不管是流民還是公簿農,乃至武裝農,就沒有不會唱的。


    雖然仍然感覺前途未卜,可傑什卡聽著這小曲,口中不由自主地一起跟著哼唱起來。


    “噢噢噢——”


    走出森林,還沒等靠近營地,傑什卡便聽到一陣又一陣的歡唿。


    直到走到近前,才發現是一個公簿農。


    他臉色紅潤,嘴角還有的胡須上還有薯根的碎屑。


    高高地舉著手中的薯根,他滿臉的自豪。


    在那薯根之上,能清晰地看到啃咬的痕跡以及幾行清晰的牙印。


    薯根居然真的能吃?


    瞳孔緊縮,傑什卡再一次感覺到了不真實感。


    這些年來,多少人嚐試找到食用薯根的方法都沒有成功。


    甚至教會都說這是來自火獄的作物,永遠無法食用,是魔鬼拿來侵占土地地力的。


    多少次,他的流民同伴在薯根前活生生餓死,可現在,傑什卡突然感覺自己的經驗與勸阻是那麽地可笑。


    難道,他真是聖人?


    傑什卡的身後同樣傳來了歡慶的笑聲,薯根飯的甜香味已經飄進了他們的鼻子裏。


    望著站在蛇頭石上麵帶微笑的霍恩,傑什卡恍惚間,好像真的在他的頭頂看到了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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