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謝聖孫霍恩,賜飯養我肉身,恩情還之不盡,萬福聖主聖孫。”


    村民們嘲哳難聽的齊唱聲與濃粥的香氣一起飄蕩,騷擾著霍恩的耳朵與鼻子。


    這首歌其實就是村民最常唱的謝飯歌。


    每年冬臨節大家都要齊聚在村子的前廳中,在巡遊神甫的主持下,圍著長木板桌唱這首歌。


    霍恩將原有的曲調加快了速度,改換了部分歌詞,好不好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唱得整齊和大聲。


    這同樣是塑造秩序和紀律的一環。


    用一條手帕擦著後背的汗,霍恩依舊能感覺到心髒在砰砰地急速跳動,他今天一下午都在讓娜的指導下練習騎士唿吸法。


    霍恩已經受夠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感覺了,一段唿吸法可能不算什麽,但至少有了一些保護自己的力量。


    可說實話,霍恩對唿吸法確實不在行,他上輩子是小鎮做題家,對體育一竅不通,這唿吸法先要劇烈運動和力量訓練,然後又突然做瑜伽。


    反正霍恩練了一下午了,絲毫沒有感覺到讓娜所說的“冷熱”兩種氣息。


    霍恩抬起頭,看向棚子外麵,下午的時候終於停了雨,可沒想到隻是間歇性的,傍晚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這時,在霍恩的視線中,一個少年端著一碗米粥走了過來,應該是布薩克提前盛好的,叫人送來。


    接過木碗,霍恩低頭,用勺子在其中攪合了一下,果然在最底部發現了一隻雞腿。


    這便是今日的晚餐了。


    這粥是用五十磅米果、二十磅漿果,十磅野菜蘑菇,三條魚,兩隻山雞以及七八磅橡子麵加水熬成一百五十磅的粥。


    狩獵隊的能吃肉,采集隊的能吃一碗,而其餘的人都隻能吃半碗。


    一下午的時間,狩獵隊二十人打到了兩隻山雞,這戰績不算好,霍恩大致能理解,畢竟時間緊任務重互相之間還沒有磨合好,出現這種情況很正常。


    過段時間,狩獵隊應該就能有不小的產出了。


    可很快,傑什卡便給他帶來了一個不妙的消息。


    “你說的獵物很少是什麽意思?”霍恩皺起了眉頭,放下了手中的木碗,“是有人在搗亂嗎?”


    “不不不,就是字麵意思。”傑什卡的神色同樣凝重,“聖孫子老爺,您知道的,按理來說,夏末秋初是獵物最多的時候。


    可這森林裏卻看不見多少動物的腳印和動物小徑,連兔子和田鼠都找不到,隻有鳥雀,這太詭異了。”


    “隻有鳥雀……”霍恩摩挲著下巴,那上麵已經有了一層短硬的胡茬。


    千河穀以山丘遍布河灣縱橫而聞名,一些主要的道路必須通過橋梁,一般不管是教會的賑濟還是國王的賑濟,亦或者是其他有活力社會組織的賑濟,都會集中在城鎮地區。


    霍恩想要潤走,第一步肯定是到城鎮附近,不管是購糧還是租馬車護衛都得在城鎮。


    這兩天雨水正在慢慢變小。


    一般來說,雨停之後,大約一到兩周洪水就會退去。


    可要等到道路能通行,還要再等一兩周去修複橋梁,尤其這次洪災這麽嚴重。


    霍恩他們最少撐兩周,最晚得撐四周。


    單靠鳥雀的話,以目前的糧食的儲量和采集隊的產出,是絕對撐不到那時候的。


    不應該啊,這林地高堡大主教兩三年才派專門的獵人來一次,森林裏的動物應該很多才對啊。


    這些獵物能夠提供可貴的肉食,蛋白質與油脂,配合野菜橡子麵等食物,一頭和鹿差不多體型的動物夠二百多村民吃一天的了。


    黑鬆林雖然不大,可三四十頭中型大小的動物總該有吧?


    “你們明天再往更深處走一走,我和讓娜跟你們一起去。”思考片刻,霍恩用勺子敲敲空蕩蕩的碗底,“我倒要看看是怎麽個事。”


    “是,聖孫子老爺。”


    傑什卡剛走,布薩克就迎了上來,在他身後還跟著六個孩子,五男一女。


    他們麵色灰暗,嘴唇幹裂發白,像一根根豆芽菜,頭大身體細,披著爛布條一樣的衣服。


    這應該就是各個十戶內的孤兒。


    “聖孫子老爺,這便是各十戶內的孤兒,四個流民出身,兩個公簿農出身,我挑選過了,沒有殘疾,牙口也好。”


    布薩克是少見上過教會安日學校甚至還差點進入撒林會學院的武裝農,做起事來條理分明,後勤上的事情管理的井井有條,挑選孤兒的事情,做的同樣周到。


    “你們都多大了?”


    幾個孤兒嘴唇顫動,互相緊靠在一起,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最大的十三歲,最小的九歲。”布薩克替他們迴答道。


    霍恩點點頭,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不過這倒正常,年紀再小一點,又沒有父母,前段時間就該餓死了,再大一點便算是成人勞動力了。


    “別緊張,阿母之下眾生平等,我是彌賽拉之子,可我和你們一樣,都曾是孤兒。”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霍恩伸手摸了摸最小孩子的腦袋,“你們的父母,都是虔誠的信民,是我的同鄉夥伴,摯愛親朋,他們去世了,我同樣難過。


    沒有父母的保護,伱們肯定和我一樣遭受了很多委屈和不公,我當年都咬牙挺下來了,可我看到你們,仿佛又看到了我自己,我就想,或許我能做些什麽,這才把你們都叫過來。


    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可我們都沒有家,既然如此,幹脆你們做我的教子,我為你們洗禮,做你們的教父,這樣我們便都又有一個家了,如何?”


    霍恩慈父般的目光掃過,雖然那幾個孤兒依舊低頭看著地麵,沒太大反應。


    好吧,看來自己的話已經觸及到他們的靈魂,霍恩尷尬地揮揮手,多的他就不多說了,趕緊讓孤兒們走吧。


    “讓娜,你帶他們去洗一下,換身衣服……你怎麽倒是哭了?”


    “我沒有,你看錯了。”


    送走了讓娜,霍恩拿起箱子上的書,還想趁著天光還亮繼續研讀,卻又一次被淩亂的腳步聲給打斷了。


    之前的那個小修士阿爾芒,拽著柯塞神甫的袖子,走入了霍恩的獵人小屋。


    這事情真是一波接著一波啊,還讓不讓人好好學習,這個年紀不學習,等以後高考公考……哦,這裏沒有啊,那沒事了。


    輕歎一口氣,霍恩放下了手中的詩集,坐起身:“柯塞神甫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聖孫子老爺身為彌賽拉之子,是最接近聖主的人,我侄子才疏學淺,有些教義上的疑惑,可以向您詢問嗎?”


    “問,都可以問,有什麽不能問的?”果然,霍恩早就預料到遲早有這麽一天的。


    小修士阿爾芒作為唯一接受過經院教育的人,必定會對“聖孫”“聖女”的存在感到懷疑,並且會對與教義相悖的地方感到迷茫。


    柯塞是殺豬屠夫,認識的字都不多,所以紅磨坊村真正的巡遊神甫其實是這個非常聰明的小修士。


    霍恩需要他的地方不少,要是他不聽話,造成的破壞會更大,到那時,霍恩就隻能揮淚放讓娜了。


    “聖孫子閣下,聖父聖樹聖主三位一體,是聖三角,為什麽還會有您這個養子呢?”


    “可我就是被彌賽拉收為養子了。”擺正了姿態,霍恩一攤手,“事實勝於雄辯,你認為的三位一體必然是錯的。”


    “那這三位一體到底是什麽呢?”


    “我們一家共四位,為什麽說是三位一體呢?很簡單,這三位指的其實是父親、母親和孩子,聖父是父親,聖樹是母親,阿母是孩子,現在有了我,聖父依舊是至高的原父,彌賽拉成了母,而我成了孩子。


    所以三位一體第一指父母子女一個大家庭的一體,要求我們每個人都家庭和睦,子女要孝順父母,父母要關愛子女,將慈愛代代相傳。


    第二指聖父代表過去,聖樹代表現在,聖主代表未來,而未來終將變成現在,我又會再次成為未來。


    如車輪旋轉,車輪下的螞蟻看到都是不同的花紋,以為是不同的物體,可卻屬同一個運動的車輪,無論它如何運動,它本質都還是那個車輪,我們都是聖靈的一個側麵。”


    “可教義上說,三位一體是聖靈一致,而位格不同……”


    “假經文,教會把上麵的意思領會錯了。”


    阿爾芒的麵色有些驚愕:“《福音書》還會錯?”


    霍恩一副拈花微笑的表情:“福音書都是幾百年前的東西了,抄錄傳誦怎麽會沒錯?


    況且,難不成接近聖樹和彌賽拉就必須要經書嗎?盡信書不如無書,為什麽人們不可以越過《福音書》和彌賽拉交流呢?


    若人人心中有光明,則人人可以成聖人,彌賽拉叫我來傳福音就是為了糾正這錯誤。”


    看到阿爾芒臉上混雜著迷茫和若有所思的神色,霍恩暗地裏差點沒憋住笑。


    這便是霍恩為他“聖孫”身份打的補丁,其本質和禪宗與陽明心學那一套類似,在他家鄉的歐洲曆史上,同樣有閔采爾提出了類似的想法。


    他看得出來阿爾芒是接受過經院教育的聰明人,這種人越聰明就越容易在這一點上陷入牛角尖。


    與其讓阿爾芒的迷茫發酵成懷疑,還不如讓他更迷茫。


    至於後續的解釋,就跟霍恩的遙領一樣,完全不考慮。


    反正等洪水一退,他把錢財一卷,拉著那幾個忠心耿耿的親衛逃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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